第八十三章 如此陪护

再让人这么灌下去,非被呛死不可。

韩路急忙一挥手,把矿泉水瓶拍开,定睛看去,喂水的竟然是陶桃。

“你”刚才动作实在太大,他又一阵晕眩,无奈地倒了下去。

软组织大爷用责备的目光看着陶桃:“姑娘,哪里有这么喂水的,你得把人先给扶起来病人身上都是水,你先帮人擦干。”

陶桃扯出一张纸巾,看了看韩路,不知道该怎么办。

韩路一躺下,头也不晕了,人也清醒过来:“陶桃,你来这么做什么,我明白,但这事没得商量,你走吧!”

陶桃点点头,然后又摆摆头,就那么呆呆地坐在病床旁边。

韩路:“你要留,随便吧。”

他的心情大起大落,精神上实在疲倦,又朦胧睡着。

等到天亮,一蹬腿,却踢到软绵绵的物体,定睛看去,原来陶桃不知道怎么时候已经趴在他脚边睡着了。

陶桃醒来,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拿起床头柜上的饭盒朝外走,她是去食堂给韩路打早饭。

早饭乏善可陈,也就稀饭馒头。

韩路也不拒绝,饭来张口。两人默默吃着,也不说一句话。

吃过饭,医生过来查房,检查了身体,说各项指标都正常,头还晕不晕?

旁边断腿病友呻吟:“医生,痛,我要打麻药。”

医生不理睬。

韩路晃了晃脑袋,道,咦,昨天晚上还昏得我想吐,今天竟然一点事没有,医生,我是不是可以出院了?

零八年,医生都有业务考核指标,像韩路这种公费医疗的情况更是香饽饽,来了,别急着走啊!

医生笑了笑,对跟在旁边的学生道:“上瓶。”

韩路大惊:“医生我都没事了,你怎么下药越发地重了?”

医生板着脸道,你脑震荡是好了,但你脑壳上有伤口,还发炎了,不消炎成吗?给我打!

他心道,昨天就应该先输他十几瓶生理盐水的当时光顾着检查有没有脑干出血什么的,忽略了,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断腿病友哭起来:“太痛了,医生,我支持不住了。”

医生终于走到他身边,摸了摸病人额头:“没发烧,情况不错。”

断腿病友:“很糟糕。”

“痛很正常,感觉不到疼痛才危险,病情稳中向好。”医生再不多说,背手带着学生和护士走了。

断腿病人很绝望,高声呻吟,一刻不停。

看到长长的针头刺进韩路的手背,旁边的陶桃脸一白,胸口剧烈起伏,尖叫:“啊!”

护士手一颤,把韩路给扎出血来。

韩路气得叫起来:“妈,亲妈,挨扎的是我,你这么大反应做啥子?”

陶桃呼吸急促:“我我我我害怕”

小护士见这两人男的高大英俊乐观开朗,女的柔弱美艳。心中羡慕:丈夫被扎,妻子感同身受,神仙眷侣,真叫人羡慕。

医院这地方,来的都是老弱病残,看到这两口子真是视觉享受。

上午,陶桃自去卫生间刷牙洗脸。

韩路住的病房挺高级,带卫生间和厨房的,病人可以在这里洗澡做饭。

女演员都讲究,洗脸也专业。昨天过来的时候,带了一大包瓶瓶罐罐,也不知道名字和用途。

陶桃一占卫生间,就是一个多小时。

韩路液体输完,只觉得肚子都快要涨爆,站在卫生间门口怒吼:“洗洗洗,你洗的是马脸啊,不,我看你是河马脸,快出来。”

“等等。”

“陶桃,快出来,我有点憋不住。”

“再等等。”

“你这是跟我过不去啊,快,来不起了。”韩路用拳头砸着门。

里面的陶桃怒了:“烦不烦,你和一女人抢卫生间,有意思吗?”

软组织大爷哈哈笑:“小韩,你这个趴耳朵。”

韩路:“她不是我婆娘,别乱说话。”

软组织大爷有点疑惑:“不是吗对了,你头是怎么了?”

“被哈舅子打了。”韩路忿忿不平,指着卫生间骂:“陶桃,你弟把我打到住院,这事咱们没完。”

哈舅子是西南方言,舅子是一个带侮辱性的词,意思是要和对方的亲姐妹发生不道德的关系。

软组织大爷却是北方人,自然不晓得这层意思,道:“还说不是你爱人,小韩,你别发火,家和万事兴。一定是你做了对不起爱人的事,这才被她娘家兄弟打。”

韩路:“说了不是我婆娘,挨打的又不是你。”

终于,陶桃洗完脸化完妆出来。

她素颜的时候已经让人惊为天人,此刻略实施粉黛,更是叫人眼睛发花。

断腿病友终于不呻吟了,抽着冷气,瞪大眼睛看天仙。

整整一个上午,韩路输了四瓶液,跑了两趟厕所。午饭还是吃食堂,是陶桃打回来的饭。

韩路一看,又惊又怒:“就吃这个?陶桃,做人不能这么自私!”

午饭很差,就一份米饭,一个素烧丝瓜。

陶桃要保护嗓子,不沾荤腥。她吃什么,韩路也得跟着吃什么。

旁边的软组织大爷也看不下去了:“我说,十六号病床家属,病人要加强营养,要补充蛋白质。”

陶桃淡淡道:“没钱,除非他把款子收回来。”

软组织大爷忽然生气了,道:“姑娘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我算是弄明白了,你爱人在外面收不回款子,你就埋怨他,还让你兄弟打他。人活在世上,哪里不遇到困难,男人在外面工作那么辛苦,回家还被埋怨,还被老婆欺负,这日子还真没办法过了。”

陶桃冷冷反问:“关你什么事?”

韩路见她吃憋,心中大快:“对对对,大爷你说得对。”

“对什么对?”陶桃终于忍不住了,喝道:“韩路,今天咱们把话说明白了,你打算怎么着我弟弟?”

韩路也忍不住了,骂道:“你弟弟坏我前程,我要起诉,必须起诉,该判判判刑,该劳改劳改。”

软组织大爷大骇:“韩路,你要送你舅子上山劳改?”

韩路:“对,送那哈舅子接受党和国家的再教育,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软组织大爷:“你也下得了手这不是畜生吗?”

陶桃讽刺地看着韩路:“你什么人,不就是打了一场架,流了点血,受了点伤,就扯到前程上去?”

不知道怎么的,韩路看到她面上的讥讽,心中的沮丧失落和难过,所有的负面情绪都涌上心头,高声道:“你晓得个你什么都不知道。咱们单位的情况你又不是不清楚,迟早一天会改事业编为企业。你们这些演员在单位上了一辈子班,也只会唱戏。改成企业了,也同样是登台表演。可我呢,我还年轻,不能这样下去,不然,我不白考进中心了吗?”

“陶桃,实话跟你讲。我报名参加了今年的公考,我的成绩非常好,已经进面试了,我马上就会去乡镇上班,我即将脱离这破单位,我即将跳出火坑。是你是你,是你那宝贝弟弟,一烟灰缸把我打进医院。”

“知道吗,我昨天应该面试的,我被你弟弟毁了。陶桃,陶老板,你是我命里的灾星吗,怎么每次遇到你我就不顺?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吧!”

“什么,你参加了公考,昨天是你的面试?”陶桃一个趔趄,喃喃道:“灾星,你也说我是灾星?”

软组织大爷也吓了一跳:“你舅子把你打住院错过了公务员面试?哎,这样不知道轻重的女人不能要啊!”

断腿病友也说:“不能要了这婆娘。”

陶桃掩面跑了出去。

本以为她就这么走了,不料,过不得一小时,陶桃又红着眼睛进了病房。

韩路发泄一通,感觉好了许多,没好气:“你又来做什么,走吧,让我保持心灵的宁静。”

陶桃:“刚才我妈又电话骂我,让我务必取得你的谅解。”

“无法释坏,难以谅解。”

陶桃:“我妈妈让我照顾好你的饮食起居。”

韩路:“对不起,不需要。”

陶桃不说话了,伸手去扯韩路的衣裳。

韩路大惊:“干什么,别乱来。”

无奈,这一剧烈挣扎,他又开始天旋地转,被她把身上的衣服给扒了。

卫生间传来“唰唰”的声音,是陶桃在给韩路洗那件被血迹弄脏的衣服。

洗完,她又把韩路的鞋子、袜子刷了,最后又把目光投射过来。

韩路很崩溃:“不能再洗了,再洗我就只剩一条内裤了。”

晚饭时间快到了,陶桃在走廊里打电话,声音不大,但对话的声音却清晰地传进韩路的耳朵里专业演员果然了不起,字正腔圆,说起话来,穿透力很强。

“李姐,我在医院,能不能借我两百块钱,急用没有啊那好吧”

韩路好奇,走到门口偷听。

“黄头发,送两百块钱到医院来,我急用。”

黄头发的台词工夫也很不错,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清晰:“你谁呀,让我送就送,凭什么?还老板呢!你怎么做老板的,演出费欠多久了,不但不给还让我给你钱,陶老板,说句不客气的话,你不太合格啊!弟兄们心都凉了。”

陶桃想发怒,嘴唇动了动,却一脸黯然,眼圈红了。

韩路看得心中大块:活该,这种不通人情事故的,就该被社会的铁拳暴锤一顿,才晓得什么叫做人的道理。

“老刘,我是陶桃,正在医院照顾韩路,能不能给我两百”

还是老刘够意思,一听说是韩路要用钱,二话不说就同意了,道,如果是小韩那就没有任何问题,不够我再去取点。

有了老刘的支援,晚饭终于看到肉了。

一整只鸭子,韩路啃着翅膀,赞:“今天这烟熏卤鸭不错,咬一口吱吱冒油。你什么表情,这是给我添堵吗?”

陶桃吃的依旧是青菜豆腐,看到韩路油汪汪的手,满面嫌恶。

就在这个时候,韩路的手机响了。

他两只手都是油,没办法接。就道:“那谁,接一下,开免提。”

电话是派出所的同志打过来的,问韩路身体怎么样了,又道,如果你要立案,需要做笔录和走流程,要不我们来医院吧?

韩路说好,麻烦警官了,咱们明天上午见面。

陶桃筷子落到地上。

韩路:“陶桃,不用白费工夫了,你回家去吧!”

陶桃点点头,忽然伸出手扯下一只鸭腿大口咀嚼。

韩路吃惊:“你不要嗓子了?”

陶桃只是不理,吃完鸭腿,又扯下一只翅膀,顷刻将一只鸭子啃得干干净。

韩路:“吃吧,吃吧,随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