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仲先生来了?”小张一见仲阳夏就满面春风地赶紧走出来迎他,“梁医生早就等着您了,请跟我来。”
要换一个人小张必然不会如此热情,但眼前这个帅哥可是梁医生亲口特意嘱咐过的贵客,梁医生这个人啊,医术不错,但很懒惰,能让他都热心服务的患者,只有一种人——有钱人。
有钱能使鬼推磨,古人诚不欺我。
“叫我阳夏就行。”仲阳夏冲小张点点头,和他一起往楼上走,不经意地问,“今天林医生休息?”
“啊,”小张愣了下,很快说:“没有没有,他出去送药去了,马上回来了,我的艾灸技术也不错,一会儿我帮你做。”
仲阳夏嘴角敷衍地抬了下,说:“还是等林医生吧。”
林雨生打小接触中药,来店里的许多患者也确实喜欢点名林雨生去做艾灸和推拿,小张都习惯了,于是说:“好嘞,没问题,我一会儿给他打电话催一下。”
“不用催。”仲阳夏说:“他多晚来都可以。”
“啊,”小张简直摸不懂有钱人的想法,尴尬地笑着,“行,行。”
快到三楼,仲阳夏又状似不经意地出声问:“林医生,有对象吗?”
小张脚步未停,这个问题也是许多患者常问的了,他都见怪不怪,“没有吧,小林平常不怎么和我们聊私事的。”
仲阳夏嗯了一声,步伐轻快些许,但紧接着小张又开着玩笑说:“不过他有个好哥们儿经常来接他下班,感情好得像一对儿似的哈哈哈,我估计小林要找了对象,那哥们儿是最不能适应的了!”
小张自顾自哈哈笑着替仲阳夏打开门,抬头的瞬间瞥见刚才还一脸平静的人,脸色此刻沉得像块铁,周身泛着寒气,冻得小张心头一个咯噔,心想特么的有钱人真是阴晴不定啊,一边赶紧开溜了。
仲阳夏又给了梁医生一个厚厚的红包,让梁医生以后不要安排林雨生去送药。
梁医生嘴里推脱着使不得使不得,手却飞速地把红包放进抽屉,笑得格外慈祥,“仲先生有眼光,我这个徒儿,踏实能干,技术一流,许多患者都指定他来治疗呢!”
施了针,仲阳夏在艾灸室等了一个多小时,林雨生才推开门走进来。
看见仲阳夏,林雨生已经见怪不怪,毕竟仲阳夏已经给他带了一个星期的豆沙包了。
不得不说仲阳夏还是费了心的,豆沙包到店里都还是暖乎乎的,不过都进了小张和梁医生的肚子。
林雨生不吃,仲阳夏也不气,还贴心询问林雨生是不是不喜欢吃豆沙包了,林雨生有些不耐烦地皱眉,“爱吃豆沙包的人是你,你忘了吗?”
仲阳夏听完这句话,先是愣了下,随后眼中的恍然和悲痛便陡然混合在一起,翻腾着像是要扑出眼睛。
的确,爱吃豆沙包的是他自己,林雨生从来没说过自己喜欢吃。
曾经那个风雨无阻去买的人,是林雨生,不是他仲阳夏。
“我今天没有买豆沙包,我买了豆浆油条。”仲阳夏顿了下,说:“不过你有事不在。”
“你不用做这些。”林雨生把艾柱拿出来,不去看仲阳夏,“没必要。”
“有必要。”仲阳夏认真地回答。
“我说了我有男朋友。”林雨生突然抬头,笔直地望进仲阳夏眼底,“你这样做,不觉得很没道德吗?你想当小三?”
仲阳夏不由自主地将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即使心里早有准备,可还是会因为林雨生的话感到心脏传来阵阵剧痛。
于是仲阳夏选择沉默,在床上坐下,等林雨生给他做艾灸。
两人之间沉默了好几分钟。
“等你下班一起去吃午饭吧。”
在林雨生以为仲阳夏感觉到侮辱会一直沉默到最后时,他却突然开口说:“我听说附近有家很不错的菜馆。”
“不用,我男朋友会来接我。”
林雨生用手扇了扇已经点燃的艾柱,烟雾随着他的动作散开,明明不熏,仲阳夏却觉得眼睛有点酸,他没再说话,安静地配合着。
本来做完了治疗仲阳夏就该离开的,只不过他不说走,店里也没有赶人的道理,梁医生还非常热心地请他喝茶。
直到十二点,中午休息时间到了。
仲阳夏拒绝了梁医生请他吃午饭的好意,走出办公室,来到门口一个角落抽烟。
不一会儿,一个年轻男人骑着辆白色踏板车“咻”一下窜到门口,脚撑着地甩了半圈,用一种偶像剧男主的姿势,帅气地把帽子摘下来,露出一张过于平凡的脸,冲着理疗馆大门喊:“雨生,回家喽!”
仲阳夏指尖夹着烟,骤然眯了下眼睛,像头盯着猎物的狼,紧紧地锁定着那个男人。
短寸头,浓眉单眼皮,很薄的嘴唇,微方的脸型。仲阳夏抬手将烟送到唇边,冲着男人的方向吐了口烟雾。
这个男人,他见过的。
是那个时候在Z市和林雨生一起在便利店上班的同事。
没一会儿,林雨生换了衣服走出来,男人笑眯眯地冲他招手,“上车!今天给你炖了鸡!”
林雨生点点头,走下阶梯的同时,仲阳夏也将烟灭掉走了过去。
突然有人出现,林雨生脚步停住,男人也跟着朝仲阳夏看了过去。
“这是?”
林雨生重新迈步走到男人身边,轻声说:“这是梁医生的患者。”
“哦。”男人爽朗一笑,“你好你好,我是唐济。”
仲阳夏眼神在唐济和林雨生之间不动声色地扫了个来回,“你好。仲阳夏。”
唐济挠挠头发,看了林雨生一眼,又对仲阳夏说:“现在下班时间了,你们治疗应该结束了吧?我带雨生回家吃个饭,看你也是忙人,就不邀请你了哈!”
说罢,唐济拍拍车后座招呼林雨生,“走了!”
林雨生没去看仲阳夏,抬腿刚坐下去,就听见仲阳夏说:“不忙。”
唐济一愣,“啥?”
“不忙。”仲阳夏一脸坦然,看着林雨生,“蹭个饭可以吗?”
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气氛尴尬凝固。
唐济一脸懵地看向林雨生,支吾道:“这……”
林雨生也诧异地盯着仲阳夏,见对方不像开玩笑,便说:“我们车载不下你。”
“我开车跟你们。”仲阳夏说。
空气又静了几秒,林雨生转过头,“行啊,那来吧。”
说罢,林雨生拍了拍唐济的肩膀,靠近一些说:“愣着干嘛呢,回家了。”
“诶好!”唐济嘿嘿一笑,冲仲阳夏说:“那你跟紧。”
宾利像头巨兽缓缓跟在踏板车后头,带来无形的威压,唐济时不时从后视镜瞧上一眼,林雨生轻轻拧了一把他的胳膊,“看路呀。”
“诶诶诶,好嘞好嘞!”
阳光洒在地面,映出一片金黄,前方打情骂俏的两个人背影看起来和谐美好,仲阳夏眼睛有点刺痛,他将车窗降下来,又点燃一支烟。
这是一个有些老旧的普通小区,林雨生住在二楼,楼梯间挺窄,唐济走在最前面,仲阳夏走在最后,因此他可以肆无忌惮地抬头望着自己前方的林雨生。
一打开门,饭菜的香味就传了出来,林雨生弯腰从鞋柜里拿了一双干净的拖鞋给仲阳夏,“你穿他的吧,可能有点小,将就一下。”
仲阳夏垂眸看向鞋柜,风格很是不同的两类鞋子整齐地摆放在里面,“好。”
往里走,2室1厅的小户型布置得很温馨,小小的阳台上还摆放着一盆月季花,一朵一朵金灿灿的开得正是旺盛。
仲阳夏觉得眼熟,林雨生招呼他在沙发坐下,顺着视线也看了过去,但没说话,去了厨房和唐济一起忙活。
——金丝雀。
仲阳夏想起来了,从前在他们的家里,林雨生也养过这种花,一天要去看好几回,可是仲阳夏那时从未有时间认真地观赏过那盆花,不知开得是否有现在眼前这盆好,因为后来那盆花得了不知名的病,干枯死亡了。
仲阳夏收回视线,环视四周,来之前他抱有侥幸,这一秒,心脏却沉到了谷底。
这套房子的每一处,都布满着两个人的痕迹,鞋柜里的鞋子、晾衣杆上刚晾晒不久的衣服、茶几上的薯片和游戏机。
一寸一寸,所有的一切都在提醒仲阳夏,林雨生如今不是一个人。
饭菜上桌,仲阳夏尝到了唐济的手艺,鸡肉色泽金黄,肉质软烂,是好吃的。
做饭很好吃的林雨生,遇见了另一个做饭很好吃的男人。
“我们家雨生不太圆滑,”趁着吃饭的空档,唐济熟练地跟仲阳夏客套,“平常时间要劳烦你们顾客多多担待了!”
饭在嘴里嚼了七八下,却诡异地嚼出了苦味,仲阳夏应了一声,“他很好,没什么需要担待的。”
“诶诶!”唐济笑得更开,连忙给林雨生夹了一坨鸡肉,“多吃一点,好不容易把你养胖点,可别又给我瘦下去了!”
林雨生接了菜,无意间扫过仲阳夏的脸,对方看起来是平静的,视线很淡地落在他和唐济身上,并不沉重,也看不出恶意。
但是那平静并未深入仲阳夏的瞳孔深处,林雨生感觉那里面像是暴风雨中的海洋深处,汹涌澎湃。
吃完了饭,仲阳夏起身要帮忙收拾,林雨生抬手阻止了,唐济也说:“你是客人,坐着休息吧!”
仲阳夏手上一顿,手里的碗便被林雨生拿了过去,“坐着吧。”
好像又回到了刚进来的时候,仲阳夏一个人坐在沙发上,遥遥地望着厨房里的两个人,他们挨得很近,肩膀贴着肩膀,正低声说着家常,时不时还传出唐济的笑声。
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了仲阳夏心脏,让它每一次跳动都带来阵阵刺痛,他抬手按住胸膛,感觉呼吸有点困难。
过了两分钟,症状不见缓解,还有加重的趋势。
仲阳夏突然站起身,胸膛剧烈而快速地起伏两下,随后他走过去敲了敲厨房玻璃门,“谢谢款待,我先走了。”
厨房里的两人齐刷刷地转过头来看他,林雨生冲了下手,走出来送他。
走廊上的墙体斑驳发黄,和里面的安静温馨形成鲜明的对比,仲阳夏走出门,林雨生停在门内。
“你也看见了,我和我男朋友感情很好。”林雨生看着仲阳夏的背影说:“仲阳夏,别再来了。”
仲阳夏很明显地顿了一下,接着他先是仰了一下头,才转过身来,林雨生看见他的眼眶有些发红。
仲阳夏静静地伫立在那里,整个身躯却仿佛被悲伤笼罩,他看着林雨生,翕张着嘴,却两次都没有发出声音。他苦笑一下,笑容稍纵即逝,第三次才说出了声。
“怎么办,我有点难过,但还是想再见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