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问我的看法,我们放弃泸川城。”
“放弃泸川,便等于放弃了沱江入江口,把长江天险丢给纽璘。”
“这便是泸川一战的意义。”李瑕道:“我们抢下蒙军辎重、船只。失去船只的蒙军短期内便无法渡长江。骑兵的优势不再,滞困于此。”
李瑕在地图上点了点岷江、沱江、长江,指尖划了一个圈。
“以步克骑,地形是关键。我之所以能比纽璘更快赶到,打出时间差是其一,沱江的流速是其二。同理,蒙军失了船,到泸川城之后行进必将艰难。。”
朱禩孙转头看了易士英一眼,见其正在思忖,遂问道:“不可挟大胜之势与纽璘决一死战?”
“没有意义。”李瑕道:“泸川一战是上游攻下游,我们侥幸赢了。现在居于下游,该换一种打法。其士卒疲惫、伤者甚众,不宜决战。”
“既如此,便撤吧。”朱禩孙道,“运载物资人口需时日,顺江到神臂城却快。”
“安抚使,我建议只以两千人操船回神臂城,其余兵马走陆路到叙州为宜。”
李瑕对泸州军的实力已了解的很清楚。
张实本有两万大军,与纽璘大战之后损失了三千余人。
当时朱禩孙只能带着剩余的兵马回神臂城,因为神臂城在沱江入江口的下游,撤过去更快。
这次泸川一战,朱禩孙带八千兵力出战,神臂城还留下八千兵力。
“我认为神臂城的兵力是完全足够防守的。”李瑕道:“纽璘不太可能在没有水师的情况下强渡沱江,去攻打长江边上有水师协防的神臂城。”
易士英开口了,他点了点地图,道:“但从泸川到叙州,两百里路途,很可能会被纽璘的骑兵追上。”
“我打算先在两地之前的老君山驻扎,牵制住蒙军。如此一来,纽璘向南渡不过长江天险,向东攻不下神臂城。向西,需面对我们近万驻扎于老君山的兵马”
李瑕显然是早早便通盘考虑过的,侃侃而谈。
这其实本就是余玠当年以垒守蜀的打法,利用山川河流将蒙军骑兵拖入不利战场。
可惜的是,余玠死后,余晦无能,至如今蒲择之已无力全盘调动起这些防线。
首先便体现在用人上,张实擅山地战而非水战,然蒲择之才经营蜀地两年,并无威望调换张实;
朱禩孙气太过,毫无临阵指挥经验;易士英只是凌霄城守,职责所在只是要防备蒙军从大理攻过来
李瑕与这些大宋臣子的不同在于,他的野心远不止于庆符一隅。
大宋臣子只能深缩于疆界内、在凌霄山筑城,无法探查大理蒙军虚实。
但要防大理蒙军,这些,如何比得上以大理人驻守威宁?
眼光突破桎梏,才能将长宁军这支精兵从凌霄城调出来,才能在职责之外看到云顶城的作用最终重新盘活以垒守蜀的防线。
要有雄才大略,先将眼量放宽。
可惜,朱禩孙、易士英听着李瑕的战略布置,还是感到了为难。
一个是泸州知州、一个是凌霄城守,要他们把兵力分派到叙州去,顾虑必然有
“非瑜,且让老夫考虑片刻。”朱禩孙长叹了一声。
“是。”李瑕行了一礼,退出了这残破的衙署,在廊下吐了口气。
朱禩孙与易士英商量之后,还是答应了李瑕的提议。
李瑕稍感安心。
他也理解这些上官的难处。本来,若战败,罪在张实。朱禩孙、易士英只要守住神臂城、凌霄城,至少不会有大过错。
他们能做这般决定,已是将前程性命押上。
尤其是易士英,从战火未起的蜀南杀过来,胜了无多大攻劳,败了罪责深重。
三月二十六日,纽璘兵至泸川,见完颜石柱已惨败,辎重船只皆为宋军所夺
泸川县,这个泸州原本的治所已成一座空城。
至此,纽璘击败张实之后取得的战果已被李瑕完全扳了回来。
但纽璘依然有信心能赢,他在派出哨马的同时,已开始分析宋军的动向。
“他们只能向神臂城或叙州城撤退,若撤往神臂城,即是放弃上游,我只要攻下叙州,可抢了蜀南的粮食和人口。因此,李瑕必选叙州。算时日,步卒不能这么快就抵达车里!带先锋军,追上去,拖住宋军!”
一如纽璘所预料的一样,宋军果然只撤到了叙州、泸州交界处的老君山。
可惜的是,此地周围群山林立,有岩顶、羊耳岩、陡壁岩,皆是易守难攻。
宋军已安营下寨,在山上开挖了深深的壕沟,车里率领的三千先锋兵马并不敢马上发起攻势。
对于车里而言,得到的命令是拖住宋军。而现在,宋军确实被他“拖”在了老君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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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璘得到信报,脸上露出冷笑。
“李瑕很聪明。但他留在老君山就意味着他撤不走了,早晚要与我决战在山野里,与我的骑兵决战。”
老君山位于长江北岸,隔着长江相对的便是颇有名的李庄镇,那里曾是古戎州州治所在,如今人口已迁到叙州。
之前一千叙州兵去支援张实,便是在此处被蒙军伏击。
“我们只怕是撤不走了。”易士英望着山下的蒙古骑兵,开口说道。
他说话时板着脸,不苟颜笑。
就好像,他想用浩然正气影响李瑕,将其变成一个本份的臣子。
“是。”
李瑕在岩石上铺开地图,不慌不忙地拿石子压住地图的四角,以免被山风吹跑了。
“蒙军在东面,长江在南面,北面不能去。我们只能去往西面的叙州城,那必须渡过泯江。”
“而蒙军马快,一旦我们渡江,必被半渡而击。”
“所以,我们只能与纽璘决战。”
易士英问道:“能赢吗?我们的粮草并不多。”
“不好说,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那边宋禾走上来,禀报道:“知县,姜饭到了,俘虏了一个蒙卒。”
“人呢?”
“在那边,朱安抚使正在审”
宋军只带了少量的辎重,在山上扎营之后,住的都是抢夺来的蒙古帐篷。
若在山下望来,也许会以为是哪支蒙军下寨于此。
这是蒙人入蜀以来甚少发生的事,亦是纽璘的耻辱。
但李瑕却嫌这些帐篷住得并不舒服。
他与易士英下了崎驱的山坡,看到朱禩孙正在帐篷外审讯俘虏,杨奔站在一旁翻译。
那俘虏是个身材矮小的蒙古人,满脸都是胡子,在交待着某些重要军情。
只见朱禩孙往前走了几步,抚着长须,又问了一句话。
异变突起。
被押在地上的蒙卒突然挣脱了宋兵的控制,猛地用头一顶,重重撞在朱禩孙肚子上。
“保护安抚使!”
厉喝声响,易士英已大步向那边跑去。
李瑕速度更快,跃下小坡,几步到了那蒙卒面前,抬脚将人踹飞了出去,落在草丛当中。
押送那蒙卒前来的姜饭连忙扑上去,提刀便砍。
惨叫声中,易士英忙转身向朱禩孙奔去。
他自是忧虑,眼下这两军对垒之际,主帅若有三长两短
“安抚使!”
不等易士英奔到面前,李瑕已扶起朱禩孙进了帐篷。
易士英大步跟上,掀开帐帘,只见朱禩孙已昏迷过去,李瑕正在给他包扎,白布上染着鲜血。
“安抚使磕坏脑袋了。”李瑕回过头道,眼中已有忧色。
易士英正待开口,忽听帐外有士卒大喊了一声。
“守臣,蒙军攻山了。”
“我去指挥。”易士英道,“此事暂莫声张,以免乱了军心。”
“是,希望安抚使能早些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