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统领呢?王统领!”
“统领战死了。”
“几个正将呢?”
“死的死,逃的逃,上哪找去?”
“武信军第三指挥的聂将军还在,快,跟他走”
涪江两岸,涉江的宋军四散而溃之后,终于有小股的人马开始聚集。
他们放眼看去,刘整的大旗已越来越远,唯有武信军准备将聂仲由的旗号高插在涪江西面的卧龙山麓,遂纷纷向那边涌去
此战,纽璘斩首二千七百余级,宋兵又被江水席卷,死者不计其数。
大败至此,聂仲由收拢溃兵一千五百余人,连忙领溃军西向成都。
而纽璘占据箭滩渡,派兵渡河,控制了涪江两岸,也火速领兵赶往成都。
蒙军骑兵行进迅速,聂仲由只好避开道路,由山林间行军,先往云顶山城。
蒲择之本还在有条不紊地安排兵力分割阿答胡的蒙军残部,然而东面门户大开,纽璘长驱直入,迅速与成都蒙军汇合。
战局至此大变,蒙军一举扭转了颓势。
七月十日。
从成都逃脱的蒙古宗室“阿卜干”翻身下马,上前抱住纽璘,用力拍着他的背。
“好!好!多亏了你来救我。”
纽璘连忙道:“幸好赶得及,宗王没事就好,都元帅在哪?”
阿卜干长叹一声,道:“宋军偷袭成都,阿答胡战死了,好在脱林带一路护送我逃出来。”
纽璘听了,转头看向阿卜干身后的脱林带,眼中泛起沉思之色。
阿卜干知纽璘心意,阿答胡一死,自然要有一个新的都元帅。脱林带趁乱相救,功劳虽大,却远不及纽璘击败刘整的大功。
阿卜干于是看向脱林带,道:“蒲择之可恶,不停逼杀我等,势不可当。此处距哈拉和林太远,等大汗再定大帅人选已来不及,不如推纽璘为帅,号令诸将,才可破敌。”
这又是蒙军与宋军的大不同之处。
宋军一旦主帅战死,只能等朝廷指任新的主帅。
蒙人没有这许多规矩不谈,领兵打仗的多是成吉思汗家族子孙,或是身边亲近的大将子弟,彼此知根知底。
比如,去岁兀良合台战死,诸将当即推阿术为帅。
此时阿卜干一开口,脱林带当即表态,愿奉纽璘为帅。
新任都元帅人选一定,川西蒙军士气一振,很快便走出了阿答胡战死的阴影。
纽璘是完全够格任都元帅的。
他祖父叫“孛罗带”,是成吉思汗的近卫,随窝阔台汗灭金;他父亲叫“太答儿”,追随蒙哥征阿速、钦察等国有功,拜都元帅。
除了家世不凡,纽璘自己也是屡立大功。他身量极高、相貌英武,远比阿答胡有智略,是最能服众之人。
之后几天,纽璘并未立刻与蒲择之决战。
他先是派骑兵收拢川西蒙军残部。
刘整败得太快,蒲择之尚不及歼灭太多蒙军,很快,纽璘部兵力已达近两万人。
蒲择之无奈,只好收拢兵力至成都,准备与纽璘决战。
纽璘却并不与蒲择之决战,反而调过头去,重新攻打灵泉山。
这一下,完全打得蒲择之措手不及。
宋军都统制段元鉴领兵五千人驻守灵泉山,本是助刘整守箭滩渡,但刘整一日便大败,段元鉴无力阻止纽璘与川西蒙军汇合,只好继续驻灵泉山,指望能与剑门关互为犄角。
“关门打狗”之计,屋内的两条狗已经汇合了,眼下只能盼着守住剑门关,不让它们与外面的狗群汇合。
段元鉴没想到,纽璘竟是先攻灵泉山。
一旦灵泉山失守,剑门关则成孤军,必守不住。那“关门打狗”之计便成了蒙军把蒲择之围困在川西打了
七月十八日,蒲择之才得到纽璘兵逼灵泉山的消息。
摆在蒲择之面前的选择只有两个,要么增援灵泉山、剑门关;要么放弃成都,沿岷江而下,顺长江回师重庆。
增援灵泉山,必是中纽璘的计,大军疲于奔命,被吸引至野外决战;然而放弃成都,意味着彻底放弃川西、弃上万将士于不顾,从此川蜀军心一蹶不振。
思来想去,蒲择之发现只能决战了,他身为蜀帅,没有未战先逃的道理
岷江中游,彭祖山附近。
此地属成都府路眉州。
眉州是苏东坡的故乡,在端平以前在册人口七万余户,人口四十余万。
然而如今眉州已荒废已久,地广人稀
半个月间,李瑕随朱禩孙招抚了流民十余万人,领兵带着这些百姓顺岷江而下。
包括庆符军在内,他们一共有兵力三千余人。李瑕本担心这点兵力无法指挥十余万百姓,但这些惧怕蒙古军屠城的百姓实在听话得很,一路上任劳任怨。
虽这般说不好,但他们却给人一种如牛羊般能轻易驱赶的感觉。
七月二十一,李瑕奉令在附近又召集了五千余人回到河谷,却见鲍三上前来,道:“知县,我们捉到几个蒙军探马。”
“如何捉的?”
“他们在对岸山上探头探脑,正好搂虎也在山顶瞭望,一箭将他们的什夫长射倒,俘虏了两人。”鲍三道。
“带过来我审审。”
这两个蒙卒悍不畏死,不肯轻易开口,李瑕除了用刑,又将二人分开细审,终于对形势有了判断。
他沉思之后,连忙去见朱禩孙。
“如朱安抚所言,刘整只怕是败了。”
朱禩孙大惊。
他嘴上说信不过刘整,心底未必没有不愿意看到刘整立大功的心思,没想到刘整真的败了,且败得这么快。
“这蒲帅还未传令过来。”
话音未落,朱禩孙身边亲卫赶上前来。
“安抚使,蒲帅急信。”
朱禩孙连忙接过信一看,神色又是一变。
他将信递给李瑕,踱步沉吟起来。
看过信,李瑕亦感到愈发忧虑,道:“仅看这消息,即可知我军远不如蒙军灵活,他们都是骑兵,突破涪江防线之后直扑成都会合,推纽璘为帅,之后重新东向灵泉山,却已布置好探马观察蒲帅动向。”
“何意?”
李瑕道:“纽璘不愿放蒲帅大军归重庆。若蒲帅沿岷江而下,纽璘必定立刻杀回川西,于野外冲击蒲帅大军。”
而只看蒲择之信上的内容,李瑕隐隐看出,蒲择之是不愿南逃,而非看穿了纽璘的布置。
由此观之,纽璘的战略嗅觉敏锐,在蒲择之之上。
朱禩孙问道:“蒙军既已望到我等携民南下,是否会调头来抢?”
“该不会。”李瑕道:“怎么看,纽璘的意图都是逼蒲帅野战,或等他打通剑门之后围困成都。我担心的是蒲帅的出路都已被堵死了。”
这是蒙古骑兵的优势,行军迅捷,蒲择之要应对纽璘,便难上百倍。
朱禩孙又踱了几步,喃喃道:“我们该尽快将百姓送往叙州,再带船与援兵来接应蒲帅。这样吧,我写封回信到成都。”
时至今日,刘整一败,宋军已是满盘皆输,李瑕也别无他法,点了点头。
但当他举步出了船舱,心念一转,忽回头问道:“安抚使,派我去送回信如何?”
朱禩孙一讶,问道:“成都危如累卵,非瑜要复归成都?”
李瑕没有过多解释,只是郑重拱了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