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神秘感

三日后,李瑕派人到叙州接了李西陵妻儿回来,他在让他们见李西陵之前,先见了他们一面。

李西陵之妻杜氏不到四旬,看起来端庄贤淑;其子李昭成,时年十九岁,看起来有些文弱单薄,虽是男子,却给人一种“面容姣好”之感。

李瑕觉得李昭成长得不太像李西陵,长相太柔了些,反而少了李西陵那种洒脱之意。

不过寒暄了几句,这母子二人应答得体,所述与李西陵所言相同,言李西陵原在谢方叔府中为幕,之后回了川蜀,去找郝修阳学道是为了托身道门,避徭役、赋税,一家人准备往后在蜀南置地安家。

眼看问不出太多东西,李瑕便给李西陵一家安排了一个作坊附近的宅院。

这宅院不在城中,而在如今符江东岸、靠近庆符营盘的地方,因军属与劳工多,已形成了一个不小的坊,生活也算方便。

一家人安顿下来,杜氏见了李西陵,表情才生动起来,不再像一路上那般木讷,气质便大不相同。

“……”

“你没认他?”

“没有,从叙州出来时便觉奇怪。”杜氏道:“依官人所言,若称我姓‘杜’,则表示你用的是谢府幕僚身份,一路上我便在想官人为何如此,不敢不小心;到了庆符,未先见到官人,我更感觉奇怪……”

“之后呢?”

“见了小郎君,第一眼我还惊喜。但……不像,那感觉,除了样貌便像完全换了个人。我还当隔墙有耳,他才不敢相认。但等一开口……”

李西陵道:“一开口便让人觉着不是他?”

杜氏低头不语,眼中颇有担忧与疑虑之色,问道:“官人是如何想的?”

“我本想看看你是否与他相认,但连你也感觉出来了,那便不是我的错觉了。”

李西陵又道:“他很聪明,洞察秋毫。我不过在见他时流露出些许眼神,他便探查不休。我只好换个身份蜇伏下来,先查清楚。”

“官人未问过他?”

李西陵淡淡道:“若非我儿,问之何益?让他找个由头哄骗我不成?”

~~

“听说,李非瑜多了位幕僚。”

“是,此人行事倒有几分不同,李县尉、韩竟之父子往常行事皆有些随心所欲,不太顾及朝廷律令,这位李西陵却深谙此道,让人挑不出错处。”

蒋焴说到这里,拿了几封公文递在房言楷面前,道:“只看这桩小事便知,李县尉想走一趟大理,理由说了许多,却连做做样子也不肯。反倒是李西陵来后,将一应文书补上了。”

房言楷接过看了看,见其中竟还有一封大理遗臣请求遣使入境的信件,他看了许久,竟是未能看出一丝伪造痕迹来。

伪造痕迹看不出,他却看得出李西陵熟悉官场,这恰恰是李瑕与韩家父子都不擅长之处。

想必李瑕不在时,有这样一个人坐镇庆符县,才能保证局面稳定……

“他还真找了这样一个幕僚。”房言楷喃喃道,“小小的边陲县城,来了这许多牛鬼蛇神?”

因韩承绪父子金国遗民的身份,房言楷从未把他们与自己放在一起比较才能。

但李西陵不同,他显然是个在官场上更得势之人,却甘心给李瑕为幕僚。

这让房言楷忽然觉得心底那份骄傲有些可笑了……

~~

入夜。

一袭黑衣的女子再次缓缓走过小巷,走向县衙的后门。

门边,一个门子打着哈欠转过头来。

阿莎姽正要抬手,却听他说了一句。

“我……我去……请县尉出来,他交待过,你你……你再来,我请他出来……你稍待……能能听得懂吧?”

门子说着,向院子里跑去,脚步有些慌乱。

阿莎姽没有太多反应,只是缓缓垂下手。

檐下的灯笼忽然灭了,气氛因此诡异起来。

过了一会,李瑕走出来,站在巷子中向左右看了一眼,却不见了阿莎姽。

脖子上有凉飕飕的风吹来,他猛地一转身,只见那女子正站在自己身后。

这场景有点吓人,李瑕却毫无畏惧,道:“你蛮灵活的,看来熊春没看住你?”

“你在阴间见到他了吗?”阿莎姽自顾自问道。

“我们就在这外面谈吧。”李瑕也自顾自道,“就不邀请你进去坐了,会吓到江县令一家。”

阿莎姽喃喃道:“你是从忘川来……见过他吗?”

“人家说你疯了,但我觉得你还是有神志的,装神弄鬼也知道要选在大半夜。”

“你见到他了吗?他何时能回来?”

阿莎姽并不想与他聊天,依旧只有幽幽的问话。

“好吧。”李瑕道:“我见过屈良了,但他已经忘了你。”

“你胡说!”阿莎姽突然厉喝道:“你休想骗我!”

“我骗你做什么?我看到孟婆按着他喂他喝了孟婆汤,他不记得你了,一点都不记得你了。”

“不,你骗我……骗我……”

“我没骗你,没有人死后能不忘了前世,屈良也是。”

“你的魄魂已经告诉我了,你没有忘……”

李瑕一本正经道:“因为我不同,我是明王出世,看天下大乱,拯救苍生……”

阿莎姽摇了摇头,不再理会李瑕,转身走了。

“屈良没有忘记我,他不会的。”

她自语了一句,之后轻轻哼着什么曲子。

李瑕跟上去,与她并肩走着,低头看着她的面纱,带着些请教的语气道:“我不像?”

他很认真,像是在学习如何装神弄鬼。

阿莎姽没答,嘴里轻声唱着不知名的苗族古谣,像是咒语,有些瘆人。

李瑕却很诚恳道:“我真是重生的,你不好奇吗?”

“假的……他不会忘了我……”

“真的,我死过一次……”

阿莎姽似乎有些被烦到了,忽然一挥袖子,一团烟雾洒出,罩了李瑕一脸都是。

她看也不看李瑕,继续往前走去。

回忆里的场景就像是那天在苗寨里,阿葵围着李瑕闹。

她与屈良年少时也像那般。

“你被我下了情蛊,再也不许离开深山。”

“好吧。”屈良微微笑着,眼神宠溺,面容详和。

……

“喂。”身后的少年又喊了一句,打断了阿莎姽的回忆。

她不悦。

李瑕是她十余年来遇到的最像屈良之人。但又一点都不像,满脑子都是世俗权力,半点也无屈良那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

她形容不出这种感觉,但知道……他是一个装神弄鬼的骗子。

“我真的,重生而活……”

阿莎姽依旧置若罔闻。

最初,她感受得到李瑕的神秘,他有秘密与恐惧,让她忍不住想来揭开。她渴望揭开之后,能窥探到阴阳两界的秘密。

但现在,李瑕的神秘感,已荡然无存。

她只嫌他聒噪,只想想马上走开。

李瑕忽然追上前两步,问道:“想找到屈良吗?我可以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