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红兵觉得最恶心的事,宋儒华把担保玩出了。
母子公司担保,子公司间担保都不说了,上市公司和控股集团担保他也认了,都是内部的,没啥好说的。
外部担保,根本没法查!
面对这个问题,卿云摆了摆手,“你放心,这部分金额,会自己出来的。”
孙红兵愣了一下,“自己出来?”
卿云耸了耸肩膀,“是啊,自己会出来的。”
说罢,在孙红兵发火之前,他指了指旁边的报纸,“送他上头条,啥都出来了。”
孙红兵偏头看了看报纸上卿云的大照片,差点没笑出声来。
看来这孩子这段时间对媒体也是深有感触。
《southweekend》他也爱看,里面卿云的过往被扒拉个遍。
就连和对面正在做题的秦缦缦的情史,都被神通广大的记者爆了出来。
当然,坐在他的位置上,他也很清楚,说不定里面还有不少都是秦家自己爆的料。
舆论嘛,真实性是需要永远追求的
就是有点可惜,特么的永远追不到。
都不说什么资本了,从业者都不信那玩意儿。
不过孙红兵倒是认为卿云的法子,也是无奈中的一条最可行的法子,
“说的也是,暴雷了,自然债主就全部跑出来了。”
卿云心里也很是无语。
他记得最搞的一件事,便是宋儒华在快要暴雷的时候才知道,原来他收购的上市壳子里面,还埋着一笔1993年发生的对外担保。
显然,壳资源的交易过程中,这笔担保‘消失’了。
直到此刻,本息合计1985万美元担保责任需要履行,折合华国币1.63亿,这是宋儒华当初收购这个壳子价格3000来万的五倍多。
当然,事实上作为一个资本高手,这3000多万,宋儒华当时还是没有掏出来摆在桌面过。
根据当时签订的补充协议,地方上将该笔资金全部无偿借给用于未来发展之需。
所以这事还真不好说谁坑谁,毕竟宋儒华也借着这个壳子在股市上也圈了不少钱。
卿云继续说着,“至于
事后平价转出去,我们就收个基金规模的管理费而已,纯通道业务。”
孙红兵摸了摸下巴,有些纠结。
卿云见状也是好笑,看来自己的操作,确实把这货给震住了,“没事,孙哥,有疑问就说呗。”
孙红兵嘶了一声,“卿总,不是我不懂规矩,按理说,这个通道业务我不该问。”
他也知道,是块精肉很多的排骨,很香,要完成这样的交易,其中的利润分配是重中之重。
孙红兵手指点了点桌上的纸,“西蜀长臻……是不是太敏感了些,你这资金……它干净吗?”
西蜀长臻,原身是长臻国有机械厂,生产机床的。
涉及到这方面的并购,都是小心又小心。
这小子的资金里面,不会有外资吧。
孙红兵喜欢钱,但更喜欢美好生活,有命才能拿着钱去享受美好生活。
卿云轻笑了一声,“绝对干净,我大伯的。”
孙红兵脑子里绕了一圈才绕过弯来,这大伯是秦天名。
趁着秦缦缦看不见,他惋惜的看了卿云一眼。
这么早就改口了?
好好的一个天才,吃什么软饭啊!
就算吃软饭,也不要那么早就把自己锁死嘛。
这是为了一棵大树放弃了整片森林啊!
你这样怎么享受美好生活呢?
孙红兵很想对卿云说句,‘企业家的快乐,你根本想象不到!’
他现在也明白了过来,为什么秦缦缦会坐在这里。
有点遗憾了,谈妥这么一个大项目,不管怎么说卿云相当于是救了他,按理说他应该请好几个一条龙的,甚至安排个横店七日游都是应该的。
看来以后不能带这小子去美好生活了。
“
孙红兵摆了摆手,“算了,你别说了,我只用知道我该知道的。”
卿云嗤笑了一声,“也没啥不能说的,
孙红兵顿时来了兴趣,“壳?”
卿云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玩味的笑了笑,“你也有份。”
孙红兵心里痒痒的,不过半响却叹了口气,“算了,我拿着也没用。”
一个刑满释放人员,没资格上市的,买壳也过不了。
何况这是房地产公司,早两年就不让房地产公司上市融资了。
“港股的也不要?”卿云戏谑的笑着。
孙红兵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他弱于万可、万铜的最大短板就是,这两家是可以上市融资的。
而……正好有家港股上市公司。
孙红兵声音都颤抖了起来,“能行吗?”
他本计划是明年去港交所聆讯,但之前判断报表完全支持不了,只能放弃。
而现在,有家现成的壳资源,他当然心动了。
“把‘吗’字去了。港交所可不管你的犯罪记录。”卿云双手一摊,“
孙红兵眨巴眨巴眼睛,除了港股软件以外,还有两家大a上市公司,科技和炎黄物流。
看来那两家上市公司,便是卿云的囊中之物了。
也合理。
不然别人攒那么大一个局来做什么?
白得浮财?
还不如直接找老丈人要。
就是不知道他拿两家上市公司来做什么。
难道是厚朴的资产?
乳业?!
孙红兵摇摇头,这些不是他该关心的。
这个计划足够宏伟,最关键的一步如何吞并,卿云却没讲。
做人要守本分,该问的问,不该问的别问,所以他也不问卿云怎么启动。
但当听完卿云全部的计划,孙红兵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谏言着,“卿总,不要再扩大了,风险已经很大了。”
计划越精巧,容错率越低,一环出错,满盘皆输。
而且……
此时的他很想把自己的眼珠子和耳朵全部给挖掉,而后退出整个计划。
孙红兵一直以为自己是个狂人。
在见识过石玉柱的狂后,他觉得自己只是有点狂。
但在听完卿云的计划后,孙红兵认为自己简直就是一个温良恭谦让的道德模范,一只纯纯的、萌萌的、人畜无害的小兔子。
“卿总,到就停吧,能搞定,你在华国经济史上都会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你还年轻,有的是机会。”
卿云轻笑了一声,“孙哥,你觉得到时候,我停得下来吗?”
孙红兵闻言,也是只能摇头苦笑,只能赌命了。
……
2003年7月13日
“主席!请看一下镜头!诶!好!”
内部报刊人的宣传干事,摁下了快门,为‘宋主席亲临现场为绍兴技术学院竖碑’的新闻,增添了一张照片。
这个主席,是董事局主席,集团董事局的主席宋儒华。
其实宋儒华在集团成立的最初,并不叫‘宋主席’,而是‘宋老师’。
集团创立之初,最早的那批员工,都是锦城电子科大的学生。
那时的宋儒华,在公司,一直是以老师的身份出现;在日常管理中,也努力营造一种大家庭和大学校的气氛。
1996年的内乱爆发。
看着一大批曾经是学生的员工在公司成长为骨干,而后竟不辞而别;
看着昨天还在众目睽睽之下高呼“宋儒华领袖“的干部,甚至站到公司的对立面;
一种切切实实“上当受骗“的感觉,使得宋儒华的心理和感情正承受着一次前所未有的煎熬。
怎么有人说当叛徒就当叛徒了呢?怎么有人还会干出卷款私逃的勾当?
熬过这段岁月后,宋儒华的管理风格发生了重大改变。
在一篇名为《跨世纪企业家的十大素质》的文章中,他亲自撰文指出,一个真正的企业家,一定要在企业内树立绝对的权威,同时还要具备一定的思政敏感度、善于巧妙地制造机会……
文章写的很长,但核心便是,自此,‘宋老师’变成了‘宋总’。
内部的师生关系、同门关系荡然无存。
于是,在内部,下级称呼上级习惯称谓变成了‘某总’,比如张总、李总、王总。
就连管理司机的车队队长或者管理保安的保安队长,也是一律称呼为‘某总’。
自然,外面的人到办事情更是入乡随俗,见谁就点头哈腰,叫一声‘某总’。
这样的称呼,自然不能体现宋儒华的绝对领导地位。
某日,宋儒华到华亭的“地盘上”视察工作,边走边看,不时指指点点,跟在宋后面随行视察的一彪人马中,有一个负责后勤和保安的小主管,是宋儒华绍兴老家一个村子里的人,也姓宋。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卖家具的小业务员到来办事情,一眼瞧见那个“宋保安”,赶紧屁颠屁颠地追在后面,叫‘宋总’、‘宋总’。
走在最前面的宋儒华听到了,以为有人在叫自己,转身一瞥,不认识呀!
再仔细一看,原来不是在叫此‘宋总’,而是在叫彼‘宋总’。
宋儒华
没多久,出台了一个文件,决定在公司内部取消‘某某总’的称呼。
虽然‘宋总’是不好再叫了,但经多次‘实验’后,‘宋主席’一称又得到了宋儒华的默许和首肯,并作为宋儒华在唯一的称呼逐渐固定下来,不管大会小会、大报告小请示,人开口闭口便是‘主席’、‘宋主席’。
从‘宋老师’到‘宋主席’,宋儒华了八年时间。
宋主席自然是不用干苦力的,象征性的挖了几铲子供企业宣传拍照后,手里系着红布的铲子便交给了别人。
一边的人此时也没上去凑趣说什么。
显然,正在风雨飘摇中的,让宋主席没有什么开心颜。
凑上去找死啊。
宋儒华背着手,望着身前的石碑怔怔的发着呆。
“绍兴古郡,举世闻名。
物华天宝,人杰地灵。
素崇教育,代出精英。
公元一九九九年六月,政通人和,百废俱兴……
阳春三月,始得现名。
时年九月,序属三秋。
镜水尽而东湖清,烟光凝而稽山紫。
首届学生,欣然入学……”
前面的介绍,让宋儒华嘴角挂着笑意,默默的读了起来,这篇碑文,文采飞扬,尽显‘物华天宝’的师爷之乡韵味。
不过随后的话语,却让他笑容尽敛,
“集团之创始人宋儒华先生,绍兴县平水人氏。
年少贫而好学,尽磨难而不屈。
少小离家,求学锦城。始从师教,后举实业,敬业笃学,功垂名成。
先生踌躇满志,难忘桑梓之情。遂于家乡斥资建校,科教兴邦。先生之举,可贺可敬。
学院创办至今,深得上级领导和社会各界关怀厚爱,稳步发展。莘莘学子,陆续成才。
值集团创立十一周年之际,谨立此碑,以志纪念。”
默默地看完后,宋儒华心里比烟还要寂寞。
也许,这是自己在家乡留下的最后的痕迹吧。
宋儒华现在很是后悔,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
他摇头苦笑了一声,转身望着身后的几人,“老李、老陆,老戴,11岁了……”
老李,李智,宋儒华当年在雅安社教期间的社教队队长,当时与宋儒华同住一个寝室,现任上市公司软件董事长。
老陆,陆兆祥,同样也是社教队的社员,现任上市公司炎黄在线董事长。
老戴,戴礼辉,宋儒华妻子的同学,公司便是他帮忙注册的,而后便加入其中,现任集团董事局副主席、上市公司科技董事长。
三人围过去,李智拍拍他的肩膀,“11岁,还没成年,磕磕碰碰难免,你要振作起来,还等着你带领前进。”
作为宋儒华的老大哥,也只有李智才敢在他面前说这话。
宋儒华点了点头,“老李,你是副主席,你得纠正我。”
李智心里苦笑了一下,面上点了点头。
纠正你?
我还没活腻。
敢纠正你的,现在还在大牢里关着。
宋儒华也想到了以前的荒唐,他笑了笑,将手伸了出来,举在半空中,认真的说道,
“回去我就去周抗那负荆请罪,你们……以后多说说话,多管管事,再帮帮我!
是我们几个人的心血,是我们的孩子,我们一定要让能够长大成人!”
李智、陆兆祥和戴礼辉对视了一眼,将手伸过去搭在他的手上。
能怎么说?
他们作为的最核心,退无可退。
宋儒华要是进去了,他们也跑不掉,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嘴里喊着一二三加油的口号,戴礼辉眼角余光落在了石碑上,很是恍惚。
其实,每年的7月18日,是周年日,也是一年中最重大的节日。
宋儒华是一个相信“天意“的人,更是一个有周年情结的企业。
每年的周年庆都办得热热闹闹的,持续好几天。
1992年7月18日,经过近半年的摸爬滚打赚了一点钱的在位于锦城市建设路的国光招待所举行了一个简单的成立仪式。
从此,每年的这一天就被“法定”为的周年庆。
最为让他难忘的其实是去年,2002年十周年庆,也是各地软件园集中签约的日子。
这是一场持续12天的人际盛宴,耗资上千万元,活动遍及全国,参与人次不下10万。
各地政府也是非常重视,四大班子全套出动为签约仪式助威。
毕竟,关乎民生。
他们寄希望于软件园、工业园能带动经济的增长,为当地提供更多的就业岗位,也能促进当地的消费。
戴礼辉一直记得一件事。
一位父母官不懂软件,但听人家说搞软件比搞其他好后,就找到了宋儒华,
“宋老板,你来我这里搞个软件园,我算了一笔账,种软件比种稻谷划算。”
父母官的账是这样算的:1亩地,农民1年收入是多少呢?就算1000斤谷子,1块钱1斤,就是1000块钱,这是收入还不是利润,利润要精打细算才100块钱;1亩地如果盖1幢楼,“你们搞一个最小的系统,起码3万块钱,产值3万,利润3千总有吧?”
“宋老板,你得给我种软件,不要种水稻了,农民种水稻太吃亏了!”
这句话,戴礼辉觉得自己一辈子都忘不了,而现在,他只觉得愧对那位父母官。
引凤筑巢再筑巢引凤,为了促进地方经济的发展,地方有的时候很是豁得出去。
他们普遍患有招商引资饥渴症——正是这样的‘卖方市场’,也进一步成就了宋儒华。
为了方便参加各地庆祝活动,宋儒华甚至包下两架小型商务飞机,全国四处游走签约,可谓物尽奢华,轰动一时。
一派歌舞升平,一片歌功颂德。
呈现在世人面前的,俨然就是一个如日中天的企业形象。
彼时的,无论是幻想,还是琻山,是中软,还是华科,无人敢撄其锋芒。
戴礼辉很怀念那个年代。
然而,令人唏嘘的是,就在这最顶峰的一刻,楼开始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