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舜结束了对龚秀云的询问后,前脚才刚走进办公室,还没来得及坐下,王越凯后脚就跟了进来。
“查到什么情况了吗?”尧舜迫不及待地问道。
“总算没有白忙。”王越凯说道。
“说来听听。”
“沈旭良有个儿子,叫沈刚,当年沈旭良出事的时候,沈刚才10岁,沈旭良出事后,他家的经济来源就断了,再加上那来历不明的50万元存款被冻结,之后他的妻子只能离开医院回家休养,生活全靠沈旭良的母亲帮人做点针线活和邻居的接济勉强维持。就在沈旭良出事后的第二年,他妻子因为病情突然恶化离世了。之后沈刚就跟着奶奶生活,在自己的努力下,考上了市艺术学院,学的是表演专业,这是他的照片。”王越凯将沈刚的照片递给了尧舜。
照片里的沈刚眉清目秀,身型偏瘦,皮肤白皙,如果不是因为他留着一个板寸头,还真容易让人以为他是名清秀的女生。
王越凯继续说道:“据其同学反映,沈刚原本乐观开朗,跟谁都是无话不说的,但是从两个月前开始,他的性情突然就变了,变得沉默寡言,心事重重的,就在一周前,他突然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我们根据他同学提供的手机号码拨打过去,始终处于关机的状态,之后我就查了他的号码通话清单,发现从他失踪开始,他的手机就再没有过任何的通话记录,相信他已经不再使用那个号码了。而在他失踪前一个月的时间里,每隔几天就会有一个陌生号码拨打进他的手机,而且通话时间都比较长,最短的也有15分钟,我们也查了这几个陌生号码的通话记录,每个号码都非常一致的只有和沈刚的手机有过联系,而且都在联系过一次后就再没有过任何的通话记录了。”
“一周前失踪,从这个时间点上来看,和第一起陆永霖的凶案非常接近,而且在失踪前又有陌生的手机号码每隔几天就和他联系一次,现在无论是他的手机,还是几个陌生的手机号都处于关机的状态,这个沈刚的异常举动非常值得怀疑。”
“还有一点非常重要,我在龙潭岛离岛游客的名单中,发现了沈刚的登记资料,不过他留下的联系方式是他在学校使用的手机号码,现在根本打不通。”
“看来当时进行实名资料登记的方法还真为我们接下来的调查省了不少力。”尧舜笑道。
“可是现在也只能证明沈刚曾到过龙潭岛,根本没有直接的证据能证明他和凶案有关。而且还有一点,假设沈刚真的是凶手,可是他是个男的,而在陆永霖死之前,最后和他在一起的是个女人,这要如何解释呢?”
王越凯对此颇感费解。
“这的确是案件的一个结,之前我也想不通,但是看了沈刚的照片和听了你刚才的调查结果,我感觉这其中的问题似乎可以解释得通了。”尧舜说道,“从照片上来看,沈刚眉清目秀,皮肤白净,可以算得上是个美男子,再加上他又是学表演专业的,如果他装扮成一个女人来掩人耳目的话,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装扮成女人?”王越凯惊讶地拿过沈刚的照片,仔细端详着,随后疑惑道:“这孩子真的有可能扮成女人去杀人吗?”
“命案发生后,当时海滨浴场的老板曾说过,那个陪陆永霖一起来的女人戴着副非常大的墨镜,而且还把帽檐压得很低,身上穿得还是长衣长裤,我觉得那老板有句话说得非常有道理,就算海边辐射大,女人怕太阳晒,涂个防晒霜就行了,根本没必要大热的天穿成那样,长衣长裤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那样就算是能起到防晒的作用,也不可能下海游玩。可是如果那个不是真正的‘女人’,而是男人假扮的,那么就能解释得通为什么他要把自己包裹得那么严实了,因为她要遮掩其实他是男人的一面。”尧舜猜测道。
“恩,这么说来,倒是非常合理。而且根据我们的调查,沈刚身高1.75米,而从凶案中目击者提供的资料来看,这名有重大嫌疑的‘女人’也是身高1.75米,从这一点上看,两者是吻合的。”
“不仅如此,之后郭鹏的凶案里,服务员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隐约看到了一个背影,虽然服务员从这个背影戴着帽子的后脑勺露出的短发判断其可能是名男性,但确无法肯定这一说法,也无法肯定这个男人和郭鹏的死有没有关系,但是从服务员的叙述来看,那个男人短发,身高应该有1.75米左右,瘦瘦的,这些特征都和沈刚非常相似。”
“忽男忽女,很明显是想扰乱我们的调查视线,让我们以为凶手不止一名,如果真是如此,那这个沈刚也太狡猾了,如果让他逃脱,那后果真的无法想象。”王越凯说道,“可是如果沈刚真是凶手,那么我之前所说的他是如何得知劫匪身份的这个疑点又该怎么解释呢?”
“唉!这的确是一个阻碍案件侦破的重要疑点,我也一直在琢磨这个问题,可是却一直都没有找到答案。”尧舜无奈的轻叹道。
“对了,你那边审的怎么样?龚秀云撂了吗?”
“全撂了,十年前的珠宝行劫案就是已经遇害的陆永霖、郭鹏、何耀扬和高氏兄弟的‘杰作’,除了已经遇害的三个人外,当年的劫匪就只剩下高广发还活着了,高广进在几年前出车祸已经死了,我已经吩咐人封锁各主要路口,严防高广发逃走。”
“呼……”
王越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口闷气已经憋在了他的心里长达十年之久了,如今终于可以痛痛快快地全部吐出来了。
“十年啦!十年啦!整整十年了,现在终于可以结案了。”
王越凯的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笑容,那感觉就仿佛是一个孩子经过长久的努力终于考到了100分似的,同时他的语气中也带着几分的感慨,也难怪,毕竟这个案子从发生到现在已经十年了,这其中的艰辛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真正的明白。
“老王,我知道你跟这案子已经十年了,这案子没破也一直是你的心结,虽然现在案件已经有了眉目,知道了当年参与抢劫的嫌犯,这的确值得高兴,但是我却又不得不泼一桶冷水给你了,因为这案子暂时还不能结啊!”
闻言,王越凯顿时收起了笑容,之前那股子的兴奋劲也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他诧异地看着尧舜,不解地问道:“什么?不能结?为什么?龚秀云不是已经招供了吗?”
“龚秀云的确招供了,不过龚秀云在供述中还提到一点,在这起劫案的背后还隐藏着一个幕后老板,是这个人策划的整起劫案,而陆永霖则是这个幕后老板和何耀扬等人之间的‘传话筒’,何耀扬等人也只不过是听命行使,拿钱办事罢了,他们其实都只是一枚棋子,只有抓到在幕后操控这盘棋局的人,才算是真正结了案。”
“幕后老板?真有这样一个人吗?难道不会是龚秀云或者何耀扬策划的劫案吗?该不会是龚秀云为了脱罪,胡编出来的吧!现在参与劫案的人大都已经遇害了,她想怎么说都可以。”
“龚秀云应该没有说谎。何耀扬虽然也希望能有一天出人头地,当上老大,从而光明正大的和龚秀云在一起,但是以何耀扬的性格来看,他根本没有头脑能策划出这样一起细节近乎完美的劫案,否则他早就坐上马涛的位置了。而龚秀云,她的确很希望何耀扬能带她离开马涛,可是还不至于会为了这样的原因就策划一起影响力这么大的劫案,她如果真想离开马涛跟何耀扬走,有的是机会和方法,其实当年匿名举报马涛的就是龚秀云,她如果真的想和何耀扬在一起,其实早就可以搞垮马涛了,但她之所以之前不这么做,其实就是因为何耀扬没有钱,那样即便是搞垮了马涛,但日后的生活也会有问题,毕竟她已经过惯了那种有钱的生活,所以龚秀云一直在等机会,而且要搜集马涛的那些犯罪证据,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她不仅周旋在黑道大哥和另一个男人之间,而且还有足够的耐心,这也是我认为龚秀云厉害的地方。当她得知何耀扬的机会来的时候,她就已经计划好了一切,在何耀扬抢劫得手并且拿到了那500万的酬劳后,她就把搜集的马涛的犯罪证据交给了警方,在搞垮马涛,消除后顾之忧的同时,也终于如愿和何耀扬走到了一起。更何况如果真的是她和何耀扬策划的整起劫案,那么他们的身份至今没有曝光,又怎么会回到这里来呢?按龚秀云所供述的,他们都是接到了中间人的电话,说是当年的计划曝光了,这才又聚到了一起商量对策,而这一点旅行社搞的寻宝活动其实也可以证实。还有一点就是‘勤娘子’的下落,如果说真的是龚秀云和何耀扬策划的劫案,那么他们应该很清楚‘勤娘子’的下落,或者说‘勤娘子’就在他们手上,他们应该不可能对任何人泄露这个对他们不利的秘密,既然如此,那又怎么会被人以‘勤娘子’要挟而回来呢?而且还把当年参与劫案的所有的人都召集在了一起,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如果事实真是如此,那幕后老板会是谁呢?”王越凯思忖道。
“我仔细研究过整起劫案,案件可以说是近乎完美,而之所以能够近乎完美,最主要的原因就是龚秀云提到的幕后老板说过的‘断层关系’,也正是这一点,使得调查一直没有任何的进展,虽然明知道珠宝行有内鬼,而沈旭良内鬼的身份又有可疑,但是却又查不到除了沈旭良以外的人有可疑,其实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们的行动从策划到传达,再到最后劫案的实施,所有的环节都衔接得非常好,但同时每一层的关系却又是断开的,按照这样的情况来看,其实珠宝行内的任何人都有嫌疑,但是能满足这种嫌疑身份的人又屈指可数。”
“难道会是陆永霖?他当年曾经任职于荣昌珠宝行,而且职位还是经理,他应该也很清楚珠宝行的一些运作,有没有可能他就是幕后老板,只是在那装成中间人,故弄玄虚呢?”
“如果陆永霖就是所谓的幕后老板,那么他和何耀扬等人的直接联系,也就不存在所谓的‘断层关系’了。而最主要的一点就是陆永霖缺少一个雇凶作案的重要条件。”
“什么重要条件?”
“劫案发生后,何耀扬得到了500万的酬劳,他一个人就得到了这么多,那其余的人呢?这么庞大的一笔费用,以陆永霖当年的经济收入来看,根本是无法支付的,就算他是想等事成之后把珠宝变卖来付这笔雇凶的钱,但是除了那900万的金饰交由郭鹏重新打造然后处理外,最贵的玉器‘勤娘子’却始终下落不明,他又哪来的钱付给何耀扬等人呢?更何况虽然那批金饰价值900万,但如果他急于出手,是不是真能卖到这个价钱呢?”
“依你的推断看来,的确在陆永霖的身后很可能还有一个神秘的大庄家在操纵所有的事。”
“不仅如此,我甚至还怀疑那900万的金饰很可能并没有被处理掉,因为从这个幕后老板雇人都这么大手笔的特点来看,他应该根本就不缺钱,既然如此,他就很有可能为了安全,没有处理那900万的金饰,而郭鹏的身份特点以及劫案发生后他表现出的行为很可能是这个幕后老板在劫匪中间放的一个烟雾,也算是他为整个计划上的双保险,一旦何耀扬等人事后被我们警方抓获,那么在所有人都不知道幕后老板身份的前提下,我们就只能通过他们提供的处理金饰这一点进行追查,然而实际上他却并没有处理掉金饰,这条线索只会让我们疲于奔命,浪费时间,而他却可以继续逍遥法外。这样似乎也能解释得通为什么沈旭良被杀后,身上会有价值100万的金饰,因为幕后老板让何耀扬他们杀沈旭良的目的就是栽赃嫁祸,误导我们的调查,只要计划能成功,他根本不在乎放在沈旭良身上的那些金饰到底值多少钱,因为他压根就不需要那些金饰。”
“可是这么做,那个幕后老板真正的目的会是什么呢?拿出那么多钱雇人制造抢劫案,抢来的东西却没有流入市面,那不等于是雇凶所花的钱都打了水漂吗?而且能拿出上千万雇凶抢劫,这个人的确不像缺钱的样子,既然不缺钱又为什么要雇凶抢劫呢?这其中到底隐藏着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呢?还有,既然他能策划一场那么近乎完美的劫案,又为什么会被人抓住把柄并进行威胁,以至于使得劫案曝光,还害死了替他卖命的人。而凶杀案的凶手又是如何找到‘勤娘子’这条线索,并且设计引当年劫案的劫匪上钩的呢?”
“这些问题的确让人头疼啊!我总感觉这其中似乎还有点问题,但是一时间又理不出个头绪。”
一时间,办公室安静了下来,两个人同时陷入了沉思,随着龚秀云的落网和沈刚的失踪,案件的确取得了一些进展,但是真正隐藏在幕后的黑手却始终没有揭开神秘的面纱,这也使得案件在好不容易看到些许曙光后,又一次的陷入了黑暗之中。
“嘀嘟……”一阵悦耳的手机铃声打破了办公室的寂静,也让尧舜和王越凯从沉思中回过了神。
尧舜接通了手机,很快,他紧锁着的眉头展开了,脸上露出了笑容,就听他和对方说道:“恩,很好,那就抓吧!什么?这么奇怪?那你们暂时先不要打扫惊蛇,秘密进行监视,随时和我保持联系。”
尧舜才刚挂断电话,王越凯就迫不及待地问道:“什么事?”
“在火车站附近的长途车站找到高广发了。”
“那你为什么不让他们马上抓人,还让他们监视?”
“他们正准备实施抓捕的时候,突然见高广发接了个电话,然后就匆匆忙忙又拎着行李下车了,我怀疑这其中有事,所以就暂时先取消了行动。”
“接了一个电话又下了车?如果你之前的猜测没错的话,按理来说高广发在这种重要的关头跑都来不及才对,居然能为了一个电话放弃逃跑,看来打电话来的人的身份肯定不一般。”
“所以我让他们对高广发进行监视,在现在这个紧要的关头,连龚秀云这个局外人都生怕性命不保,更别说直接参与劫案的高广发了,我怀疑这个电话很可能是那个策划劫案的幕后老板打来的,就现阶段的局面来看,也只有他在现在这个时候还能让高广发乖乖听话。”
“恩,那高广发这条线就交给你了,我继续加紧追查沈刚的下落。”王越凯说道。
王越凯才离开没一会,负责跟踪的侦察员就又打来了电话,高广发在火车站附近的一家比较偏僻的小旅馆安顿了下来。
闻讯,尧舜迅速赶到了旅馆,准备展开下一步的行动。
在观察了旅馆四周的环境后,尧舜将目光锁定在了和高广发所住的旅馆一巷之隔的一幢三层民房。
得到了民房屋主的同意后,侦察员来到了位于民房三楼的房间,房间的窗户正对着高广发所住的客房的窗户。侦察员在窗边架设起了望远镜,对高广发在客房内的一举一动进行了密切的监视,不过由于高广发将房间内的窗帘全都拉上了,所以根本无法看清他在房内的具体行动,只能通过偶尔晃动的人影判断高广发就在房间里。
而尧舜则带队住进了和高广发客房一墙之隔的客房内,由于这种小旅馆大多都是由老旧的民房改建而成的,而且装修也极为简陋,所以隔音效果也是非常差,在仅有一墙之隔的房间内甚至不需要借助任何器材,就能清楚地听到隔壁房内的声音。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但是高广发似乎并没有任何新的举动,他一直在房间内看电视,甚至连门都没有踏出过半步。
就这样,在无聊漫长的等待中,时间不知不觉地走到了深夜的10点,虽然连续忙碌了几天的侦察员都显得非常疲惫,不过在这样的关键时刻,没有一个人敢有一丝的松懈。
尧舜在房内来回踱着步,心里正在思考着案件。
虽然龚秀云已经基本交代出了十年前荣昌珠宝行抢劫案的始末,但是那名隐藏在幕后的真凶却始终没有露出任何的蛛丝马迹,他不得不佩服策划整起劫案的幕后真凶的“深谋远虑”,可是有一点他始终没有想通,那就是“勤娘子”的下落。
根据龚秀云的交代,“勤娘子”被策划劫案的幕后老板收了起来,理由是目标太惹眼,不方便处理。这个理由乍听上去还算合理,但是却经不起仔细斟酌。整起劫案从策划到实施都可以称得上是完美,那么这个策划劫案的幕后老板又怎么可能对要抢劫的物品没有了解呢?既然“勤娘子”太惹眼,不方便销赃,他又为什么要去抢呢?难道只是为了那价值1000万的金饰?可是扣除放在沈旭良身上的价值100万的金饰,剩下的价值900万的金饰就算真卖了900万,也未必够支付给何耀扬等人的酬劳,更何况到底那批金饰有没有被处理掉都还是个未知数。
从目前的各种情况来看,这个幕后老板费了半天的劲,最终的结果等同于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既然什么好处也没捞到,又何必冒这样的风险抢劫呢?难道幕后老板真正的目标就是“勤娘子”?而他的目的并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收藏?既然如此,又何必要冒险去抢呢?从幕后老板支付给何耀扬的酬劳那么大手笔来看,这个人应该是有一定的经济实力的,而‘勤娘子’当时是要送去拍卖行进行拍卖的,那他为什么不去拍卖行正当竞拍,反而要去抢呢?
如果不是为了钱,也不是为了收藏,那幕后老板指使人抢劫的真正目的又会是什么呢?
而如今发生的连环凶案也存在着诸多疑点,既然“勤娘子”到现在还在幕后老板的手上,那么会是什么人以‘勤娘子’来要挟策划劫案的幕后老板呢?而这个神秘人是否就是连环凶案的凶手呢?
知道当年劫案内情的有陆永霖、郭鹏、何耀扬、龚秀云、高广发和高广进,而这六个人里,高广进早些年出了车祸已经死了,那么在剩下的这五个人中,会是谁把“勤娘子”的下落透露给了外人知道呢?而最主要的一点就是这个神秘人居然能用“勤娘子”要挟策划劫案的幕后老板,也就是这个人很可能除了知道劫案内情外,还知道幕后老板的真实身份,可是这一点连何耀扬等人都不知情,这个神秘人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之前何耀扬曾经以借钱为由通过陆永霖想向幕后老板要钱,并且还扬言要一拍两散,不过正如龚秀云所说,相信何耀扬说的只是一时气话,毕竟如果真的一拍两散,后果是什么何耀扬很清楚,相信他还不至于傻到自掘坟墓的地步。
而在这事过后没多久,就有人捅出了“勤娘子”的事,陆永霖于是就联系上了何耀扬等人到龙潭岛上相聚,商量解决此事的方法,由于之前何耀扬曾因为借钱的有过过激的言论,所以当时众人的矛头都直指向他,不过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如果从这样的情况来看,何耀扬的确是最有可能捅出“勤娘子”的人,不过他又不可能这么做,毕竟这是一件损人又不利己的事。而且何耀扬并不知道幕后老板的真实身份,否则他也不用通过陆永霖联系幕后老板借钱了,更何况如果他真的知道了幕后老板的身份,那完全可以直接找幕后老板要钱,根本没必要通过陆永霖,而且相比起“勤娘子”,相信幕后老板更担心自己的身份曝光。
不是何耀扬,那会是沈刚吗?
从龚秀云的供述来看,当年珠宝行的安保主任沈旭良是被栽赃陷害的,而这也是策划劫案的幕后老板计划中的一部分。而正是因为沈旭良的死,断了家中的经济来源,使他的妻子没有了钱治病,在一年后也过世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沈刚对杀他父亲、害他家破人亡的人自然是恨之入骨。如果以“勤娘子”要挟劫案幕后老板的神秘人和制造连环凶案的凶手真是他,那么问题就正如王越凯所说的,他是如何得知何耀扬等人的真实身份呢?又如何得知他们在龙潭岛相聚的事和他们在龙潭岛上住宿的情况以及联系方式呢?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连何耀扬等人都不知道幕后老板的真实身份,他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一连串的疑问始终在尧舜的脑海中来回盘旋,他感觉自己似乎离真相已经非常近了,现在唯一缺少的就是一把能打开真相大门的钥匙,而这把钥匙就隐藏在一连串的疑问里,可是到底在哪呢?
正在这时,突然从隔壁高广发的房间传来的敲门声,这个声音顿时让侦察员紧张了起来,所有的人无不竖起耳朵,静静地听着隔壁的动静。
“先生,你要的外卖。”
在敲门声后,一个男人的声音传入了众人的耳朵里,从声音上判断,来人应该是名20岁左右的年轻人。
年轻人的话音刚落,屋内就传来了高广发应门的声音,随后又是关门的声音。
“之前好像没注意到高广发在房内有打电话叫外卖的声音。”尧舜在心里犯着嘀咕。
按理来说,送外卖的应该放下外卖,拿了钱就离开才对,可事实却没有,送外卖的进入了房间后,房间内反而安静了下来,高广发把电视也关了,不过好像隐约可以听见两个人在说些什么,不过声音很小,很轻,以至于尧舜和所有的侦察员屏住呼吸都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
正在此时,尧舜的手机在口袋中振动了起来,尧舜迅速掏出手机,一看是王越凯打来的。
“老王,什么事?”
尧舜走到了房间的一角,捂着话筒,轻声问道。
“刚才我接到了沈刚同学的电话,他说到火车站附近送朋友的时候,看见了沈刚,原本想和他打个招呼,但是叫了几声,沈刚像没听见似的匆匆拐进了小巷子,我记得你刚才说高广发也在火车站出现过……”
闻言,尧舜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还没等王越凯把话说完,他就急忙打断,说道:“我知道沈刚在哪了。”
挂断电话的同时,就听高广发的房间内突然传来了什么东西打翻在地的声音,尧舜知道情况不妙,掏枪的同时已经冲出了房间,侦察员见状也都紧跟了出去。
尧舜毫不犹豫地一脚踹开了高广发的房门,以迅雷之势冲进了屋内,屋内的一名送外卖服务生打扮的年轻人见状,迅速跑到窗边,企图跳窗逃跑,当他的手才刚碰到窗沿,就被尧舜一把扯了下来,虽然他还想通过拼命挣扎,试图挣脱尧舜,但此时其余的侦察员早已经围了上来,将他牢牢地摁在了地上。
控制住了服务生后,尧舜立刻走到倒在地上的高广发身边,在他的鼻子前探了探,不幸地是他已经断了气。
服务生此时已经不再挣扎了,他抬起头看着高广发的尸体,面无表情冷冷地说道:“不用看了,他死了。”
尧舜仔细打量了服务生片刻,说道:“果然是你!”
和之前猜测的结果一样,这名服务生不是别人,正是沈旭良的儿子沈刚,不过此时的他和照片上的美男子形象相比,显得憔悴了许多,蓬乱松散的头发,脸颊上满是胡渣,眼睛周围浓重的黑眼圈仿佛是用黑笔画上去的一般,如果不仔细看,还真的有些认不出来。
在审讯室里,沈刚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眼神呆滞的盯着自己斜前方的地板,他的眼神是那样的空洞,空的让人感觉不到一丝生命的气息,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身体还会随着呼吸产生细微的起伏,真的会让人误以为他是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尧舜走进了审讯室,表情严肃地坐在了沈刚的对面,不过沈刚却并没有看他一眼,仍然保持着之前的动作,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自己斜前方的地板。
在观察了沈刚片刻后,尧舜首先开口打破了审讯室内的沉静。
“根据法医的验尸,高广发死于氰化钾中毒,而在你给他送去的食物里就掺有大量的氰化钾,在饭盒上也发现了你留下的来不及擦去的指纹,现在证据确凿,你有什么话说?”尧舜质问道。
“他该死!”
沈刚从牙缝中挤出了这三个字,不过除此之外,他再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脸上依旧没有任何的表情,眼神依旧空洞的盯着斜前方的地板。
“为什么他该死?”
沈刚没有回答,继续保持着所有的姿势。
“是不是因为他就是当年抢劫了你父亲当安保主任的荣昌珠宝行的劫匪?你怀疑是他害死了你的父亲,所以你要杀了他,为你的父亲报仇。”
沈刚闻言终于有了反应,他抬起头愣愣地盯着尧舜足足有五秒的时间,然后冷冷地说道:“怀疑?不,我没有怀疑。”
“什么意思?”
“没什么。”
“难道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是谁害死了你的父亲?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一点连警方可都不是很清楚,你是怎么知道的?”尧舜疑惑地问道。
“这些问题重要吗?既然你们能查到我的身份,相信你们也已经知道了那些畜生当年所犯下的罪恶勾当,现在我杀了他们,而你们又抓了我,案件就算是结束了,既然如此,又何必要追问那么多已经没有了意义的问题呢?对于所做的一切,我不后悔,我的仇已经报完了,再没有遗憾了,你们枪毙了我吧!”
说完,沈刚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看他的样子,似乎早就已经做好了死的打算。
“你真没有遗憾了?如果是真的,刚才你就不会想要跳窗逃跑,既然你什么事都做完了,那你又为什么要跑呢?”
沈刚一听此话,身体微微一颤,似乎尧舜的话触碰到了他内心深处某个敏感且柔软的位置,他看了眼尧舜,此时他的眼神里除了之前的空洞,还带了些许期盼,像是希望对方能真的明白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可是他又没有信心对方能真正明白自己,在和尧舜对视了几秒后,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
虽然沈刚没有开口,但是从他的眼神中,以及抓捕时的举动,尧舜已经猜到一些内容。
“既然你不想说,那让我来猜猜看吧!”
此时,尧舜的语气变得缓和了,没有了刚开始的那种咄咄逼人质问的气势,表情也没有之前那么严肃了,多了几分和蔼亲切的感觉,他这样的转变是因为他心里很清楚,如果不能准确的找出沈刚的“软肋”,那么就算是审他三天三夜,他也不会开口的,因为从他被抓获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抱了一颗必死的决心,面对这样的罪犯,不能硬审,只能攻心。
而且他也不相信眼前的这个孩子会是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杀人狂徒,他相信这其中一定还有更多他不了解的真相,他希望通过自己态度的转变,和沈刚拉近距离,从而让他放松紧绷的戒心,说出真相。
“陆永霖、郭鹏、何耀扬和高广发都是你杀的,而你杀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替你的父亲报仇,最终你如愿的完成了你的心愿。既然如此,在我们抓捕你的时候,你应该不需要逃跑,因为你的心愿已经完成了,完全没有逃跑的理由。但是你当时的确想要逃走,到底是为什么呢?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想要逃走,并不是因为你的仇还没有报完,也不是你想逃脱法律的惩罚,而是因为你想去拜祭你的父母,因为你已经完成了复仇的心愿,接下来等待你的将会是什么你心里很清楚,所以你想到父母的灵前和他们‘见最后一面’。”
沈刚显然没有想到尧舜会猜到他心里所想的事,他缓缓地抬起头盯着尧舜,原本空洞的眼神已经不再空洞,而是充满了惊讶。
“我猜对了,是吗?”
沈刚默默地点了点头,他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却没有说出口。
“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出来吧!只要是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一定会尽量帮你。”
尧舜的心里此时已经猜到了沈刚心里想说的话,但他希望沈刚能自己说出来,因为这是能和他拉近距离的第一步。
沈刚看到尧舜向自己投来充满诚意的目光,犹豫了片刻,继而鼓起勇气问道:“我、我还、还能去拜祭我的父母吗?”
尧舜点了点头,肯定地回道:“一定可以,我会替你申请的。”
“谢谢。”
虽然只有简单的两个字,但是沈刚的眼神却在这一刻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变得充满了希望。
“我能替你做的一定会尽力而为,同样,我也希望你能做到你所能做的。”
“陆永霖、郭鹏、何耀扬和高广发都是我杀的,我已经承认了,还有什么是我能做到的呢?”沈刚疑惑地问道。
“除了这些,再没有别的了吗?”
“别的?”沈刚疑惑地看着尧舜,说道:“杀人这么大的罪我都已经承认了,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呢?没有别的什么了。”
“这样吧!我们都把各自的身份暂时放到一边,现在你就把我当成你的朋友,我们聊聊天,好吗?相信你也很久没有和人好好聊一聊了吧!”
沈刚看着尧舜和蔼的模样和诚恳的态度,一时间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但他还是本能的点了点头。
尧舜这么做也是不希望给沈刚过多的压力,而且他也不想在沈刚是不是凶手这个问题上过多的纠缠,毕竟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他现在更想知道的是隐藏在案件背后的真相,因为他始终不相信这么一桩构思巧妙的连环凶杀案会是沈刚一手策划的,他要的是真相,而不仅仅只是一份简单粗糙甚至漏洞百出的结案报告。
“沈刚,你真的恨那四个人吗?”尧舜问道。
“恩,是他们害死了我爸,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妈也不会那么早就去世了,是他们害得我家破人亡,我要他们血债血偿。”沈刚愤恨地说道。
“那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害死你的父亲吗?”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沈刚疑惑地反问道。
“我还是想听你详细地说说事情的来龙去脉。”
“当年荣昌珠宝行发生劫案的时候,我爸是那里的安保主任,可就在劫案发生后,我爸就失踪了,之后没过多久就有警察到家里来告诉我们,他被人杀害了,而且在他的身上还找到了价值100万的被劫珠宝。他是荣昌的安保主任,对珠宝运送的时间和押运人员的安排都非常清楚,再加上在他身上又发现了被劫的部分珠宝,而且在劫案发生前,我爸还突然有了钱,不仅还清了欠的债,还有钱让我妈到医院治病,所以我爸就被怀疑是劫匪的同伙,和劫匪里应外合抢了那批珠宝。虽然当时我还只有10岁,但是我相信我爸是一定不会干那种犯法的事的,虽然我妈病重急需要钱,但是我爸也不可能那么做。”
“你确信你的父亲不是劫匪的同伙?”
“当然,我非常肯定,我爸从小就教育我,无论生活有多困难,都要靠自己的双手辛勤的劳动去解决,绝对不能有一丝半点的不劳而获的思想,偷鸡摸狗的事更是不能干。在母亲病重后,父亲白天在珠宝行工作,晚上就出门摆小吃摊,每天都睡不到5个小时,如果他早就有打算干非法的勾当,又何必要熬的那么辛苦呢?”沈刚有些激动地反问道。
从沈刚的话中不难感觉得出他对父亲的那份信任,所以尧舜尽可能得让自己问话的语气柔和,以避免问题引起沈刚的反感。
“那在劫案发生后的第三天,你的父亲向珠宝行请了两天假,说是你母亲病重,这事是真的吗?”
“是真的。劫案发生后,荣昌内就传出了怀疑我爸是劫匪内应的传闻,当时所有的人见到他都唯恐避之不及,再加上那段时间我妈的病情突然出现了反复,还有呕血的情况,所以我爸索性就请了几天假到医院照顾她,也好躲开那些带着有色眼镜搬弄是非的人。”
“原来如此,那之后你父亲就失踪了,然后就出了事。”
沈刚默默地点了点头。
“所以你就怀疑是陆永霖那些人杀了你父亲,目的就是把劫案栽赃嫁祸给他,让他当替死鬼。”
“他们几个混蛋,为了自己能安全脱身,不仅把罪名嫁祸到我爸的身上,还杀了他,他们都是畜生!他们都该死!”沈刚愤怒地吼叫道。
“他们抢劫杀人,犯下的全是重罪,的确该死,可是你杀了他们,你不也等于犯了罪,值得吗?”
“替自己的亲人报仇,没有什么值不值得的,如果我不这样做,那就是不孝,我会后悔一辈子。”
“你可以说你不后悔杀了他们,但是这么做了,你的心里就会好过了吗?你真的认为把他们都杀了,你内心的仇恨就能真正的消散了吗?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的父母在天有灵的话,他们会同意你这样做吗?其实我很佩服你的父亲,他不仅要赚钱替你母亲治病,还要供你上学读书,以一己之力撑起了整个家,他的辛苦相信你比我更能体会得到,我相信他非常希望能看到自己的儿子成材,可是你呢?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放弃了自己,放弃了父亲对你的期望,一门心思的想要复仇,你不觉得你很自私吗?你对得起你的父亲,对得起长久以来他为了你所付出的一切吗?你说如果不报仇就是不孝,会后悔一辈子,那你现在这样算是尽了孝道吗?你为了自己内心的仇恨放弃了所有的一切,这能称之为‘孝’吗?你不觉得你所谓的‘孝’实际上是你为自己的自私行为所找的一块‘遮羞布’吗?”
尧舜一番义正辞严的话给沈刚的心灵带去了极大的震撼,他无言以对,只能怔怔地盯着尧舜,过了许久,他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咽了回去没有说出口。
或许他也曾想过这些问题,他也不想辜负父亲对他的期望,可是为了复仇,他只能把这些问题都抛到一边;也或许他压根就不敢去想这些问题,因为他怕想了,自己就会心软,就会放过那些害他家破人亡的凶手。
渐渐的,沈刚眼圈红了,虽然他想忍,甚至在眼泪还没有流出眼眶的时候就用手去擦拭,显然他不想让人看到他内心脆弱的一面,但是尧舜的话却已经触碰到了他内心最脆弱的地方,此时的他已经无法再压抑自己的情感,这也证明了他并非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只是仇恨让他迷失了自己的本性。
“我真的错了吗?”沈刚哽咽地问道。
“如果从亲情的角度出发,我完全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也很同情你的遭遇,但是你为了仇恨而放弃所有一切的行为我完全不赞同。”
“那也就是我真的错了。”
“是的,其实你既然已经知道了当年杀害你父亲的凶手的真实身份,也知道了他们的所作所为,你完全可以向我们警方反映,如果一切属实,我们一定会将他们绳之以法,为你父亲讨回公道,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想到自己去杀他们报仇呢?是不是这其中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隐情?”
尧舜见时机成熟,开始提出了真正对破案有实际意义的问题。
“我……”
沈刚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还有什么不能和我说的吗?其实有件事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你会知道陆永霖等人是珠宝行劫案的劫匪呢?要知道这案子我们警方调查了十年可都没查出一点的眉目,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呢?”
尧舜在说出这番话的同时,目光中多了几分锐利,而这个疑问也是他和沈刚聊天真正想要知道的,其实从开始怀疑沈刚的那一刻起,这个问题就一直困扰着他,而在抓获了沈刚,确认了他是真凶的身份后,这个问题就变得尤为的突出了。
虽然现在沈刚已经认罪,但是在尧舜看来,要满足这样一起连环凶杀案的最主要,也是最重要的一个前提条件就是要知道当年劫案的劫匪身份,然而就像他刚才自己所说,这一点连警方调查了十年都没查出一点眉目,沈刚到底是通过什么样的途径得知劫匪的身份呢?
沈刚紧锁着眉头,双手交叉在一起来回揉搓着,看得出此时他的内心非常纠结。
尧舜自然也看得出这一点,而且从之前和沈刚的谈话中不难听出,他非常在乎自己的父亲,尤其是父亲的名誉,对于他而言那简直就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所以他决定以沈刚的父亲为切入点,引沈刚说出隐藏在案件背后的那双真正的“黑手”。
“你说你父亲是清白的,但那都只是你的一面之词,这并不能成为充分的证据,在法庭上,法官绝对不会轻易听信你的这些一面之词,除非你能拿出充分的证据来证明这一点,否则即便你承认了行凶的罪名,也不能洗清你父亲的嫌疑。毕竟就劫案本身来看,除了参与劫案的劫匪外,不可能有外人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然而你对此却非常清楚,这其中我所能想到的原因就只有一个,那就是你父亲当年的确参与了劫案,你之所以会知道劫匪的身份和劫案的真相,或者是你父亲告诉你的,或者是劫匪在和你父亲接触的过程中被你看见了,否则你是绝对不可能知道劫匪的真正身份。”
“不、不是的,我父亲不是劫匪,他没有参与劫案,他是清白的。”沈刚激动地叫道。
“我说过,仅凭你的一面之词,根本不足以让人信服,你说他是清白的,那就拿出让我信服的证据。”
“我……”
沈刚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他怔怔地看着尧舜几秒后低下了头,双手交叉在一起使劲地揉搓,仿佛手心里放着什么他讨厌的东西,想要将其揉碎一般,身体因为双手用力过猛而有些微微颤抖。
尧舜看出沈刚的心理防线已经有所动摇了,现在必须给他再施加一点压力,才能让他内心的天平向坦白倾斜。
“既然你一直强调你父亲是清白的,那你又如何解释你知道劫匪身份这一个疑点呢?如果你无法将这个疑点解释清楚,就算是现在我能相信你,那法官呢?那些曾经怀疑你父亲的人呢?还是那句话,仅凭你的一面之词是没有用的,你必须拿出充分的证据。”
“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你不要问了,总之陆永霖他们就是劫匪,是他们杀了我爸,而我为了替我爸报仇,杀了他们,这些就是真相,你们也破了案,这不是已经足够了吗?为什么你还要问那么多!”沈刚双手抱头,痛苦地说道。
“我要的不只是一个破案的结果,我要的是真相,整起案件的真相,如果你想要证明你父亲的清白,你就必须说出真相,只有这样,才能帮到你自己,帮到你的父亲。”尧舜严肃地说道。
“我是凶手,这就是案件的真相。”
“错,真相或许连你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
“什么?”
沈刚抬起了头,惊讶地盯着尧舜。
“既然我说过现在我们把彼此当成朋友,那我也就不和你拐弯抹角了,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你之所以知道陆永霖等人的身份以及他们参与劫案和害死你父亲的事,是有人暗中告诉你的,而在龙潭岛杀他们的计划,也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你的,是吗?”
闻言,沈刚顿时瞠目结舌,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而沈刚的反应也让尧舜肯定了自己的推断,他继续说道:“我不知道在背后指使你做这些事的人是如何让你乖乖听他的话,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他是在利用你。”
“不会的!”沈刚脱口而出道。
“我还可以告诉你,这个人不光利用了你,他还很可能和所有的案件有关,也就是说,他和你父亲的死也有直接的关系,而且我怀疑他才是当年珠宝行劫案的幕后真凶。”
“不、不、不可能,不会的,不可能。”
沈刚拼命地摇着头,显然尧舜所说的话是他从来就没有听到和想到过的,对此他根本无法接受。
“在真相没有查清楚之前,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我可以给你时间让你仔细想想我刚才所说的话,如果你真的很想证明你父亲的清白的话。”尧舜说道。
审讯室里立刻安静了下来,沈刚低着头一言不发,尧舜也并没有催促他,他很清楚这样的等待是必须的,现在沈刚的内心正在纠结,这种时候一定要给他足够的时间去分辨,去判断。
“那个人自称是我父亲的朋友。”
过了将近半小时左右,沈刚才终于开口打破了审讯室内的沉静,这也让尧舜终于放下了那一颗悬着的心,隐藏在幕后的真凶或许就要揭开他神秘的面纱了。
“朋友?什么朋友?是男是女?”尧舜问道。
“他没有说,只是说朋友,是男是女我也不是很清楚,因为他打电话来的声音很奇怪,我根本听不出来他的性别。”
“那他都和你说了些什么?”
“他说他知道我父亲是被人冤枉的,并且知道是谁害死他的。他说他得到消息,那些人近期会从外地回来,并且相约在龙潭岛,该怎么办,要不要替我爸报仇,让我自己考虑清楚,到时候他会再联系我。之后过了两天他又联系上了我,问我想清楚了没有,到底要不要报仇,我当时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我和那人说干脆报警,可是那人说他虽然知道那些人的所作所为,但是手头上并没有他们犯罪的直接证据,因为他们非常狡猾,早在十年前就已经销毁了所有对他们不利的证据,而且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十年,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报警,非但拿他们没有任何的办法,而且一旦打草惊蛇,让他们跑了,就永远也别想再为我爸报仇了。”
“所以最终你选择了不报警,自己展开了复仇行动。可是我很好奇,为什么你会相信那个人所说的话,你见过他吗?又或者你认识他?”
“我没见过那人,也不认识他。”沈刚摇了摇头。
“那你怎么知道对方没有骗你呢?”
“那个人不仅说出了我家的一些事,还说出了珠宝行劫案的全过程,甚至连陆永霖是如何策划整起案件的,他都详细地告诉了我。”
“陆永霖策划的劫案?”
“恩,那人说当年陆永霖因为缺钱花,所以就找到了郭鹏、何耀扬和高广发、高广进兄弟一起抢劫了珠宝行准备送去拍卖的珠宝,之后为了脱罪,就杀了我爸,把所有的事都嫁祸给他。”
“那你就没有想过,他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而且为什么当年不和警方说出来,反而要在十年后的今天才把这事告诉你呢?”
“恩,有想过,我也问过他,他说他是名私家侦探,和我爸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当年发生劫案后,我爸因为受到了珠宝行老板和同事的怀疑,所以私下找他帮忙调查过整件事,希望能证明自己的清白。虽然之后我爸就遭遇了不幸,可是他为了能还我爸清白,仍然在继续调查。直到最近他终于查出了案件的真相,但是没有用,因为缺少证据,法律根本拿这群禽兽没有任何的办法,原本他已经制定好了全盘的计划,想自己当‘判官’,替我爸报仇,但不幸地是他最近出了车祸,失去了双腿,所以没有办法开展他的复仇计划了,于是他就想到了我。我听了他所说的这一切后,心想连个外人都肯这样帮我爸,我身为他的亲生儿子又有什么不能做的呢?于是就下定决心自己当这个‘判官’,亲手替我爸报仇,那人见我终于下定决心要报仇了,就和我说让我等他的电话,因为如果换成是我复仇,所以计划他要重新制定,他说计划好了会再联系我。”
“他既然说和你父亲是非常要好的朋友,而且又是名私家侦探,那在你的印象中,你曾经见过,或是听你父亲提到过这样一个朋友吗?”
“当时我也有想过,可是却想不起来。不过当年我还小,我爸交什么朋友我不清楚也很正常,所以也就没再追问。”
“只是因为他简单的几句话,你就相信了他,你不觉得自己有点过于天真了吗?说严重点,你不觉得自己有点愚蠢吗?”
“所有的事他都知道,而且说的有头有尾的,我根本找不出任何怀疑的理由。我爸是我们家的支柱,他也是我一直引以为傲的人,我不允许他被人冤枉,更不会在明知道他死亡的真相后袖手旁观。”
听到这里,尧舜不知道到底是应该责怪还是应该同情沈刚,他感慨沈刚的单纯,同时也替他惋惜,因为他的人生就是因为他的单纯而彻底被毁了。
在感慨的同时,尧舜也极为愤怒,幕后真凶利用沈刚的单纯,以及他对父亲的孝心引他入局,然后再指使其行凶杀人,这种行为是极度的无耻和卑鄙的,他恨不得此时就能扯下幕后真凶的面具,看看在假面具的背后到底隐藏的是怎样一张冷血无情的面孔。
不过愤怒归愤怒,为了能尽快查清真相,尧舜并没有把愤怒的情绪表露出来,而是继续冷静地问道:“之后你就按照那个人制定出的计划展开了你的复仇行动,是吗?”
沈刚默默地点了点头。
“现在和我详细说说那个人制定的复仇计划吧。”
沈刚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考虑清楚决定复仇后,就等着那人再和我联系,又过了大概三天,那人联系上了我,他说已经制定好了一个万无一失的复仇计划。”
“都到了这一步,你就没有想过说要见一见这个神秘人物吗?”
“当然有想过。说心里话,虽然他很有诚意的帮我,但是毕竟我没见过他本人,我真的不是很放心,所以我曾向他要过他的联系方式,或者他能同意和我见个面也行,但他说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还是保持单线联系比较好,他说这叫‘断层关系’,只要我们能始终保持这样的关系,那么就不会被警方轻易查到蛛丝马迹。”
“等等!”
尧舜突然打断了沈刚的话,然后皱着眉头问道:“你刚才说那个人和你说这叫‘断层关系’?”
“是啊,他是有这么说过,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沈刚疑惑地问道。
尧舜停顿了片刻后,说道:“没什么,你继续吧!”
“既然他说要保持‘断层关系’,那我也就没再要求和他见面了。之后他就在电话里和我说,他会安排一个在龙潭岛举行的寻宝活动,以当年被劫的珠宝‘勤娘子’为诱饵,引陆永霖他们上钩,他说这么做一方面可以让陆永霖召集当年的劫匪在龙潭岛上相聚,在岛上杀他们就如同瓮中捉鳖般简单;另一方面他也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说的一切是真的,他说因为被劫的玉器‘勤娘子’至今下落不明,知道它下落的只有当年的劫匪,而且他们也是最担心‘勤娘子’下落曝光的人,如果陆永霖等人真的中计,那也就证明了他们就是当年的劫匪,也证明了他和我所说的一切都是事实,并没有骗我,可是如果陆永霖等人没有中计,那就证明他骗了我,我可以随时取消行动。既然他都这样计划好了一切,我还有什么理由不信任他呢!之后他让我换了一个新的手机号码,再去买一些氰化钾和红酒,到时候用投毒的方法杀了那些人。他知道我是学表演专业的,而且模样又很清秀,稍稍化妆一下,就能轻易的男扮女装,于是他就让我先做一张假的女性身份证,然后再男扮女装先到龙潭岛上准备一下,这样做是为了能起到误导警方的作用,因为一旦发生凶杀案,你们警方肯定会第一时间介入调查,只要我按他的计划进行,就能让你们警方认为凶手是个女人,从而往错误的方向上进行调查,就不会轻易暴露了我的身份。接下去的事你应该都知道了,我先扮成女人,按那个人的要求去见陆永霖,然后和他一起到了海滨浴场,这么做也是因为那里中午没什么人去,方便我下手,而且我装成女人和陆永霖出现在那里容易加深看到的人的印象。”
“可是有一点我非常好奇,就算你模样清秀,可以男扮女装,但是你以什么样的身份接近陆永霖的呢?”
“这是那个人安排好的,他说让我去见陆永霖,就说知道是谁把‘勤娘子’的秘密泄露的就行了,至于别的话,让我到时候随机应变,只要到时候能让陆永霖喝下掺入氰化钾的饮料就行。”
“为什么杀郭鹏等人,你是用掺了氰化钾的红酒,而陆永霖却用的是绿茶饮料呢?”尧舜好奇地问道。
“我也是按那个人的安排做的,他说到海边带红酒不太现实,怕陆永霖起疑心,所以就让我带一瓶掺了氰化钾的饮料。至于杀郭鹏等人,用红酒,是因为和他们见面所说的理由和见陆永霖时说的不同。那个人说让我去找郭鹏等人的时候,就和他们说事情已经解决了,特意带红酒是用来庆祝的,那他们就不会有所怀疑,那人还让我要记得擦掉酒瓶上的指纹,以免在现场留下任何的线索。”
“原来如此,难怪他们会轻易喝下饮料和红酒了,你继续吧。”尧舜点了点头,说道。
“杀了陆永霖后,那个人就让我接着去杀郭鹏,他让我恢复成男人的装扮去找郭鹏,这样如果被人看到,也能扰乱你们警方的视线,让你们误以为凶手不止一人;接着就是何耀扬,不过杀他的时候却出了一点小纰漏,也是因为杀之前两个人的时候非常轻松所以让我有些掉以轻心了,何耀扬的生命力还真是顽强,他在知道自己中毒后居然挣扎着去抢那张印有寻宝内容宣传彩页,想留下线索,我当时真的非常害怕,担心会被你们警方查到蛛丝马迹,所以就拼命想要扯走那张宣传彩页,不过因为他握得太死,还是有一小截留在了他的手里,可我当时根本顾不上那么多了,只能拿着扯下来的彩页离开了现场;最后高广发就不用我细说你们也很清楚了,那人告诉了我他住的地方,让我扮成服务生,然后把毒放入食物中带去找他,所有的事就是这样。”
沈刚将案件发生的始末交代的清清楚楚,尧舜在聆听的过程中,脑子里同时在琢磨着其中的一些细节。
尧舜静静的思索了片刻后,问道:“这么说你所有的行动都是那个人给你安排好的,包括杀人的顺序?”
“我不知道什么杀人顺序,反正他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那他都是通过电话和你联系的吗?”
“是的,每次都是在准备行动前,他打电话告诉我下手的目标、地点和行动的方法。”
尧舜打开沈刚手机的通话记录,问道:“是这上面的这些号码吗?”
“恩,就是这些,每次打完一个电话后,他就会把号码换掉。”
“这样啊!”尧舜托着下巴,皱眉沉思着,片刻后,他继续问道:“在那个人制定的整个复仇的计划里,有没有包含何耀扬的情人龚秀云呢?”
沈刚点了点头,说道:“之前那人说陆永霖等人到了龙潭岛后,为了防止暴露行踪,一定会分开住,而整个计划也正是利用了他们的这一弱点,逐一除掉他们。而且那人也说过,案件接二连三地发生后,你们警方一定会封锁龙潭岛展开调查,不过你们警方根本不知道他们几个人之间的关系,无论哪一个死了,你们都没有办法知道下一个目标会是谁,所以让我不用担心会暴露行踪,只需要按计划行事,等计划完成后就能顺利离开龙潭岛了。可是让那人没有想到的是你们警方居然会在岛上散播案件的消息,搅得岛上人心惶惶的,龚秀云和高广发也得知了陆永霖等人遇害的消息,所以乘机逃离了龙潭岛,不得已,那个人只能临时改变了计划,他让我先离开岛,之后的行动会再通知我,可是没想到龚秀云居然被你们抓了。”
“可是据我调查所知龚秀云并没有参与劫案,更加没有参与杀害你的父亲,你为什么也要杀了他呢?”
“我也不知道,当时我根本没有想那么多,只是照着那个人的计划做。”
因为仇恨,沈刚丧失了最基本的判断能力,沦为了幕后真凶的杀人工具,他也因此断送了自己的大好前途。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如果劫案没有发生,如果沈旭良没有被杀害,如果沈刚在得知真相后能理智地面对,或许所有的一切就不会发生。
但是现实往往是残酷的,没有太多的如果,所有的一切一旦发生了,就没有办法改变。
虽然很同情沈刚的遭遇,但是尧舜很清楚,现在不能放太多私人的感情在这个案件里,必须客观的对待所有的人和事,毕竟案件发展至今,复杂的程度已经超出了他之前的预料,如果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势必会影响到案件的侦破。
虽然幕后真凶的身份仍然是一个谜,不过根据沈刚的交代,却让尧舜看到了案件侦破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