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回去吗?”
闻言,尧舜才从回忆中清醒了过来,他这才注意到,局长沈鑫不知何时站在了办公室外。
“看外面雨大,想晚一点再走。”尧舜起身迎进沈鑫后,回道。
“是雨大,想晚一点走,还是案子没破,心情不好,不想回去啊?”沈鑫落座后,微笑着问道。
“这个……”
尧舜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因为的确正如局长所说的,他是因为案子没破,没有心情回家,自从放走了王宝才后,他几乎每天都在警局一直呆到凌晨两三点才回家,因为就算回了家,躺在床上也睡不着,与其浪费时间,倒不如留在办公室整理一下白天调查到的资料,争取尽快破案。
“我都听同事说啦!最近一段时间你白天出去查案,晚上回来在办公室没呆到个凌晨两三点是不会离开的,都是那名女学生遇害的案子闹的,是吧?”
“唉!既然局长您都知道了,我也就不瞒您了。说实话,如果我不知道凶手是谁,心里也不会这么烦,可现在明明知道凶手的身份,却不能抓他归案,我心里就像是有一股气憋在那里,浑身都不对劲。”尧舜无奈地叹道。
“我能明白你的心情,因为当年我也曾办过一件类似的案子。”沈鑫回忆道:“当年那起案件的凶手是名艺术家,名叫马浩,当年他来警局报案,说自己的老婆两天前离家后一直未归,与此同时,我们接到报案,在护城河里,清理淤泥的工人发现了一个麻袋,里面装了具无头女尸,从女尸的着装以及DNA的对比,最终证实死者就是马浩的妻子,但是死者的头却始终下落不明。我们沿着河岸往上游搜查,虽然没有找到死者的头,但却发现了一处留有血迹的现场,地上的血迹经过检验证实属于死者,而根据法医的验尸结果来看,死者是被凶徒先用绳子勒死,然后再割去了头颅,不过在现场我们并没有发现挣扎过的痕迹,所以那里应该只是凶手砍下死者头颅的地方,却并不是第一案发现场,由于那里地处偏僻,平时少有人会去那里,所以也就没有找到目击者。在之后的调查,我们基本排除了劫杀的可能性,情杀和仇杀的可能性最大。经过调查,我们发现死者为人还是不错的,并没有和什么人结过仇怨。至于感情方面,倒是存在一些问题,死者除了现任老公马浩外,还有一名交往密切的男友,两人是通过网络聊天认识的,不过在死者遇害的时间里,她的这名男友正好在外地出差,有不在场证明。”
“所有的可能性都排除了,那就只剩下最不可能的可能了,死者的死极可能和她身边的人有关。”尧舜猜测道。
“你说得没错,当年调查这桩案件的时候,在排除了所有的可能性之后,我们就将调查的目光重新转移回了和死者最亲近的人的身上,这其中最值得怀疑的就是死者的老公马浩。马浩是名雕塑艺术家,不过并不出名,原本开了间艺术培训室,但是由于生意惨淡,在死者遇害前半年就倒闭了,这之后他就一直待业在家,家里的生活费用也都由死者一人承担,邻居经常听到两人为了生活琐事争吵。”
“那马浩知道自己的老婆有婚外情这件事吗?”
“他说他很爱自己的妻子,他们的感情也一向很好,他的妻子也很纯洁,一定不会出轨的。不过我们找死者的男友了解到的情况却恰恰相反,他说死者生前曾和他说过,马浩自从关了培训室后,家里的生活来源全靠她一个人,她承认马浩真的很爱她,但正是因为这份爱,让她的感觉压力非常大,毕竟生活是现实的,爱不能当饭吃。她也曾多次让马浩去找份工作,但都被拒绝,马浩说艺术是不能用金钱来衡量的。所以她下定了决心,要和马浩离婚,然后去外地重新开始生活,但每当提起离婚的事,马浩都会苦苦哀求,并不惜以死相逼,所以她的心也就软了,然而事后马浩非但没有改变,反而变得更加自闭,每天埋头搞他的雕塑艺术,于是她就打算和男友私奔,但没想到却遇害了。”
“马浩和死者的男友,一定有一个人在说谎。”
“是的,我们也查过死者和她男友在电脑上的聊天记录,从中不难看出,他们二人的感情稳定,死者的男友并没有作案的动机。相比之下,马浩的嫌疑比较大,因为案发后,马浩从来没有问过案件的调查进度,这一点增加了我对他的怀疑。”
“如果他真的很爱自己的妻子,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不可能对案件的侦破进度不闻不问,这一点的确值得怀疑。”
“所以我把他列为了重要嫌疑人,对他展开了更细致的调查,不过很可惜,虽然他的确有行凶的动机,但是却始终找不到任何的证据,在他家中也没有发现大量的血迹反应,再加上死者的头部始终下落不明,这也成为了阻碍案件侦破的一道坎。”
“如果马浩真是凶手,那他杀了自己的老婆,为什么要把头砍下来呢?而砍下来的头他又会藏到哪去呢?”尧舜疑惑道。
“呵呵,当年我想的和你现在想的完全一模一样,而且最关键的还有一点,报案的还是马浩自己,如果他是真凶,那么他一定是有十足的把握,否则一定不会做这样冒险的事,而且由始至终他都没有露出马脚,由此也可以看得出,马浩的心理素质相当的高,在没有实质证据的前提下,要想突破他的心理防线,这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那最后案件是如何侦破的呢?”
“呵呵,你信奉的一句话不是‘凡走过必留下痕迹’吗?我对这话也非常认同。当年在调查始终未果的情况下,我决定主动出击,如果马浩真的是凶手,绝对不可能一点破绽露不出来。那一次和马浩的见面还真是让我难忘啊!”
回忆起往事,沈鑫心中不免有些感慨,他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说道:“我记得那次去找马浩,也同样是像今晚这样下着雨,不过没有这么大而已,你说这下着雨的夜晚是不是不吉利呢?”
“或许是吧!”尧舜轻叹道。
“那天我去到马浩的家里,在他工作的房间内,看到了一个他已经基本完成的作品——真人比例的他老婆的雕塑。整个雕塑轮廓清晰,线条逼真,尤其是样貌,栩栩如生,再加上马浩给雕像穿上了一套白色的连衣裙,使得雕像矗立在那,就像死者本人复活了一般。虽然说马浩的雕刻水平出众,但当我看到那尊雕像的时候,我的第一感觉是浑身的不舒服,感觉有股子的寒气围绕在我四周。我出于好奇,想凑近去看看,却被马浩喝止住了,他说那是他对老婆的爱,不许任何人碰。”
“只是一尊雕像,至于吗?”尧舜好奇道。
“是啊!所以当时我并不理会他,凑近仔细看了看。也就是这一看,让我发现了问题,从雕像上,我闻到了一股臭味,有点像什么腐烂变质的味道,由于味道很淡,我一时间也无法肯定,也就在此时,马浩突然问了我一个问题,他说:‘她美吗?’,当时他说这话的时候,显得很兴奋,就仿佛那不是尊雕像,而是真人一般,之后他又和我说:‘她真的很美,很纯洁,是我心中的天使’,边说着这番话,他边摸着雕塑的脸,一副陶醉的表情,那一刻,那样的场面,我非但没有感觉到马浩对妻子的爱,反倒让我感觉有些恐怖。”
“对着一尊冷冰冰的雕像表现出的爱意,的确非常诡异,不过雕塑怎么会有腐烂的味道?难道是……”
尧舜似乎想到了答案,但他没有说出来,像是在等沈鑫公布答案。
“你猜得没错。”沈鑫看出了尧舜的心思,给了他一个肯定的回答,“很不可思议吧!连我自己对当时这样的真相都吓了一跳。起先我也没敢往这方面想,所以在询问马浩无果后,我便离开了,但是之后我越想越不对劲,那股味道始终围绕着我,干了这么多年警察,这鼻子对尸体腐烂的味道可是非常熟悉,虽然那味道很淡,但是还不至于判断错。所以我反复琢磨了许久,决定冒险赌一把,如果成功,那案件就能告破,可如果失败,被马浩反咬一口,那要想再破这桩案件就会难上加难了。”
“呵呵,结果案件成功告破。”尧舜微笑道。
“是啊!正所谓‘天网恢恢’嘛!哈哈!”沈鑫爽朗地笑着,随后他继续说道:“当时我申请了搜查令,对马浩的家进行了仔细搜查,尤其是那尊死者的雕像,我们把雕像的头部敲开,从中找到已经高度腐烂的死者的头部。在铁证的面前,马浩无言以对,承认了他杀害死者的全部过程。据马浩所说,他非常爱自己的妻子,但是她却不理解他,完全不能明白他对艺术的追求,只懂得用金钱来衡量一切,为了金钱,甚至出卖了自己对她的那份爱。他之所以要杀了妻子,就是为了能将她永远留在自己的身边,他砍下妻子的头,并且封在了雕塑里,就是为了让妻子永远陪着她,让她明白,艺术到底是什么,让她身临其境的去体会真正的艺术。”
“这个马浩的心理肯定有问题,他追求艺术的病态心理已经让他的人格扭曲了。”尧舜皱眉道。
“是的,这起案件其实并不难,关键的一点就是从一开始我把凶手想的太简单了,我们可以通过发现的线索,用正常的逻辑思维推理出凶手的行凶动机,从而顺藤摸瓜找出凶手,但是这个马浩的思想,根本无法用正常的逻辑思维去思考。试想一下,一个正常的人,杀人后肯定是会害怕,会想要逃跑。但这个马浩非但不害怕,而且还亲自报了警,甚至还把人头割下藏在雕塑中,在我面前表现的也非常冷静,并且明知道雕塑里藏着死者的人头,还在我面前说出那些的话,所有的这一切行为,是任何一个心理正常的人不可能做出来的。”
“是啊,而且像马浩这样心理异常的罪犯,除了外表善于欺骗人外,行凶的手法也不是一般人能想到的。”尧舜赞同道。
“是的,所以在遇到这类凶手的时候,我们更应该冷静。虽然当年马浩的案件和你现在遇到的案件有着本质上的区别,但是从凶手的一些行为上来看,似乎他们都有着过硬的心理素质,他们根本不怕和我们正面较量,甚至有一些这类的凶手还在与我们较量的过程中得到心理上的满足和快感。然而百密一疏,无论他们的心理素质有多硬,布局布得有多严密,行凶手法有多无法让人理解,但他们始终是人,是人,就一定会犯错,只要我们有耐性,就一定会找到他们的错,从而将他们绳之于法。你的办案能力没有人会质疑,你现在需要的就是休息,别成天把自己逼得那么紧,一根弦绷紧了早晚会断的。”沈鑫语重心长地说道。
“恩,我尽量,我尽量。”尧舜点头道。
虽然答应了局长,但是局长走后,尧舜却依然我行我素,并没有想休息的意思。当然,并不是他不尊重、不理解局长的一番好意,而是因为他真的没有心情休息,每当他静下来闭上眼睛的时候,王宝才那张可恶的嘴脸和尸体的惨状就会在他的眼前浮现。
现在在尧舜的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无论付出多少代价,一定要把王宝才抓获归案,还死者一个公道。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尧舜努力找寻证据的时候,凶案再一次发生,让他猝不及防。
案发现场位于市东区一处即将拆除的烂尾楼内,负责拆楼的工人早上进入工地的时候发现了尸体并报了案。
当尧舜带队赶到案发现场时,警戒线外的四周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群众,他们冲着烂尾楼内的案发现场探头探脑,并时不时的议论上几句。
尧舜赶到现场后,二话没说,迫不及待地翻过警戒线,进入了案发现场,他的脸色阴沉,眉头像打了结似的,由始至终都皱在一起。
陈尸地点位于烂尾楼右侧的一处露天的墙根下,尧舜走到尸体边,蹲下身仔细观察着尸体。
死者是名女性,由于被大雨冲刷了一夜,全身湿漉漉的。死者的容貌完好无损,但身上的衣服连同皮肉被利器划得面目全非,而腹部以下的位置被完全腐蚀,根本找不出一寸完好的肌肤。
所有的这一些尸体表面所呈现出来的特征,都和胡菁遇害的命案一致,顿时,尧舜压抑在心底的那团怒火喷发了出来,他甚至连法医的初步验尸结果都没听,就冲出了案发现场,钻进了车内,拉响警笛,朝他心中的那个目的地狂奔而去,那架势,有种恨不得能一瞬间就能到达的感觉。
“吱!”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声音还没完全消逝,尧舜已经冲出了警车,发疯似的冲进了正前方的住宅楼内,一口气狂奔上了五楼。
“咚咚咚!”
尧舜敲响了位于楼梯右侧住户的门,那声音用“惊天动地”形容一点不为过,如果不是防盗门结实的话,相信早已经被他给捶倒了。
“不会轻点啊!”
屋内传来了不满的斥责声,随着话音,房门开了,开门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胡菁遇害案的嫌疑人王宝才。
王宝才一见门外怒气冲冲的尧舜,先是一愣,随即满脸堆笑地说道:“我说是谁呢,原来是尧警官你啊!怎么这么有闲功夫来看我啊?你说我这耳朵又不聋的,你敲两下我就听到了,何必用这么大劲,你手不疼吗?”
“把门给我打开!”尧舜怒吼道。
“别急嘛!警官,我这不正开着吗!”
王宝才刚把门打开一道缝,尧舜就猛地把门掀了开,然后冲进门一把揪住对方的衣领,重重地把他摁在了门边的墙上。
“东区烂尾楼里那个女人是不是你杀的?”尧舜愤怒地质问道。
“你说的是什么,我完全不知道啊!”王宝才一脸无辜地说道。
“你不知道?那个女人的死法和胡菁完全一模一样,你不知道,还会有谁知道?”
“警官,话可不能这样说啊!两起案件的死者死法一样,你就说是我干的?那如果我用刀捅死了人,是不是所有被刀捅死的人都是我杀的啊?警官,没有你这样冤枉人的吧!胡菁的案子你说是我干的,可结果呢?警官,抓人要讲证据,这不用我教你吧!如果有证据,相信你也不用在这里和我说话了?现在是法制社会,你如果想冤枉我,我一定会告你的。”王宝才不甘示弱地驳斥道。
“你少在这得意,别以为我真拿你没辙了。”
“警官,有没有辙是你的事,你要说我杀人,你把证据拿出来啊,有了证据,你完全可以定我的罪,可是如果没有证据的话,你就给我把手放开。”
王宝才奋力的试图挣脱尧舜,但是力量上的差距让他最终放弃了。
“救命啊!打人啦!救命啊!”
王宝才见无法挣脱尧舜,于是拼命地叫嚷,而他的喊叫也顿时吸引了左邻右里,几名邻居闻声纷纷围到了王宝才的家门口一探究竟,当他们看到身着便装的尧舜揪着王宝才的场景,一时间也摸不着头脑,只是都愣愣地看着两个人。
见状,王宝才轻声对尧舜说道:“警官,你发发脾气就行了,别没完了,虽然你现在没穿警服,他们不知道你的身份,可要是我喊一声警察打人的话,那后果有多严重你应该清楚,现在舆论的力量可不能小视哦!”
闻言,尧舜看了眼门外站着的几个人,好在不是周末,来围观的人还不是很多,尧舜思忖了片刻后,心有不甘的缓缓地松开了揪着王宝才的双手。
“这就对了嘛!”王宝才轻声说道,继而扭头朝门外看热门的邻居说道:“都回去吧!没事了,没事了,我和朋友在闹着玩呢,没事了。”
“神经病,没事瞎叫唤什么!”
“就是,脑子有问题。”
邻居不满地斥责了几句,便纷纷离开了。
王宝才整理了一下衣服,满意地笑道:“就是嘛,这样不是很好?何必把事情闹大呢?我是无所谓啊!反正因为胡菁的案子,我已经失业了,有的是时间耗,可是警官你就不一样啦!你的时间宝贵,要是在我这把事情闹大了,耽误了你找证据,抓罪犯的时间,那就得不偿失了,而且万一你到时候把责任推到我的身上,那可叫我怎么担当得起啊!”
“你真以为你赢了吗?你真的以为你能逃得掉?”
“逃脱?哈哈!警官,我觉得你用词不当了吧!我为什么要逃呢?”王宝才冷笑道,“我光明正大的,为什么要逃呢?警官,我只是随便和你说说我杀人,你就信啊?我开玩笑的好不好,难道你平常破案也是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吗?那你这办案的能力也未免太水货了吧!”
“你别得意的太早。”尧舜怒道。
“警官,得意也是要有资本的。”王宝才轻蔑地说道,“我是杀了人,那又怎么样?你有证据抓我吗?”
王宝才一会说自己没有杀人,一会又承认自己杀了人,前后说法矛盾,真让人有些无法琢磨他心里的想法到底是什么?
“只要你犯了案,我就一定会找到证据,放心,有你哭的时候。”
尧舜扔下话后,愤恨地转身离开,但王宝才却不依不饶,他追到楼梯口,冲着尧舜喊道:“要找证据你可要尽快啊!游戏已经开始了,我可保证不了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事,哈哈……”
王宝才疯狂地笑着,但尧舜却并不理会,他奔下了楼,怒气冲冲地坐进了车里,一巴掌拍在了方向盘上。
面对王宝才的挑衅,自己却束手无策,这也难怪尧舜会如此的愤怒,毕竟警察也是人,承受的压力本就比普通人更大,有自己的情绪也是可以理解的。
然而,愤怒归愤怒,如果愤怒能够有助于破案的话,那尧舜倒希望自己一直愤怒下去,但是事实却是愤怒的情绪只会让自己的头脑更加的混乱。
尧舜坐在车里,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冷静后,他才发动了汽车,他很清楚,愤怒解决不了任何的问题,现在必须冷静,然后找到更多的证据,才是解决问题最直接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