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八月,再有两日便是白露,俗话说白露秋分夜,一夜冷一夜,夜里是见了凉爽,白日依旧热的教人喘不上气儿。
李顾氏在屋里呆不住,打算带女儿回娘家住些日子。
春姐儿大清早往福家去,才进院就说:“岁姐儿我要去善景坊住些日子。”满眼的不舍。
“今儿就去?”福岁岁一眼便看出,春姐儿穿的是新衣裳。
李月春挨着岁姐儿坐:“我娘在收拾箱笼呢,这天儿委实热,我娘不想烧饭,舅家养着两个厨娘,个有个的拿手绝活,菜色好几日不带重样的,别说我娘馋,我也有些馋,今年夏日还没上舅家小住呢。”
“小西胡同离善景坊远了些,天又热,厨娘做吃的向来不小气,主子们吃不完,便是他们自个吃。要是挨的近些,还能送些给你们尝尝。我又馋舅家的吃食,又想与岁姐儿玩。”李月春双手撑腮:“我是想去,又不想去。”
福岁岁拿手点她的额头:“尽管吃去,还给愁上了,我看你啊,得了便宜还卖乖哩。”
李顾氏在宅门外喊:“春姐儿。”
“来啦。”李月春与福家三姐妹道别,三两步出了宅子。
李顾氏在街上喊了个轿,母女俩坐里头,外加一只箱笼,送到善景坊十文钱。
芸姐儿手里拿着一串冰糖葫芦,一串有四个,才进福家宅子,她便挨个分,一人一个合适的很。
“年姐儿家里是不是没买着冰?”
福年年瞧着她这偷偷摸摸的小模样就想笑:“你看出来啦?”逗了她一句。
“我哥啦。”芸姐儿压着嗓子说话:“他自外头回来,街上好些铺子里都没有冰买,让我过来看看哩,还给我买了串冰糖葫芦,便是没有冰糖葫芦我也是愿意过来的。”
早有猜测的福年年不觉意外,脸上笑意渐深:“冰糖葫芦好不好吃?我可以教你怎么做,这个好容易。”
“哇!年姐儿怎地什么都会?”芸姐儿瞪圆了双眼,觉的神奇极了。
“芸姐儿聪明,学上一回,就可以自己做冰糖葫芦吃。”
芸姐儿听的心潮澎湃:“我要学,现在就学吗?需要我去买什么?”
“去街上买些冰糖与山楂,旁的不需要。”
“我现在就去。”芸姐儿高高兴兴的出门去,先回了趟家,一阵风似的往屋里冲:“哥,年姐儿家里今儿没买着冰,年姐儿说要教我做冰糖葫芦哩!你想不想吃?”
张顺昌到了嘴边的话,一下被转移了注意力,忙答:“想吃,要我帮忙吗?”
“要去买冰糖和山楂,街上刚开始买山楂,不晓得买不买的到。”芸姐儿有事没事就往街上玩,还是知道点琐碎事的,又问:“哥,是不是要送冰去福家?怎么送?你又去不得年姐儿家里,我力气小,端不住,不如喊二堂哥帮忙?”
“安哥儿不在。”张顺昌先往后院冰窖拿冰,旋即对妹妹说:“我送你去福家,且送到门口,你端着冰先进去,一会我买了冰糖和山楂过来。”
芸姐儿在门口自大哥手里接过冰盆,一脚踏进福家院里,娇娇儿的嚷嚷:“年姐儿快帮帮我,这盆冰好重。”
福年年快步来到门口,到了门口才发现,昌哥儿站在宅门外,她双手端着冰盆,看了眼,眼神发痴的昌哥儿,侧身轻揪了下芸姐儿的肉嘟嘟的脸颊:“调皮。”
“我,我去买冰糖和山楂。”张顺昌急急的说了句。
福年年头也没回,只应了个嗯。
芸姐儿回头冲着哥哥笑。
年姐儿含羞带嗔的一眼,短短的一瞬,张顺昌酥麻了半边身子,愣了一会,才醒过神来,充满干劲的往街上去。
福月月自河边家来,晾好衣裳,见堂屋里摆了盆冰,她看向一旁的小妹,福岁岁指了指芸姐儿。
芸姐儿脆生生的喊了句月姐儿,笑得跟朵花似的灿烂。
不多时,张顺昌买了冰糖与山楂,站在门外未进来,芸姐儿去拿的东西。
这会外头已经有些热,屋里尚还算凉爽,灶上生了火,灶屋却是热的,热也无妨,小姑娘们就喜欢挤在一处边做事边说话,福常氏受不住,不忍扰了孩子们的开心,独自坐到了堂屋里。
福月月没忍住,还是说了出来:“今早在河边洗衣裳,杏姐儿身子一歪,差点儿摔进了河里,幸好旁边的阿嫂及时拉住。”
“然后呢?”福岁岁问,碰着她身上来月事,没往河边去,这就有事了?
“阿嫂扶着她,靠着树干坐着,之前与她一道走路,总是低着头,才发现她脸色好白,隐隐透着青灰,好似难受的厉害,偏又挣扎着要去继续洗衣服,没力气怎么能洗的动衣服,她就坐在树下哭。”
福月月说:“我问她好几句,她才说没生病,是太饿了,铺子里什么都在涨价,她连着几日只喝了一碗稀粥,顶不住。”顿了下,她又说:“我买了个馒头与她吃。”
“她家怎么这样?”福岁岁气呼呼的骂了句:“街上的米面才涨了多少价?哪会真的吃不起,冯阿婆真是过分!”
冯家,芸姐儿晓得呢,接了句:“她自来尖酸刻薄,三婶与冯二婶玩的好,就是让她给闹的。”
老话说家丑不外扬,冯婆子不是这样,她非得往外闹,站在张家门口骂自家儿媳,话里话外还指桑骂槐,把张大娘子张二娘子给气的,冯二娘子好归好,也不能再与冯家往来。
没有竹签,冰糖葫芦不能串起来,福年年拿了好几双筷子:“你们尝尝,味儿对不对。”
自是好吃的,酸酸甜甜很是开胃。
冰糖和山楂买了不少,做出来的冰糖葫芦满满一大碗,福年年分成好几份,并随着芸姐儿去了趟张家,见过张家长辈们后,往南屋去看看大妮儿。
已是午时,福年年只闲坐片刻便准备家回,才到门口,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回头看去,果然是昌哥儿,脸红红的昌哥儿,一双眼睛分外明亮。
“年姐儿。”张顺昌到底没按捺住,画好的小像放到了年姐儿面前,紧张的不敢看她的脸。
看着他满头大汗的样子,福年年忍俊不禁,接过小像什么也没有说,三两步出了张宅。
她笑了,她笑了,她笑了!站在原地的张顺昌忽的来了个一蹦三尺高,哈哈哈哈的冲进了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