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刘冬彦是怨恨陆秋远的,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

如果不是陆家的这个婚约,如果没有陆秋远,他认为顾黔明爱上他只是时间问题。

他忍让过,退出过。

他想重新开始的,所以他选择了邱总。

是陆秋远和顾黔明硬生生地把他拉入了这摊浑水中,毁了他原有的计划。

刘冬彦不比陆秋远,他家境贫寒,好不容易上了C大,就是为了出人头地,找一份好工作,找一个好伴侣,以此改变自己的一生。然而那次晚宴中后,他成了一个被社会遗弃的人。

明明自己一次都没有得到过顾黔明,明明自己从未被顾黔明正眼瞧过一次。

刘冬彦原本想要的是爱情,所以正常地、努力地去追求顾黔明。

可惜,顾黔明的眼中只有自己的前途和事业——他可以和一个才见过几次面的Omega结婚,却拒绝了自己这个千载难逢的灵魂伴侣。他也可以毫不犹豫地纵容他身边的人去驱赶自己。

顾黔明一颗心硬如磐石,如果刘冬彦自己可以选择,他不会想要这份契合度。当年的他,对顾黔明一见钟情,付出一颗真心还被践踏。

而之后的八年时间,他和老鼠一样活着。

这种滋味,即便不能原封不动地还给陆秋远,他也要让陆秋远看一看,顾黔明给予的忠诚,到底值几分。

顾家父母知道这件事后,都试过和刘冬彦协商,无一不是失败的结局。刘冬彦如愿成了顾黔明和陆秋远中间的一根鱼刺,卡在喉咙中,怎么都咽不下去。

刘冬彦也“不负所望”,一次次地用自己的契合度去影响着顾黔明。

他在折磨顾黔明,更是在折磨陆秋远。

看着一天比一天消瘦的陆秋远,顾黔明心中的石头越来越沉,药物初期的轻微作用使得他对陆秋远的信息素都变成模糊起来。

陆秋远怕顾黔明会难受,他先一步用抑制剂收住了自己的茉莉香。

同时,陆秋远在不知不觉中,也在心中开始抵触顾黔明的信息素,他潜意识中觉得这个信息素不属于自己了,它被抢走了,它越来越虚无了。他仿佛失了神,总是因为顾黔明身上那一丝寡淡的松柏香而失声痛哭。

时日缓长,陆秋远在顾黔明地陪伴下还是患得患失。他不愿意再去看心理医生了,这块心病,使得陆秋远变得寡言,通常顾黔明同他说话好几次,他才回一句、一个字。

出国的计划也因为两人的状况被迫暂停。

…………

其实只要狠下心,花点金钱和精力,一声不响地摘掉刘冬彦的腺体就可以。然而,他们谁都无法成为一个“杀人犯”。

最终,是顾黔明先打破了这份表面的平静,始终是要有个人来做决定的,但先说出口的人,即是恶人:“岳父希望我们分居一阵,为了不影响到远琛,他要求我搬去公司边上的公寓,而岳母想把你接回陆家。”

陆秋远沉默地看向他,没有眼泪。

他看到陆秋远坐在沙发上,睫毛映在落地窗的阳光里,扑扇了两下,他的气色好了很多。

顾黔明走近了,在他面前半蹲下来。

陆秋远眸中热潮褪去。

顾黔明却是特地回来的,他得知陆秋远情况好转,才匆匆赶来:“我买了一套公寓,刘冬彦会暂时住在里面。但你放心,我想到一个可以让他心甘情愿去标记的办法。虽然做法不太磊落,但……”

他停顿了一下,见陆秋远不回答也毫无兴趣的样子,只能温声转了话题:“你现在看上去好多了,再等我一下,我们就带着远琛去国外了,好吗?”

陆秋远却微微启唇:“我们离婚吧。”

十分突然,又是积累已久。

“黔明,我好累,我想要放过我自己了。”

也是从那一天起,陆秋远像是变了一个人,他不再相信顾黔明说的每一句话。不论顾黔明解释什么,哀求什么,他全然不听。在一次次地伤心欲绝下,陆秋远的心门关上了,彻底推远了顾黔明。

陆秋远是一名溺水者,曾经拼命挣扎过,却依旧可怜又无奈地被淹没。

话说到这里——

顾远琛不禁庆幸自己和季沐的那份契合度已经毁了。

先前,玫瑰信息素只是附着在季幕身上,不能发挥完全的效果。要是它是在季沐身上,顾远琛不敢保证季沐不会利用这份契合度来牵制自己。毕竟,季沐绝非善类。

顾黔明犯下的“错误”,是一个血淋淋的前车之鉴。

在高契合度之下,所有理智都会失控。哪怕顾远琛继承了陆秋远对信息素的控制度,是个优质的Alpha,也无法预知在90%的契合度之下,自己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

同样的,季幕也是第一次知道高契合度的弊端。

毕竟,世界上能遇到自己高契合的人简直是千万分之一,整个C国就只有三对,比中彩票还难,偏偏顾家又占了两对的名额……结合现实的情况,真不知道是运气太好,还是太差。

往前,季幕总以为,在高契合度之下,Alpha和Omega会自然地相爱,会发自内心地向往对方。他从没想过,高契合度带来的,还有另一方面的副作用——强制吸引。

想到这里,季幕的内心突然愉悦。

是他毁掉了这个契机,是季沐亲手给他的机会。季沐的玫瑰信息素不会再回来了,顾远琛也因此摆脱了那份所谓的90%契合度的锁链。

现下,顾远琛将季幕的神情变化看在眼中,心中早已接纳真正的季幕,他直言:“有契合度不一定会相爱,信息素的引导过于本能。”

季幕闻言低下头,又听顾远琛说:“所以我很高兴,三次遇到的都是你。”

第一次在花园中,第二次在邮件中。

第三次在C大,九月燥热的天,顾远琛见到了迷路的季幕。

“我希望我的眼里始终是你,我也一定会做到这一点。季幕,我和父亲不一样,我继承了爸爸的优点,是对信息素控制度很高的优质Alpha。如果这还不够,我愿意一直服用抑制剂,不会让你失望。”

被突如其来的郑重情话烫到耳后,季幕心中小鹿乱蹦,他突然想起之前自己心中所困惑过的——如果顾远琛遇到别的契合度较高的Omega该怎么办?

现在,顾远琛给了他回答。

“可Alpha的抑制剂会……”季幕不知不觉地被他套住了话,顺着问出口。

“它和休眠针放到一起才会有极大的副作用,以我的对信息素的控制力,在加上抑制剂。够了。”

顾远琛是认真的,可季幕不认为顾远琛还有机会再遇到第二个高契合度。况且,季幕前期是见识过顾远琛对玫瑰信息素的冷淡的。

但顾远琛的诚恳告白,让季幕嘴笨起来,好半天接不上话,只得磕磕巴巴地说:“你、你的面还吃吗?都冷了。”

顾远琛看出他的紧张,温温和和地笑道:“我不是很饿。”

“可你最近瘦了很多。”季幕努力地找着话题,眼睛里映着灯光,也亮起了几颗星星。他脸颊微红,说来说去,还是想顾远琛多吃一点,“冰箱里有荠菜饺子,你要吃吗?我去煮。”

顾远琛可不想让季幕大着肚子去厨房瞎忙活儿:“就算饿了,我也可以自己煮啊,张嫂也可以帮我。我不会饿着自己的,你放心吧。”

与其让他多吃点,不如让季幕多和他说点话。

季幕的心变得柔软:“好。”

末了,季幕说:“你每次和我说话的时候,宝宝就在肚子里动。”这种感觉很奇妙,说不清是怎么回事。季幕开始以为是凑巧,后面才发现,也许是孩子感知到了顾远琛是它的父亲。

顾远琛高兴着凑近了,掌心轻抚季幕的肚子:“等它出生了,春天也到了。”

说完,顾远琛又怕季幕不高兴,因为季幕还没答应自己要留下来。

再者,他今晚说的话着实过多了,听了颇有一种“强迫”季幕留下来的感觉。

可一抬头,唯见季幕眼底有一丝淡淡的光,他抿起嘴角,温声:“嗯,等春天到了,我们就可以见到它了。”

他说的“我们”,这句话在冬日里,实在是很暖。

顾远琛时不时地还是会给季幕一些安抚信息素,每天的时间依然超过三小时。季幕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吃够了信息素,现在也不太折腾了。这样一来,顾远琛给予的那些信息素,现在倒是真真切切地给到了季幕身上,而非孩子身上。

…………

季幕揉了揉眼睛,有些困了。

顾远琛扶着他去卧室休息,季幕已经洗漱过,直接躺到床上就可以睡。顾远琛给他掖了掖被子,正打算去洗漱时,他嗅到了一丝隐隐的栀子香,莫名地香甜,恍然间在他心里像掉落了一个音符。

稍纵即逝。

只是眼下是寒冬,房间的窗户紧闭,花园更是一朵栀子都没有。

顾远琛疑惑地把目光落到了季幕带着浅淡伤疤的后颈上,趁着季幕熟睡过去后,他低头靠近了他的后颈。和以前一样,没有一点信息素的气息。

“是我的错觉吗?”顾远琛轻声自语,心中也明白季幕的腺体要恢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因为他们的契合度低得可怜,只有40%,顾远琛不可能是触发季幕腺体恢复的那个人。

想到这里,顾远琛十分失落。

可就在他以为是自己想多了的时候,季幕身上,准确点说是他的腺体处,又有一丝隐隐的栀子香泄漏。

少得可怜,却告诉着顾远琛,这不是多想。

季幕的腺体好像开始复苏了?

而这一丁点儿栀子香绕在顾远琛的心头,令人回味无穷,连呼吸都差点忘记。和儿时记忆里的栀子花香不一样,季幕腺体中的栀子清香,不断地在顾远琛的思绪中反复跳跃。

像是音符落到了水面上,波澜不惊下,是汹涌的漩涡,也像是尝过花蜜的蜜蜂,会本能地去寻找一样自己赖以生存的东西。

有栀子信息素是因为季幕在潜意识里寻找着苦茶信息素。

它在冬日里唐突地开了一朵花。

这种感觉很奇妙,顾远琛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太多。为此,白天陆秋远和顾黔明过往的事情,以及现在的,叠加在一起,他失眠了。

床头开着一盏微弱的灯,他躺在季幕身侧,安静地看着季幕的睡颜,夜深人静的,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当年袁立玫在季家算是一手遮天,那她会不会作假了他们的信息素契合度?

仔细一想,这几年时间里,季幕带着的玫瑰信息素如此浓郁,却根本无法让自己彻底沦陷,连在**期都一样。照着父亲顾黔明的经历,90%的契合度,即使没发挥全力,也不至于如此没有吸引力。

顾远琛感觉不到彼此的高契合度,他仔细思考了一下,顿时发现,他们感情之间的诱惑力实则全部来源于自己和季幕的两情相悦。

他把这份诱惑力的一部分,误加到了契合度上。

顾远琛回忆起玫瑰信息素的感觉,试着将它从季幕身上脱离之后,发现它根本比不上方才季幕的一丝栀子香。

90%的玫瑰,比不上40%的栀子?

这不合逻辑。

…………

顾远琛夜半起身,清醒极了,他着手给陆秋远发了一条信息。

没想到陆秋远也没睡,顾远琛等不及了,他走出卧室给陆秋远打了一个电话:“爸,我想明天带季幕去你们研究所做一个信息素契合度检测。”

“孕期做出来不准。”陆秋远察觉到顾远琛的急躁,安抚道,“做这个检测比一般的抽血要疼多了。季幕现在腺体都没有稳定的信息素,血液里估计也没有,到时候白遭罪一场。”

顾远琛一听,连连说:“那等孩子出生再说吧。”

陆秋远不解:“我记得你们的契合度不高?”

顾远琛停顿了下,回答他:“我刚才闻到了他的栀子香。”

“他的腺体开始恢复了?”陆秋远惊讶道。

“应该是,但时有时无。照理说,我不该是那个令他恢复腺体的人。”说到这里,顾远琛犹豫地说,“爸,其实父亲把你们之间的事情都告诉我了。”

陆秋远:“……”

顾远琛见陆秋远没说什么,才继续道:“既然高契合度对彼此的影响会这样大,那之前90%的契合度可不是开玩笑的,季幕他……可没有把信息素收起来。疑点太多了,现在一想,前后都是矛盾。”

季幕把玫瑰信息素当做自己的武器,该用的时候,是一点都没节省。

由此,顾远琛猜想:“要么是因为季幕不是玫瑰信息素的原主人的缘故,要么就是有人作假了我们三个人的契合度检测结果。参考父亲的经历,我认为还是有必要去检测一下。另外,您能帮我找一个人吗?”

他要找当年为自己和季家孩子做契合度检测的H国医生。

陆秋远答应他:“听说他因为犯了事,被革职了,早些年去了国外,音讯全无,需要一点时间。”

顾远琛感谢道:“谢谢您,爸。”

陆秋远就说:“你父亲……”话说一半,又不想说了。

其实他就是想问一句“你父亲最近身体怎么样?”可问不出口,都是要离婚的关系了,没必要再挂念。

陆秋远正想挂电话,唯听见顾远琛一句:“爸,其实父亲这些年都是一个人!”

“胡说八道。”陆秋远几乎是一口否决。

“爸?”

“你父亲在市区沿山路上,有一套小户型的公寓,你可以去看一看。”

他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