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午的会议简短,顾黔明喊住了顾远琛。
顾远琛侧身:“小陈,帮我去x店铺买三杯草莓奶昔,其中一杯要半糖。”
小陈面上灿烂,心中苦闷,看来今天又不能准时下班了,他抄起自己的公文包,一身西装人模狗样地滚去排队。
顾远琛去到顾黔明办公室中,盛秘书让人泡了两杯茶进来。
顾黔明是个固执的人,他连喝的茶都永远是同一种。他最近两颊凹瘦,身上的松柏香似有似无,仿佛要彻底消失。
Alpha没有腺体,一般信息素变淡,只能说明这部分东西在他身体中衰竭了。
而从顾远琛有记忆起,他就觉得顾黔明身上的信息素很少,后来是少到几乎没有。
顾黔明抿了一口茶:“和季远山的合作,迟早是要断的,他以前没机会,现下有了,可不比季锋好糊弄。”
“这几个项目都由我亲自盯着,双方获利,季远山不会纠缠不清。”顾远琛解释道,“父亲您放心。”
“嗯。”
顾黔明喊顾远琛过来没别的意思,他最近有些力不从心,很多事情,必须顾远琛自己盯紧些。
“父亲,您多休息吧。公司的事情,在盛秘书的帮助下,我一个人也可以。”
顾黔明听了,轻咳两声。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件,随意看了看,心思很重:“你爸爸要和我离婚这事儿……”
“爸和我说过。”
顾黔明沉声:“你九岁那年他就提过一次,两边长辈极力反对。我和他的婚姻,最初是父母的安排。婚后,我想尽力地去对你爸爸好,可现实终究困难重重,他也不愿意再接受我。”
顾黔明很少提起他和陆秋远的父母,以及两家的关系。
“我拼死工作,不顾一切地把顾家撑起来,为的也是你能够不必走我们这条路。”顾黔明希望顾远琛可以在婚姻上幸福,也惋惜自己和陆秋远这一路走来的坎坷和心酸,最终没能修成正果。
顾远琛没有很诧异,他似乎早就接受了他们婚姻只是流于表面的事实。
但他还是很想知道一件事。
“既然您想试着努力对他好,却为什么没能把误会解开呢?”顾远琛不明白,顾黔明和陆秋远就算没有较高的契合度,可陆秋远单方面的倾慕就足以撑起一段感情,“父亲,也许您不知道,以前爸他总是坐在客厅等您,不管多晚,他都在等您。”
“……”
“可您回来过吗?”
慢慢地,这份隔阂越来越大。
陆秋远等到的永远都是清晨第一缕阳光,它不暖,冷得关上了陆秋远的心。
顾黔明静默着,一颗心沉沉而下。他摊开掌心,那是一个陈年的旧疤,勾起了顾黔明不少灰暗的记忆。
顾远琛不想逼问自己的父亲,他尊重他们双方的决定。
却在这时,他听到顾黔明说:“我标记了别人。”
这便是那条出现在他们之间,不可挽回的裂缝,顾黔明“背叛”了自己承诺过陆秋远的那份对婚姻的忠诚。
在顾远琛八岁那年,顾黔明在市中心看中一套公寓,永恒大厦二十七楼,可以看到这座城市中最漂亮的一幕夜景。二和七都是陆秋远喜欢的数字,而这是顾黔明打算送给陆秋远的生日礼物。
当时跟着他来看房的,还有八岁的顾远琛。
“父亲。”顾远琛背着书包,趴在窗户上惊讶地说,“爸爸一定会喜欢这里的!”
顾黔明伸手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同时,手机上设定的闹铃提醒他该吃药了。
顾黔明走到另一侧,在回避顾远琛的视角下,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板白色的药丸,熟练地咽下两颗。
这是他从顾远琛出生起,就开始服用的Alpha信息素抑制药,不会完全抹灭自己的信息素,但会压制住一些。陆秋远和他的契合度不高,这种程度发觉不了,顾黔明不想让对方担心,从没说出口过。
药丸的苦味在舌上散发,顾黔明站到落地窗前,再次叮嘱顾远琛,笑道:“这个礼物,要对你爸爸保密。”
“我知道,这是惊喜!”顾远琛兴奋道。
可往往这种消息是最瞒不住的,顾远琛背着顾黔明,三两下地就透露给了陆秋远。
彼时的陆秋远每天忙碌于研究所的工作,再加上前几天他才见过刘冬彦,心情不大好,所以他早把自己的生日抛之脑后。
现下听到这个生日礼物,整个人一下子精神了。
“为什么是送公寓?”
“父亲说您提过喜欢能看夜景的房子。”顾远琛说漏了嘴,挺不好意思的,扯扯陆秋远的手,“爸爸,您能不能装作不知道啊?”
“可以啊,那你多透露一点给我呗。”
“父亲会生气的!”
“他生谁的气都不敢生我的,你懂不懂啊?”
顾远琛拧不过陆秋远,磨磨蹭蹭地抱怨:“这样就没有惊喜了。”他凑过去,小声在陆秋远耳边说,“是二十七楼,父亲说您喜欢二和七这两个数字,别的不能再说啦!”
陆秋远笑得收不住,身上的茉莉香很甜。
顾远琛无语,小大人一般“说教”陆秋远,用着昨天上课刚学的成语:“爸爸您也太喜形于色了,这样会被父亲看出来的啊……”
“好好好,不笑了。”说完,还是在那笑。
陆秋远一颗心柔软,他慢慢地把刘冬彦的话放下了。他决定和顾家父母,以及顾黔明都好好谈一谈,不要再去“强行赶走”刘冬彦。
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生活,不被他人干扰,他和顾黔明是,刘冬彦也是。陆秋远也打算再约刘冬彦出来一次,好好地说清楚。
不过,他的生日近在眼前,陆秋远又要忙于一个工作项目,这事儿就这么耽搁了两三天。
可令陆秋远万万没想到的是,两三天之后,他的生日会成为他的一个噩梦。
在陆秋远生日那天,顾黔明早早地将公寓小区的门禁卡直接让助手送到了陆秋远手上,再用手机告知了公寓门的密码,简直毫无浪漫可言。
陆秋远纳闷,这惊喜来得可真实在。
好在他习惯了顾黔明做事的风格,欣然赴约。
今晚是他们两个人的约会,如果运气好的话……陆秋远想在近期要个二胎。他满心都是对未来的打算,一路上,他抿起嘴角,连红灯颇多的一段路都没能惹他生气。
公寓内的桌上,已经有人早早地准备好了烛光晚餐。土是土了点,陆秋远是很喜欢的。他觉得就顾黔明这个脑子,能想出烛光晚餐真是极其不易啊。
他站到落地窗前,夜幕降临,他望见了顾黔明想要送给他的礼物。
这个城市的夜景如此美丽,灯火在一瞬间成为了一种视觉艺术,连绵不断,似是繁星落下,也似无数萤火微微。
“好美。”陆秋远感叹,灯火照映在他的瞳孔中。
他期盼顾黔明快点过来。
…………
晚上八点整。
桌上的晚餐已经凉透,落地窗外的夜景一如既往地美丽。陆秋远拨打着顾黔明的电话,始终无人接听。空荡荡的公寓中,烛光晚餐忽然变得格格不入。
陆秋远在桌边来回踱步,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他再次拨打了顾黔明的号码,这次,很快就被人接起了,是顾黔明的秘书,这时候的秘书还不是盛秘书,他像是虚脱了一般:“夫、夫人。”
“黔明呢?”陆秋远心中隐隐有些不对劲,揪紧了一下。
“顾总他——”
话未说完,本是一片沉寂的背景音中,响起一道嘶吼。陆秋远不会不认得,那是刘冬彦的声音。
“咯噔——”
陆秋远心里凉了半分:“他们在哪里?”
秘书失措道:“在xx医院。”
陆秋远拿起车钥匙,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公寓。他今天穿着一套浅色的西装,系了顾远琛给他挑的领带,还在下午请假去理了一次发。一切都看似不露痕迹,却是他为了这场约会精心准备的。
今晚夜空很美,陆秋远没心情去欣赏它。
他快步走进医院,在秘书的引领下,他看到了一身狼狈的顾黔明。
此时顾黔明正躺在病床上,四肢都被固定住,他的手臂上挂着水,额前青筋暴起,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焦躁中。而他的手掌上,是绷带包扎之后的样子,渗透着一股浓厚的血腥味。
陆秋远想要靠近他,但顾黔明好像不认识他一样,失魂落魄地盯着他,排斥他,仿佛陆秋远身上的茉莉香是一种令人陌生的东西。
这眼神过于吓人,陆秋远倒退一步,指尖微麻:“怎么回事?”
“顾总下班的时候,在停车场里碰到一个正处于**期的Omega。监控调查,是我们合作的快递公司新招的员工,他在地上摔碎了一整瓶的Alpha气体催qing剂,还好这个点人不多,不然要出大事了……”
这种药剂是禁药,也不知道这个Omega是从哪来的。
秘书抹了额头的汗,身上的衣服也被抓坏了好几处:“当时顾总忘带一份文件,我赶着送过去,就碰到了……顾总的手不知道怎么回事,插着一支钢笔,一地都是血。”
秘书想起当时的场景,说不下去了——
顾黔明被信息素诱惑,被85%的契合度控制,也因催qing剂的折磨,他无法逃离这个可怕的场地。
而眼前的刘冬彦也被**期所折磨,不依不饶地缠紧了他,顾黔明发疯一样地想要推开他,却发现自己的身体被灌进了铅锌,寸步难行。他不愿意和动物一般,脑子里却不断地塞满了刘冬彦三个字,契合度不允许他此刻还想着别人,它是霸道且无理的。
“黔明,看着我……”刘冬彦身上无一处不是甜腻的气息,他哀求着,顺应着本能去接纳他的灵魂伴侣。
顾黔明是拒绝的,他咬紧牙关,痛苦极了,常年服用抑制剂的情况下,他尚且留有一丝理智去抗衡。但由于那瓶催qing剂的关系,他越是抗拒,他身体中的信息素就越是嚣张,仿佛要破土而出般蛮不讲理。
顾黔明不停地颤抖着,脑中混乱,他用力咬破了自己的下唇,血是铁锈的味道,能够让他拥有片刻清醒,他似是躺倒了地狱的边界。
就像是刘冬彦曾经渴望的那样,他们要一起下地狱。
所以,明知是错的,明知不应该,顾黔明却还是在刘冬彦的纠缠下,如同动物一般失控地咬住了刘冬彦的后颈。
仅这一口,便是再也不可弥补的错误。
“啊——”
而下一秒,更加浓厚的血腥味盖过了刘冬彦后颈上的气息。
顾黔明在咬下去的同时,居然用随身携带的钢笔,直接刺穿了自己的掌心。一刹那,惊人的刺痛席卷了顾黔明的思绪,阻断了他的失控。他空无的意识瞬间恢复了一点,用尽周身的力气,猛地推开了虚弱的刘冬彦。
掌心源源不断地流着血,穿透它的钢笔,在几秒之前,还别在他的西装口袋上,这是陆秋远送给他的礼物。
顾黔明双膝跪地,直直地倒在地上。他浑身抽搐痉挛,慢慢地,他不自觉地和一个新生儿般蜷缩在地上,为了保持清醒,他用头撞击着地面。
不可以,不可以……
只是疼痛在信息素的弥漫中逐渐消失,在契合度的操控下,顾黔明连痛感都消失了,他绝望极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秘书赶到了。
…………
陆秋远听完秘书的话,双腿绵软,一时间没站稳。他整个人都是茫然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问什么。
秘书扶住他,让他坐下:“两个人都伤的很厉害,信息素也很错乱,我只能找了几个和我一样是Beta的保安,分开两辆车都送来医院,花了点时间。”
陆秋远双目泛红,他的唇齿颤抖,喉结生硬地动了一下,不断地喃喃,像是自问,也是发问:“他还是没有自己的意识?”
“医生说是因为他们的契合度很高,标记之后,信息素很难稳定,必须长时间的在一起。而且,因为契合度过高……”秘书越说越小声。
陆秋远听到秘书深呼吸一声后,心惊胆战地解释:“他们因为契合度过高,那个标记不是临时标记。它无法自我消除,必须做去标记手术。”他再次强调,“但您放心,除了咬的那一口外,真的没发生任何不该有的情况!说不定是医生弄错了……”
秘书从未见过高契合度的Alpha和Omega,连连嘀咕。
陆秋远抬眼,面色是藏在暴雨后的厌恶:“无法自我消除?”
也是在今天,陆秋远才被告知——灵魂伴侣之间,在彼此信息素爆发的一刹那,都无需进入身体成结,只要咬上一口腺体,就能完成最终标记。
这是他的专业书本上没有的知识。
陆秋远的一双手握紧了拳头,指甲陷进掌心。
他明白,这是刘冬彦故意的。
陆秋远努力地抑制住自己的情绪,齿尖颤抖,语气强忍着一口气,逼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伤心难过的时候,他不能被刘冬彦得逞。
“你是分两辆车送医院的对吗?”
“是的。”
“刘冬彦呢?”
秘书反应过来是那个Omega,立刻回答:“在隔壁楼。夫人您放心,都打点过了,没有媒体,也没有人知道他是被谁标记了。”
“把停车场的监控删了,花钱封住见证者的嘴。”陆秋远停顿了一下,“现在就将刘冬彦转去别的医院,然后给他安排去标记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