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等了三十分钟,陆泽安终于坐不住了。顾远琛看了眼时间,淡淡地说:“他再睡一会儿差不多就该醒了。”他习以为常地起身,去厨房榨草莓汁,准备一会儿季幕醒了就给他送过去。
这种无微不至的照顾,令肖承不禁抹了把汗,他没办法想象陆泽安以后怀孕了他得怎么照顾……可转眼一想,他和陆泽安结婚还早着吧,毕竟两人都还没开始交往。
而陆泽安是个粗神经,压根就没考虑到这方面。他性子急,实在是等不及了,趁着顾远琛去厨房的时候,偷偷地溜进了季幕的房间。
肖承拦不住,也压根不想拦。他私心偏向陆泽安,也觉得顾远琛这次把陆泽安忘了,着实过分。毕竟陆泽安这阵子吃不好睡不香的样子,肖承都看在眼里。
…………
陆泽安一进房间,就看到季幕整个人窝在被子里,手里抱着一个软绵绵的枕头。陆泽安走近,坐到了床边。
季幕睡得很安稳,微长的睫毛轻轻抖动,呼吸平稳。陆泽安这几天一直和肖承待在一起,身上的水蜜桃香味不淡,稍稍一个不留意,就和房内的苦茶信息素混合了。
季幕迷糊着皱起眉,像是抵触一般,潜意识里不想把苦茶信息素分给别人。
他呼气,恼怒地一睁开眼,就看到陆泽安翘着二郎腿托腮:“醒了?”
唯见季幕瞬间瞪大眼睛,捏紧了自己的被子,大气不敢出一口。
陆泽安被他这小兔子般的表情逗笑了,却又忍着不笑。
可他是个沉不住的性子:“你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
“没有吗?还是你还没睡醒啊?”
季幕张了张嘴,战战兢兢地道歉:“对不起。”
“还有呢?”
脑袋清醒之后,光是面对陆泽安的质问,就足够让季幕难堪了。他不知道陆泽安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但他害怕问出口,他怕陆泽安是来斥责自己的。
季幕从小就没什么朋友,在H国也就泽达愿意和他玩,来到C国后,他有幸和陆泽安做了朋友,这真的让他很快乐。
而他是真的很喜欢陆泽安,也很珍惜这个朋友。
所以之前有多快乐,现在就有多愧疚。
陆泽安不乐意季幕一直避开他的目光,有些赌气,故意说:“好想揍你,居然骗了我这么久。”
季幕的肩膀很显然地颤了一下,他知道陆泽安的力气不小,手忙脚乱地坐起身来,有些害怕:“你能不能只骂我?多难听都没关系,想骂什么都可以。”
陆泽安起身走近了,吓得季幕整个人紧绷起来,一双手护住肚子,商量道:“只打脸可以吗?我也可以自己打自己,行吗?”
季幕现在挺着个大肚子,行动迟钝,左右都逃不脱。眼前的陆泽安越来越近,季幕闭上了眼睛,然而,下一秒,季幕只是被陆泽安两手拍住了两颊。
“啪——”
不疼,带着小小的触碰声,陆泽安压根没用力。
他哪舍得打啊。
“臭季幕,居然还误会我真想打你。”陆泽安眼眶都红了,声音中夹满了委屈,“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他的眼睛就像是开了的水龙头,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话刚出口,泪水就“哗啦啦”地往下掉,从小打架打输都不哭的小霸王陆泽安居然为了一段友情落泪,这说出去谁信?但在季幕眼前,陆泽安哭得稀里哗啦的,根本劝不住。
季幕忙不迭地用衣袖去擦他的眼泪。
“对不起,安哥,对不起。”季幕不知道说什么,一直道歉。
“你别给我道歉,我不喜欢听。”陆泽安站着让他给自己擦眼泪,吸着鼻子说,“你在季家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干吗不早点告诉我?”
季幕的鼻子跟着酸起来,他揉了揉眼睛,眼眶红红的:“害怕说了,你们就都不理我了。”
“你傻不傻,是你在受委屈,你还怕我们生气?”陆泽安机灵,态度是见好就收,他见季幕也开始掉眼泪,就赶紧抹掉了自己的眼泪,“你别哭,我给你带了点草莓牛奶,喝吗?”
“安哥,我喝的。”
陆泽安来得匆忙,随便买了两罐,就揣在裤兜里。两人一人一罐,陆泽安连肖承都没舍得给,他边吸鼻子边喝,惹得刚从厨房过来救急的顾远琛目瞪口呆。
但看得出来,陆泽安的到来,真的让季幕的心情愉悦了不少。陆泽安哭了一场后,心情舒畅多了,他打开了话匣子,把自己最近的糗事一一说给季幕听,想让季幕多笑一笑。
末了,看着终于露出笑容的季幕,陆泽安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这回是真的像哥哥一样:“没事的,季幕,以后我和琛哥都会护着你。”
季幕原本还笑着的脸,一听到顾远琛,又沉下去,欲言又止地对着陆泽安抿了抿嘴角。
陆泽安不是那么没有眼力见儿的人,他见季幕脸色变了,立马换了个话题。
“你有空联系一下陈曳,他很担心你。”
这几个月里,陈曳联系不到季幕,都快担心死了,他甚至都找到了陆泽安这边来。他俩算是风水轮流转,前头是陆泽安为了季幕找陈曳,现在是陈曳为了季幕找陆泽安。先前,陈曳对陆泽安隐瞒了季幕的去向,这回陆泽安本着报复一下的心态,也不想告诉陈曳。
可他看到陈曳焦急的模样时,心软了。
他们两个是季幕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二,对季幕多关心点总没错。
再说了,陆泽安就是对软绵绵的Omega没辙,陈曳要是个讨人厌的Alpha,那估计他已经“死”在陆泽安的拳头下了。
“陈曳这人其实挺好相处的,就是做作了点。”陆泽安遵从内心所见,如实评价,“但只要他不追肖承,我就能和他和平共处,你放心吧。”
陆泽安摆明了一副“你季幕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的态度。
“肖承一直都是拒绝他的,他也不会再犯傻了。”季幕忍不住要为陈曳解释一句。
“知道。”陆泽安抿起嘴角,注意力放到了季幕的肚子上。他凑近了瞧,使得季幕有点不好意思。他没拒绝陆泽安的好奇,只听对方小心翼翼地问:“快六个月了吧?”
“嗯。”
“乖吗?”
“还好。”季幕说起肚子里的小家伙,不经意间勾起嘴角,“特别喜欢动,有时候闹得我晚上都要醒好几次。不过安分的时候,又挺听话的。”
陆泽安静静地听着,看到季幕一脸幸福的样子,心里也有些痒痒,不害臊地说:“等我和肖承结婚了,它就有玩伴了。”
季幕却不知道自己到时候会不会还在这里,因此,他只是对陆泽安抱歉地笑了笑,并未应下来。
陆泽安一直留到了晚饭点,肖承有事先离开了。张嫂很久没和陆泽安聊天了,高兴之余,她又做了一桌子好菜。
哪知道顾远琛工作上有些事情要临时去公司一趟,这顿饭就只剩下三个人吃了。
张嫂已经习惯了顾远琛在吃晚饭这件事上放鸽子的行为,照常给季幕夹菜,关心地要他趁热吃。
眼下寒风起,最是要滋补的时节。张嫂的花生炖猪脚很滋补,她给季幕和陆泽安一人盛上一碗汤,笑盈盈地给他们剥虾。餐桌上的果盘里依然放着洗净的草莓,季幕始终吃不腻。
“张嫂您自己吃吧,我自己剥。”陆泽安是个自来熟,连连夸张嫂比自家的阿姨做饭好吃,惹得张嫂开心得厉害。
倒是季幕,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没喝几口猪脚汤就想吐。兴许是太荤腥了,他喝不太下。碍于这是张嫂特意为他煮的,他又喝了两口才放下。
肚子里传来轻微的刺痛,和上次一样。
应该是肚子里的小家伙不经夸,才说它安分,就再次闹腾起来。季幕额角有隐隐的汗水,他轻轻抚摸着肚子,一点胃口都没了。
过了好一会儿,这种反常的感觉才下去了几分。
为了不影响大家的食欲,季幕草草地又扒了几口饭才彻底放下了碗筷。陆泽安察觉到他的不对劲,担心地给他抚背:“怎么了,想吐吗?”
张嫂忧心忡忡地走到季幕身旁:“都快六个月了,照理说不该再吐了呀。是不是不舒服,要不我们赶紧去趟医院吧。”
“没事,就是想吐。”季幕摆了摆手,喉咙里涌上一阵酸苦,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一个人去卫生间待了老半天,算是把刚才吃的东西都呕出来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陆泽安来看他,情绪起伏太大,他四肢都很无力。
张嫂很担心他,在外敲了敲门:“季少爷,您没事吧?”
“没,我没——”还没说完,季幕扶着水池干呕起来。
然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腹中的孩子在疯狂地长大,一天三小时的安抚信息素已经无法满足它。
可季幕不知道。
Omega怀胎五个月到六个月,是最需要信息素的阶段,不少Alpha都会在这个期间多次请假回家陪伴自己的Omega,等这阵子过去了,孕期的Omega就会好受一点。
当然,如果Alpha没办法及时陪伴在自己的Omega身边,那么Omega为了安抚自己的孕期不良反应,会释放出大量自己的安抚信息素来缓和这种情况。
季幕情况特殊,原本就生活在贫瘠土壤中的种子,在尝过一次雨水的清甜后,便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继续在干燥的泥沙中度日。
它不断地让季幕难受,蛮不讲理地想要索求一丝安抚信息素。
它想要快快长大。
哪怕只有一点,它都能心满意足。
这小家伙是被顾远琛浓郁的苦茶信息素宠坏了,现在是一点点苦都吃不起了。
季幕身心都是空的,他快把自己呕空了。他的腺体隐隐发痒,却无法产生一点点的信息素。没有信息素的Omega是一座被掏空的城池,无法在其中孕育春天。他满身的冷汗,颤抖着手打开了卫生间的门。
张嫂满头大汗,刚挂掉给顾远琛的电话,她上前搀扶住他:“季少爷您要吓死我了,我们快去医院吧!”
陆泽安从没见过这种场景,脑子里总闪过电视剧里的“一尸两命”,顿时面色苍白,被吓得口齿不清:“坐、坐我的车,我的车快!”
季幕却难以移动一步,他茫然地抬头,被空虚支配。他的身体在渴求什么,这个家中此刻正缺少着什么。他不愿意同陆泽安一起去毫无苦茶信息素的车内,他口干舌燥,却连一口水都不想喝。
“不去……我不去医院,我要回房间。”他哭着说,“那里有信息素……”
医院没有他要的东西,唯有安抚孩子的信息素才可以缓解他的痛苦。
话罢,季幕瘫倒在墙边,没有力气站起来。
张嫂是个小个子的Beta,个头还没季幕高,她急得满头大汗,正要去找屋外的保镖帮忙时,陆泽安猛地一把抱起了季幕,把他送回了卧室。
季幕躺倒在床上,将脸埋进自己的被褥中,从中寻找一丝顾远琛之前进他卧室留下来的安抚信息素。幸亏张嫂今天没有给他换一床被褥,否则他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难道要在这种时候给顾远琛打一个求救电话吗?他已经麻烦顾远琛那么多,顾远琛也对他够好了。
为什么他连怀个孕,都这么坎坷?
季幕的情绪陷入低谷,好像离开被褥中那一丝安抚信息素就会即刻死去。
他脑中开始不断浮现出以前的事情,仿佛在试图打破现在的平静。他总觉得自己是被顾远琛可怜着的,而顾远琛现在越是可怜他,就越是讽刺。
季幕不希望顾远琛的一时糊涂也影响了自己,他害怕顾远琛的第二次拒绝,哪怕他早就千疮百孔,没什么可伤的了。
季幕难受得神志不清,痛苦地蜷缩起身子,他试图用找寻到的一丝苦茶香来安慰自己,他轻声喃呢:“乖一点,宝宝,你乖一点好不好……”
别再折磨爸爸了。
他不想让顾远琛介入太多,他想和顾远琛保持距离,可他总是在不由自主地追寻顾远琛的信息素,就连肚子里的孩子都一样不争气。
季幕委屈地抱紧那床被褥,怎么都不舍得松手,想就此撑过去。
可他太高估自己对孩子的可控度,他连信息素都没有,孩子不听他的。
他在卧室里以这个痛苦的姿势僵持了近乎半小时,终于撑不住了。
幸好在季幕昏迷过去的前一刻,顾远琛回来了。
季幕晕得厉害,在顾远琛冲过来的一刹那,依旧抱着那床被子不愿意放手。他拧紧眉头,神志涣散。
“琛哥!”陆泽安忍不住用力推了一把顾远琛,“他要你的信息素!”
顾远琛还穿着上班的西装,内里的衬衫已经被汗水浸透。他顾不得什么,搂紧了虚弱的季幕,一遍一遍地抚摸着他的脸颊。
他的安抚信息素强大,总能如潮水般包裹季幕,驱散他的寒冷:“季幕,没事了,我来了,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