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六月对于这个城市来说,是个雨季的开始。

顾远琛结束了自己的校园生活,开始忙于在自家公司实习。作为顾家的继承人,他并没有隐瞒身份进入公司,而是以“顾远琛”这个名字入职,大大方方地和几个实习生一起坐在最普通的办公室里工作、加班、探讨项目。

他比很多人都努力,时常加班到深夜。随着时间流逝,背后对他的议论也少了,同事们逐渐认同了他的能力。

当然,由于出众的外貌和优质Alpha独有的信息素,顾远琛在公司很受Omega和Beta的欢迎,再加上他姓顾,所以身边总有一些有意无意的示好。

虽然不明显,却让他头痛不已。因为季幕知道后,委屈了好几天,每次见面都可怜地看着他。

顾远琛面上不说什么,私下却去买了一对情侣戒,和季幕一人一只戴着,这才避开了不少桃花运,也让季幕高兴了许久。

这天是周五,顾远琛所在的部门刚结束一个项目,办公室里难得清闲。

顾远琛拿起手机,屏幕上,是一条来自季幕的未读信息。

季幕:[今天要下好大的雨。]

顾远琛:[别忘记带伞。]

季幕秒回:[带了的。]

顾远琛自顾自笑了一下,给他发:[上课摸鱼?回得这么快。在上什么课?]

季幕:[现在是一节专业课。只要是学长的消息,我都回得很快。]

顾远琛脸上一直带着笑意,他瞅了一眼窗外,阴雨连绵。

这雨已经下了整整一周,他和季幕也有整整一周的时间没见过面了。工作的时候收获颇多,可在感情上,顾远琛这段时间算是和季幕聚少离多。

好在季幕从来不会因此闹脾气,他总是让顾远琛优先工作,自己乖乖地等着下一次的见面。

恋人理解自己明明是件好事,其实却让顾远琛很苦恼。他私心里希望季幕多缠着他一些,可当他回过神来时,又会被自己的想法所吓到。

其实黏人的是他自己吧?

想着,顾远琛的手机再次收到了季幕的消息:[学长怎么不回我了,很忙吗?如果忙的话,学长先工作吧。]

末了,不等顾远琛回复,季幕又发来一条:[这周末可以见面吗?学长有空的时候回复我就行。]

又过一会儿,季幕的第四条信息就来了:[如果这周末也没时间见面,我能来公司找你吗?见一面就好。]

第五条:[如果不行的话,晚上有时间打个电话吗?]

第六条:[抱歉,我就是有点想你。有空回我就行,工作加油!]

第七条信息季幕没办法编辑了,他呼了口气,开始反省起自己的黏人举动。

他哀怨地望着窗外的雨,心里生出了一个念头来。如果他说没带伞,顾远琛会来接他吗?可一回神,季幕就在心里责骂了自己。明知道顾远琛对工作很上心,他却还想着这些坏心思。

他和顾远琛果然是截然不同的人,自己的心永远就那么点大,自私又小家子气,好像塞了顾远琛之后,其余很多东西就被挤出去了。

季幕苦闷地记着笔记,连往前觉得最有趣的学习都没劲了。

他了解到了什么叫作“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可与其说是过度思念,不如说是诚惶诚恐地担心再度失去。

从未得到过幸福的人,一旦和这些东西沾边,就像是染上了瘾,戒断的过程比其他人都要艰辛。

…………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下课时间到来,季幕呆滞地坐在位置上。等人走得都差不多了,他才开始慢吞吞地收拾东西。

而教室外,忽然有人叩了两下门。

“我来送伞的。”

顾远琛站在门口,穿着一身西装,手中却没有拿着伞。他应该是跑了几步,肩膀处还有晕开的雨水,他微微喘着气,目光始终在季幕身上。

季幕目瞪口呆地站着,没反应过来。

顾远琛摊开手:“要不要先抱一下?”

季幕的眼睛顿时湿了,他总是很容易哭,在顾远琛面前就是个小哭包。他想也不想就跑过去,扑到了顾远琛的怀里,紧紧抱着他,闻着他身上的苦茶信息素,打岔道:“我带伞了。”

“带伞了就不许我送伞了?”况且顾远琛手上哪有伞。

季幕破涕为笑,摇摇头。

顾远琛揉着他的脑袋,笑道:“还好没迟到,路上还堵车了。”不然他就扑个空,给不了这份惊喜了。

季幕用力蹭了蹭他,脑袋上都是玫瑰淡淡的甜,钻入顾远琛的鼻子中。他每次遇到顾远琛,信息素就会变得浓郁许多。也不知道是因为他们本身的契合度高,还是因为他内心的变化。

而说来也巧,两人一碰面,雨就停了。

季幕纳闷,心想这雨还挺识趣的。

顾远琛握住季幕的手,一路往停车场走去:“我订了餐馆,我们出去吃晚饭。”

说完,季幕脚底下突然滑了一下,幸亏顾远琛牵着他,一把给他拽进了怀里,才没让季幕摔倒。于是,季幕趁机又抱了一下顾远琛。

顾远琛看到周遭没什么人,低头亲他:“故意的?”

“是鞋子不好,这个鞋子滑。”季幕耳朵红红的,眼睛里头带着笑意,“真的,地板也滑。”

什么都滑,思念也滑。

是雨水湿了路,把季幕推进了顾远琛的怀里。

顾远琛没办法,他已经领教过季幕的“蛮不讲理”了,只能纵容着他:“真的很想我?”

季幕一听,难过地抱紧了顾远琛。然后他的手轻轻地拽着顾远琛的衣角,指尖挠在衣服上,也挠在顾远琛的心尖上,他失落地说:“我见不到你,只能每天想你。”

“那我以后每天都来见你。”

“真的吗?”

“真的。”

“可如果学长每天都很忙……”季幕眨眨眼睛,尽力让自己看上去乖一点,少让顾远琛烦心一点。

顾远琛却不烦,他满心纵容:“以后除了我出差,或是寒暑假你回家的期间,我们每天都见面,我每天都来见你。”

每一天。

顾远琛吻过他的耳畔,将这些情话不偏不倚地传入季幕的心里。

…………

所以,顾远琛出差期间和寒暑假,成了季幕最难熬的日子。

季幕在大三这年的寒假,接到了张秘书的电话,说是已经帮他订好了机票,要他去H国度过新年。这一举动无疑是在告诫季幕,别露陷。

季家作为一个在顾家面前“美满和谐”的家庭,季幕若每次放假都不回家,则会显得怪异。之前的寒暑假,季幕还能找些借口,可如今他大三了,再找借口不回家,恐怕连陆秋远都要心生疑惑。

迫于无奈,季幕只能选择了听从张秘书的要求,在寒假开始的一天后,抵达了H国。

来机场接他的人,是张秘书本人。

张秘书本名张延,他是个长得十分优雅的男性Beta,撇开他勾引季锋做了情夫这一点,张延的工作能力很强,与季锋一拍即合的坏点子也多,这让季锋十分欣赏他。

但季幕非常讨厌张延,从某种方面来说,张延和袁立玫是同一种人。

只不过他更年轻,比袁立玫更聪明罢了。

今天张延是亲自开车过来的,季幕坐在后座,一言不发。

“我在市中心为您找了一套公寓,这次假期,就请少爷在公寓好好休息。”张延瞄了一眼后视镜中沉闷的季幕,微微勾起嘴角,“别墅中有夫人在,您不好回去。况且,您现在飞上枝头了,再去睡那个阁楼也未免不合适了些。”

他是话里带话,对季幕从来都是轻视的态度。

季幕没和他较真,随口应了声。

张延笑道:“您看上去不太高兴?”

“……”

“我还是希望您能够高兴一点,一会儿季总可不想和这个表情的您一起吃饭。”

“我会高兴一些的。张秘书,如果没别的事情,请你安静些。”季幕沉下声。

张延勾了勾嘴角,不再得寸进尺。

其间,路过一家医院。

洁白的墙面如同大片堆积的雪花,吸引了季幕的目光。他曾经差不多有一年的时间,都住在这片白墙建筑中。

而今,他出来了,季沐却还在里面。

他们在白墙中交换了身份、信息素,甚至是十几年来的一切。

季幕没办法忘记那些事情,那是烙印,是枷锁,也是自己抢走别人未婚夫的开始。季幕总是被过去的记忆所束缚,不管是年幼时期的折磨,抑或是这几年内的变化……他微微出神,直到那片白墙离开了他的视线,彻底消失。

…………

三年半前,H国。

彼时的季幕年仅十八岁,是一个普通到再普通不过的高中生。他因为成绩优异,被学校提名保送H国最优异的D大。

但最终获取这个名额还需要通过一个考试,所以季幕近期越发努力地学习。

这天季幕有些头晕,照日子来算,他的**期快到了。由于尖子班的学习过于忙碌,季幕早晨忘记按时吃抑制剂,导致情况有些不对劲。

他在H国念的高中是个公立学校,班中大多数都是Beta和一些家境贫寒的Omega。虽然影响不大,但学校的老师给他注射了应急的抑制剂之后,还是赶紧让他回家休息了。

季幕这会儿刚满十八岁,其实还不太适应**期的到来,特别是回忆起第一次**期,那感觉简直不能再糟糕了。

在这点上,季沐就比他幸运得多。

季沐的抑制剂,总有人定点定时地提醒他,所以季沐从不会因此困扰。

眼下季幕出了一身虚汗,栀子香的信息素围绕着他。好在学校有应急的抑制剂,所以他目前的状况并不算糟糕,只需要回家再用一次抑制剂,然后好好休息一晚就能恢复正常。

而回到季家的别墅时,莫名地空无一人。

季家很少会这样空荡荡的,这令季幕疑惑了下,但他还是径直走向了去往阁楼的楼梯。**期的到来令他十分疲惫,他必须立刻躺下休息。

不过很快,他的房门就被敲响了。

平时和他关系较好的泽达推开了门,他今天居然没去学校,一脸忐忑地站在房门口。他的手里拿着的,是一杯水和两颗药。

“你今天没有去上学吗?”季幕撑起身,疲惫地问,“泽达,你看上去有些不高兴?”

泽达站在原地,表情异样,始终不敢上前。

“泽达?”季幕喊他。

“你、你的抑制剂……”泽达低着头,终于僵硬着步子走到了他的床边。

季幕恍然大悟:“我差点忘了,我的抑制剂吃完了。谢谢你,泽达。”家中的抑制剂从注射型换成这些药丸后,季幕还不是特别习惯。

泽达张了张嘴,忽然眼眶里蓄满了泪水。

季幕还以为他又被季沐欺负了,轻轻地叹气:“他最近被父亲禁足在别墅,肯定会没事找事。你平时看到他,就躲着点。等父亲给他解禁了,他心情好了,这里的日子就会好过些。”对此,季幕颇有经验。

泽达揉着眼睛,没应声。

季幕没力气再说什么了,他拿过泽达递过来的药丸和水,准备吞咽。

可就在自己要把药丸塞进嘴里的时候,泽达猛地拽住了他的手:“别吃!”

季幕的心揪紧了一秒,他移开了目光:“是少爷让你给我的,对吗?”

泽达哭着说:“对不起,小幕。”

季幕对于背叛已经见怪不怪了,他没有表现出气愤,只是冷静道:“那你知不知道,如果这是毒药,你就会是一只替罪羊。”

“不是!绝对不是毒药!这个、这个只是泻药,少爷说只是泻药……他说如果我不这样做,就开除我妈妈。这里的工资很高,我妈妈不能失去这份工作。”他越说越小声,无论怎么解释,他都将这份东西端到了季幕面前。

泽达不断地道歉,并保证现在就去给他拿一份新的抑制剂来,但季幕没有生气。

他只是问泽达:“你可以告诉我,今天季家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吗?”

“季总和夫人去外省参加晚宴,少爷给我们放了假。”泽达抹掉眼泪,“我一会儿也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