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早晨七点,陆秋远难得早起。
“张嫂,这个粥还要煮多久?还有这个葱要现在放吗?等等,盐呢,盐在哪?”随着陆秋远的一百问,张嫂的头都大了。
平日里,陆秋远进厨房,顶多也就是泡个牛奶切个水果,做做小甜品。这还是他第一次真刀真枪地下厨做中餐,虽说只是熬一碗牛肉粥,但也折腾了好久。
“先生,还是我来吧。”张嫂宁可陆秋远睡懒觉,也不想他大清早地来厨房里“捣乱”。
“我就想给季幕熬个粥,怎么就这么难?”陆秋远看着锅里的不明粥体,深深感到厨师的不易,“其实我以前煮过粥的,那会儿明明弄得挺好的……”
但张嫂好歹是在顾家工作了多年的老人,她最摸得准陆秋远的脾气,安慰道:“先生的手是做研究写学问的,自然不擅长这些家里活儿。给季少爷熬粥的心意有就好了,剩下的,我来吧。先生您就出去看个早报,喝个咖啡,早餐一会儿就好了。”
被张嫂三言两语地哄出了厨房,陆秋远看到了准备出门去跑步的顾远琛。
顾远琛诧异,露出见鬼似的表情:“爸?”
“怎么,我就不能早起?”陆秋远神态自若地坐下,“我早起很奇怪吗?”
顾远琛不好反驳:“就……挺难得的。”
“对了,你跑步回来的时候,在附近的便利店里买一些草莓牛奶吧。”陆秋远暗示,“季幕不是喜欢喝吗?昨天病着都想喝,你买一些……不对,买一箱吧。”
“?”
“你昨天都让他哭得打嗝了。”陆秋远扶额,“一天天的就知道放狠话,也不知道像谁。”
可能这一方面顾远琛比较像顾黔明?这么一想,陆秋远更来气了。
顾远琛莫名被他的情绪牵连,很是无辜。
陆秋远抿了一口咖啡,神清气爽:“先不提婚约的事儿,来者是客,就没有你这样的待客之道的。”他一开口就免不了说上顾远琛几句。
顾远琛被陆秋远教育了好一会儿,连运动的时间都快耽搁了,临出门前,他说:“爸,你就是总这样,所以泽安才会被你宠坏了,他爸总不想让他来我们家长住。”说完,摇摇头,果断地关上了门。
陆秋远被堵得无语,但又觉得好笑:“陆家那两口子自己宠儿子宠得上天心里没数么,怎么成了我宠坏的?”
待闻到一阵粥香时,季幕已经起床了。他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再加上每天早上,他都想着要给顾远琛做早餐,索性就起来了。
他走到客厅的时候,恰好陆秋远去厨房了。
偌大的客厅中,不知何时站着一位陌生的中年男性Alpha。季幕朝前走了一步,才发现这个男人其实并不陌生。他的照片会经常出现在报纸上、互联网上、新闻上,他的五官和顾远琛的十分相似,因此季幕对他很有印象。
他是顾远琛的Alpha父亲,也是顾氏企业的总裁——顾黔明。
“你是?”顾黔明语气不佳,他不太喜欢家中有陌生人,于是率先发问了。他皱着眉,冷下面孔,一副生人勿近的态度。
“您好。”季幕庆幸自己没有穿睡衣出来,身上穿的毛衣即便居家,也还算得体。他鞠躬:“我是季锋的儿子,季幕。”
顾黔明停顿了片刻:“季沐?”
很显然,他所说的季沐,并非眼前这个季幕。
只是“沐”与“幕”发音一样,仅仅只是口头上来说,并无区别,也不会引起别人的过度注意。
“顾伯父,您好。”季幕拘谨地站在原地,“我因为脚伤暂住这里,打扰您了。”
话罢,陆秋远从厨房出来,看到顾黔明,原本温柔的神色一下子变得淡漠起来:“你怎么回来了?”
“今早要去X市开会,有份文件落在家里了。”顾黔明没有和陆秋远多说的意思。
陆秋远也一样,随口嘀咕一句:“打个电话让人给你送过去不就行了。”
顾黔明没有回答,径直上楼去了卧室。他和陆秋远在多年前就分房睡了,而这份文件居然是在陆秋远的卧室中,怪不得不方便让人回来拿。因为陆秋远有点洁癖,他不喜欢陌生人进他的私人空间。
等他下楼的时候,桌上已经放了粥和一些早点。
张嫂好声道:“顾总,来得及的话,吃了早餐再走吧?今天凑巧都是一些您爱吃的。”
顾黔明看了看时间,其实是来得及的。但他又看了一眼自顾自坐下开始喝粥的陆秋远,不禁皱了皱眉:“不必了,我赶时间。”
说完,他对季幕礼貌道:“季公子,招呼不周。”
“顾伯父,您言重了。”季幕连忙起身。
顾黔明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狐疑地问道:“我记得你的名字,是三点水的‘沐’,对么?”
“以前是,后来改成了落幕的幕。”季幕解释,恭敬地站直了身子,“我父亲说,我改名的事情,有提前和您还有陆叔叔打过招呼。”
哪想顾黔明根本不知道这事儿,他只是觉得季幕同四年前他因生意来往去季家拜访时见到的长得有些不大一样,才多问了一句。不过那会儿,顾黔明也没有多仔细地看“季沐”,因此疑虑只存了一瞬,就消散了。
“这些琐事,虽然没什么要紧,但有时候还是应该同我说一下。”
他是个死板的人,观念也相对传统。得知此事陆秋远并没有告知他之后,顾黔明显然有些不悦,但他从不会苛责陆秋远,相反,他对陆秋远很是客气地说:“我这阵子都比较忙,家里的事,劳你多关心了。”
陆秋远轻轻地“嗯”了一声。
顾黔明一走,外头的雨瞬间又落下来。
暴雨一场。
陆秋远用勺子慢吞吞喝粥,心里却在低语:淋不死你,顾黔明。
然而,顾黔明一出门就坐上私家车走了。真正被淋成落汤鸡的,是他陆秋远的儿子顾远琛。
还好顾远琛的身子骨硬朗,初冬淋了一场雨也没有感冒。
也难为他回来的时候,还记得带草莓牛奶。
季幕开始没认出他手里提着的一箱东西是什么,只慌慌张张地拿了一块干毛巾给他。顾远琛把牛奶放到地上,没有接季幕的毛巾。
他火急火燎地冲了澡,换了身休闲的衣服下来时,张嫂已经帮他摆好了碗筷。陆秋远坐在沙发上削苹果,削完就递给季幕,茶几上放着一瓶刚喝了几口的草莓奶。
“刚入冬就下暴雨,温度一下子降了好多,你这些天出门要穿暖和些。”陆秋远叮嘱季幕,说完,又对顾远琛说,“桌上的姜汤记得喝,小幕刚才给你煮的。”
季幕红着耳朵,捧着苹果小口咬着吃,不敢邀功。
才吃了没几口,就听陆秋远唉声叹气道:“C大的宿舍楼比较旧,也不知道有没有给你们宿舍的空调换新的。冬天稍微冻着就容易感冒……小幕,要不你办个走读手续,直接住家里吧。”
身后的顾远琛差点被姜汤呛住。
季幕连忙拒绝:“陆叔叔,住宿舍里上课方便。而且我宿舍的空调挺好的,夏天制冷的时候也没见有问题。”
再说了,以前季幕在季家,住的可是老旧的阁楼,哪有空调这种东西,就连暖气都供不到他的阁楼中。夏天热了他就去佣人房里打地铺,冬天冷了他就在被子上多铺几件衣服保暖,哪有那么娇贵?这次生病只是一个意外,归根究底是他过量服用了抑制剂。
季幕自认皮糙肉厚的,但也理解陆秋远的担心。
因为在他们眼里,自己就是那个从小被季家养在蜜糖罐子里的季少爷,不承想,他居然是一个冒牌货。
季幕见陆秋远不答应,接着解释:“陆叔叔,我这学期还有晚课,到时候回宿舍真的比较方便些。”
陆秋远听着季幕找各种借口,心里和明镜儿似的。季幕住在顾家的这阵子,顾远琛的态度一直都挺冷淡的。这种情况下,愣是谁都没底气继续住下去。他惋惜,但也不强迫季幕,顺了他的意思。
或许是季幕做好了随时就要搬回去的准备,约莫在一周后,他的脚彻底消肿了。家里的草莓奶也渐渐喝空了,剩下几瓶季幕都是省着喝的。
顾远琛见了,在陆秋远的督促下,“自觉”地又去搬了一箱回来,这让季幕十分难为情。
而陆秋远则抽空带季幕去医院做了个检查,确认没事后,才放心地让季幕收拾行李,也再三叮嘱,千万不可以再过度服用抑制剂。
今天一大早,趁着家里没人,季幕约了陆泽安,实则是想借用他的车。
“说吧,你要去哪个商场?”陆泽安穿得很潮,脑袋上戴着个红色的毛线帽,顶尖有个毛线球,看着很可爱。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陆泽安今天又逃课了,他这个复读班上了和没上一样,平时全靠季幕帮忙补习。
照陆泽安的话来说,就是季幕给他讲题的思路比复读班的老师的清晰一倍,为此,陆泽安说过季幕其实很适合当老师。
“安哥。”季幕自从知道陆泽安比他大一岁后,就一直这样喊他,“你知道这边哪里的菜市场比较大吗?”
“菜市场?”陆泽安蒙了,他长这么大从没去过菜市场,“你干吗不让张嫂去?”
他哪知道菜市场在哪?
季幕为难地说:“张嫂今天请假了,不然我也不会来麻烦你。”
“你也不早说,早知道我就把我家的保姆阿姨带出来了。”
没办法,陆泽安用手机导航了一个附近的菜市场。他手里拿着季幕给的草莓牛奶,咕咚咕咚地喝了两口,当自己是收了季幕的“贿赂”,不能不帮忙。陆泽安喜欢飙车,但今天季幕在他车上,他贴心地放慢了车速,就怕吓着这个做什么都温温柔柔且没脾气的季幕。
结果到达目的地后,陆泽安迟疑了。
这个菜市场是露天的,经过前几天的暴雨,破旧的地上还湿答答的,一脚踩下去,仿佛陷进泥泞中。不仅如此,这里的墙角还堆着一些废弃的菜叶,蜗牛慢悠悠地向上面攀爬。
陆泽安从没来过这种批发市场一样的地方,顿时缩在了季幕身后。
“这里怎么脏兮兮的。”陆泽安踮着脚嫌弃道。
“可是菜都很新鲜。”季幕倒是一点都不在意,他娴熟地挑起菜来,仿佛以前就经常来这些地方。
甚至连杀价,他都能精而准,准而快。看得陆泽安一愣一愣的,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两个人都已经双手提满了东西。
“这里的海鲜真的又便宜又新鲜,晚上可以煮个海鲜锅吃。”季幕高兴地说,掂了掂手里的一大袋子海味,满足地回头,“安哥,今天多亏你帮忙。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些带回去。”
陆泽安也是没想到,自己今天穿得这么潮,这么好看,居然是来菜市场拎东西的。
他讪笑两声,盯着这些菜嘴馋道:“季幕,晚上我也要来吃饭。”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