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要说陆泽安这个Omega,那大抵能当个Alpha用——

力气大、长相英俊、打架技术高超、性子野,曾被同校的Omega学妹死缠烂打地追求过。

要不是陆泽安的个头就比季幕高了那么一点儿,身上的信息素味又是甜滋滋的水蜜桃味儿,不然……真的看不出他是个Omega。

只见他抱着季幕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来回检查了季幕脚上的绷带:“碰着了?”

“没、没碰到。”季幕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红着脸,他眼底氤氲,心慌意乱地朝顾远琛看了一眼,发现对方没在看自己,就又对陆秋远投去无助的目光。

结果,陆秋远已经转身去了厨房,还喊了顾远琛一起过去。

季幕孤立无援,小心地拽紧自己的衣袖,微长的睫毛扇了扇,在陆泽安眼里,那就是水灵灵的我见犹怜。再夸张一点,季幕在陆泽安的心里,堪称人间甜草莓。

陆泽安没忍住,夸了一句:“你长得好好看啊,还挺香。”他朝前一嗅,玫瑰味。

都说玫瑰味信息素的Omega是小妖精,勾人得要命。可陆泽安却不觉得,他只觉得眼前的季幕又羞涩又内敛,像朵漂亮的花,眼角挂着泪珠,稍稍一碰就要抖落花叶。

“我叫陆泽安,你叫什么?”陆泽安坐在他面前的茶几上,没规没矩的。

季幕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陆泽安。以前只在邮件里听顾远琛提起过,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真人。

他糯着声音回答陆泽安:“我叫季幕。”

陆泽安一听,瞪大了眼睛:“是你啊!”

“你认识我吗?”季幕吸了吸鼻子,情绪平缓了不少。他温和地看着陆泽安,发现他也盯着自己看。于是,季幕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睫毛扑扇了两下:“那个,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陆泽安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抱肩:“你和照片上长得不太一样。啊,我看过你的照片,你以前和琛哥的合影。那会儿他还是个胖子,你还记得吗?”陆泽安叨叨絮絮地解释,“以前每次来玩,都能在琛哥房间里看到照片。前两年他貌似收起来了……没想到你长大后变化还挺大的。”

面对陆泽安的疑惑,季幕不自觉地握紧了手,还好衣袖够长,遮住了他的紧张。

确实,他和曾经照片上的“自己”一点都不像。

他没接话,反而是陆泽安自顾自地说:“不过,琛哥变化也好大。谁能想到如今英俊潇洒的顾家少爷以前是那么肥的一个大胖子啊,哈哈。”

刚说完,就被端着热牛奶过来的顾远琛怒视了。

“泽安,我爸让你去厨房看看晚餐吃什么。”顾远琛是故意支开陆泽安。亏得陆泽安没什么心思,几句就被顾远琛骗去了厨房,边走边嘀咕:“远叔又不会做饭……”

顾远琛把热牛奶放到了茶几上,自己则是坐到了另一张沙发上。

季幕抿了抿唇。

顾远琛道:“趁热喝。”末了又加一句,“我爸让我给你弄的。”

季幕却捕捉到了重点:“这是学长泡的吗?”

“……”

“谢谢学长,我现在就喝。”季幕的声音有些哑,他专心地捧起牛奶,一小口一小口地喝,像是舍不得喝太快,“学长,好好喝。”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些傻乎乎的,眼底却落进了暖色的光,浸湿了两人间这枯燥的相处。

“一杯牛奶而已。”

“但是真的好喝……”季幕说得很诚恳,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弄热牛奶给他喝。

顾远琛沉默下来,大概是不知道说什么,他没有继续看季幕。客厅里安静得很,只能听到季幕小口喝牛奶的声音。

一杯牛奶很快就见底了,顾远琛问:“还要吗?”

“嗯?”

“还要就再给你泡一杯。”顾远琛加上一句,“我爸说的。”

季幕的两道眉都耷拉下了,每次他高兴的时候,顾远琛总要说一句扫兴的。但没关系,来日方长,季幕只要能待在顾远琛身边,他就觉得满足。他觉得自己真的是厚颜无耻,所以本着这份“不要脸”,季幕把杯子递给了顾远琛。

“麻烦你了,学长。”他说得很轻,像风吹过玫瑰花梗上的刺尖,不痛不痒的,“我还要。”

季幕的胃口本来就小,接连喝了两杯热牛奶,他已经撑了。

以至于到了晚饭的时候,季幕压根就没吃多少,倒是来做客的陆泽安吃了不少。

饭后,陆泽安因为喝了点小酒,不能开车回家。

陆家担心他,就派了个司机过来接。陆泽安酒量不好还偏要喝酒,整个人醉醺醺的,拉着顾远琛哭诉学业的困难,考卷上一题都看不懂,也顺便吐槽了一下肖承最近对他是多么地无情无义、冷漠绝情,又是怎么令他着迷。

这些话,顾远琛回回都听,听得耳朵都快长茧了。

季幕乖乖地坐在一旁,也听着陆泽安的诉苦。

他原本以为陆泽安和肖承是两情相悦,没想到陆泽安居然和自己一样,处于单恋的状态。肖承压根就不想承认这个婚约,所以总是躲着陆泽安。

季幕在心底悄悄地更靠近了一些陆泽安,也偷瞄了顾远琛。

他发现顾远琛的情绪并没有太大的波动,也许是见惯了吧?

好不容易哄走陆泽安,已经是晚上九点左右。

陆秋远对季幕抱歉道:“这孩子应该是心情不好,让你见笑了,安安一直就和长不大似的。”

季幕摇头:“没有,他人很好。”

其实季幕心里也有好多苦,但他不可以这样借酒消愁,更不可以哭着找人倾诉。

季幕就像是一个用胶带封得严严实实的玻璃盒,易碎,也不透风。唯一能让他喘口气的存在,恐怕就只有顾远琛了。

当晚,因为顾远琛的那两杯热牛奶,季幕做了个很沉的梦。

他想起了一些事情。

梦中,13岁的顾远琛胖胖的,牵着枯瘦的季幕,一起在栀子花的园子中等人。季幕想不起来他们在等谁了,只知道再过一会儿,他们就要分开了。

“等我回国了,我们可能就见不到了。”顾远琛叹了口气,“不过我很开心认识你,你是我在这边交的第一个朋友。”

“……”

“你真的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顾远琛的语气有些急。

而11岁的季幕就像是口中融了胶,怎么都发不出声音来。他一如既往地低着头,看着地面,看着自己脏兮兮的鞋子,眼泪毫无预兆地落下来,打湿了鞋尖。

“别哭了。”顾远琛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别扭地伸手去擦了擦他的眼角。

眼泪却还是滑过他的脸颊,贴着脖子一直往下。顾远琛胡乱地替他擦去眼泪,不经意间,看到了季幕耳垂上的一颗红色的痣。它被头发遮掩,不容易被发现,但它很特别,特别到顾远琛一眼就记住了它。

蓦地,季幕终于开口了,他说:“哥哥,我舍不得你。”

舍不得你走,舍不得你离开这个花园。

季幕害怕这一分别,他们就再也见不到了。

他哽咽起来,小小的肩膀不安地战栗,好像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一般。他说:“哥哥,我怕你忘记我。”

“不会的,我不会忘记你。”

“真的吗?”季幕揉着眼睛,可怜地问顾远琛,“那我长大以后,可以来找你吗?”

“当然。”

季幕得到了肯定的回答,眸中开始变亮。他如同飞蛾扑火,拼尽全力也要冲破那扇牢笼,飞向顾远琛。

他犹如信徒,虔诚地对顾远琛说:“哥哥,我一定会来找你的。”

…………

早晨七点十分,季幕睁开了眼睛。

此时距离他来到顾家,已经有一周了。脚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季幕现在不需要拐杖也能行走自如。但他的步伐仍然有些拖沓,可能是因为这期间还是准时去上课,没有充分静养。

他洗漱后,自顾自来到厨房。张嫂已经烤好了吐司,看到他过来,便高兴道:“季少爷今天要做什么早餐?”

“想做点果酱松饼。”季幕温声,“我会多做一点,张嫂您一会儿也一起吃吧。”

“不用,我早上吃了的。您就给少爷做吧,最近有您做早餐,他胃口好了不少。”张嫂和季幕互相尊称对方为“您”,一来一往的,多出了几分客气来。张嫂在一旁熬蔬菜粥,这是给陆秋远准备的,她闲来无事,管着锅子时关心季幕:“季少爷,脚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吧?”

季幕正在和面粉,轻声“嗯”了下。

张嫂看他做早点做得认真,也不打扰了。

殊不知季幕心里想的是另一回事:等脚伤痊愈了,他也就要离开顾家了。

最近这一周,他的出行都由顾家的司机接送,导致班上的同学都在私下传他被人包养了,抑或是,他是个隐藏的富二代。

可说白了,季幕确实是个富二代。

季家虽然近几年情况不佳,但对外总归是有点分量的。

然而,要不是这次陆秋远安排了司机接送他,季幕身上看不出一丁点儿的富二代气质。他平时十分节省,也不用名牌,甚至只要在学校进餐就吃食堂或便利店,从不下馆子。

之前和陈曳去便利店时,一瓶价格稍贵的进口牛奶,他都要犹豫个几分钟,最终选择普通的草莓牛奶。

为此,突如其来的司机接送,使得陈曳逼问了他好多次。但有过前车之鉴,季幕无论如何都不会把自己住在顾家的事情说出来。他只告诉陈曳,最近自己因为脚伤寄住在亲戚家,司机也是亲戚给安排的。

想着,季幕的手机突然振动了。他单手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然后怔住了。

他认得手机上的号码,即便他没有存下来。

季幕有那么一瞬间,沉下了脸,面上的温度骤降,他许久没有接起这个电话。

张嫂机灵,看出了一丝不对劲,连忙过去接过他的活儿:“季少爷有事就先去忙吧,这儿我先帮您弄着。”

季幕咬牙,侧过身说:“麻烦张嫂了。”他跛着脚,疾步走回了房间。手上的手机一直在振动,仿佛要打到他接起为止。

这个号码,是他父亲身边的Beta秘书的。

季幕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缓缓接起。

那头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令人讨厌,是平缓优雅到虚伪的男声:“少爷,是我。”

“……”

“季总想知道您的近况。”

“我很好。”

对面忽然发出一声听似礼貌和蔼的低笑,实则却是嘲笑:“不,您会错意了,先生并不想知道您好不好,他所要知道的……”

季幕不傻,打断了对方:“我说的‘我很好’,是说一切都很好。”他的面上再也没有平日里面对顾远琛与陆秋远那般的温和乖巧与羞涩了,剩下的,是一双过于空洞冷漠的双眸,以及好似从淤泥中爬出来的晦暗神情。

仿佛这才是真正的他。

他淡淡道:“张秘书,请你也不要总是会错意。难道在国外待久了,你的国语能力下降了?”

季幕无心和他多说什么,他知道张秘书对自己的刻薄都是从自己父亲身上学的。张秘书作为自己父亲的情人,态度总是过于嚣张。

这不是一个聪明人该有的作风。

电话那边安静许久,在季幕要挂断的一瞬间,张秘书嗤笑道:“您抢来的信息素,好用吗?被你夺走信息素的人,昨天又一次自杀未遂。您知道吗?”

被戳到了痛处,季幕冷下声来:“张秘书,请注意你的言行。”

“那么,祝您成功。”张秘书道。

季幕强压着情绪,平淡地挂断了这个电话,可厌恶的表情已经蔓延在他的脸上,连带着,季幕忽然觉得身上的玫瑰味信息素是那么地令人作呕。

可偏偏它与顾远琛的契合度是那么地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