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酌水知源 第3章 受人之托

自小学二年级开始,魏有源就跟林真人学易经。

从此,林真人和魏有源以师徒相称。

在易学的道路上,林真人不仅是他入易的启蒙人,更是他学易的领路人。

魏有源的那股子学习狂热和痴迷劲,尤如久旱逢甘雨。

在传授易理的过程中,林真人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有些担心魏有源吃不吃得消,一个小小的脑袋瓜子,怎么能在短时间内装得进去那么多的东西。要知道,林真人所授的是易学知识,换作普通成年人没个三年五栽也未必吃得透,而魏有源仅用不到两三个月的时间就将它们全部拿下。

从易经的八卦,到六十四复卦,再到六爻的起卦、梅花易术和二十四山风水局,最后到奇门遁甲、四柱命理与相术,可谓一气呵成。

或许是基础打得扎实,自始至终,魏有源不曾有过丝毫的迟疑与踌躇。他不仅能触类旁通,还能把多种形式的易学知识进行相互关联与印证。

这一天,魏有源对着一只古旧的罗盘端祥了半天,抬头见林永和进来,便放下罗盘对他师父说,这罗经里的八卦图画错了!

林永和听了之后不觉一愣,他拿起罗盘仔细看了看,问他道:“哪里画错了?”

魏有源说,最里层的先天八卦,画反了。

“嗯,学习就得这样,要善于发现问题。”林永和点了点头,平静地放下罗盘说道,“这算是我给你布置的一道思考题。这面罗经乃是咱们的镇观之宝,它不可能画错的。至于它上面的八卦图为什么会是反掉的?明天的这个时候,你要给我一个正确的答复!”

第二天,林永和把魏有源叫到跟前,问他昨天有关罗经上八卦图“画反”的事,想通了没有?

魏有源告诉林永和,说自己早就相通了,因为罗盘中央的指针盘,叫天池,既然是天池,那朝着它的一面应该算外向,而罗盘的外层反倒成了内里。所以,才有了“画反”的错觉。

“哪为什么罗经的中央是天池呢?”

罗经的外层是绕着其中央旋转的,中央的指针盘有号令全盘的作用,就如大地围绕着天空运行一样。

“你说得非常好。”林永和赞同了魏有源的看法,并称,“现在呀,有好多地方为发展旅游经济,竞相着手推崇与提倡传统文化,就连这八卦图也被肆意地生搬硬套,照猫现虎地抄袭罗经上卦画。他们根本就不懂,罗经作为一种探测工具,它上面的卦爻画法是有其特定含意的。想不到,我们的源源对此反能审思明辨、一语中的。”

大人的肯定与表扬永远是激励孩子们不断学习的动力。

经此一事,魏有源的学习比以往更自觉、更用功。

这样一学,就到了三年级。

魏有源学易太过投入,抑或是求证心切,致使他在学校犯了事。

魏有源在上学之前,他的户口是登在冯妈的户口簿上的,在其关系一栏上标注的是儿子。为这事,林真人是费尽周折,专门找到民政局的主要领导要来一份弃婴领养证明,然后上公安局的户籍科办理好户口登记手续。

所以这一天,班主任上门找家长,自然就来找冯妈。班主任向冯妈反映,魏有源在学校借给同学批八字为名,骗取同学的零用钱。

班主任再三强调,这里面存有两大错误,一是搞封建迷信活动;二是诈骗钱财。

最后,班主任代传校方口谕,若不改正,责令开除。

冯妈只能一个劲地点头,俯首称是。

等班主任一离开,冯妈立马就上道观找林真人。

她就想知道,魏有源在观里到底学了些什么?怎会做出如此不着调的事来。

待林真人听她把事情一说,心里反倒乐开了花。

“冯妈,这事莫急,你可千万不要责怪他!”林真人一面劝慰冯妈,一面起来给她倒茶,和风细雨地说道,“小源源生性善良,绝然不会做出诸如骗人钱财之类的事。出现这种状况,是我疏于教导,责任在我。待他学放回来,我会好好对他认真调教的。”

林真人停顿了一下,又加重了语气:“你尽管放心,以后肯定不会再出现这种现象啦。”

听林真人这么一说,冯妈反倒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是呀,这小源源平时既听话,又懂事。其中,定有原委,还好找到林真人一问,要是没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就去责备源源,岂不是让这孩子无端地受了委屈。

一想到这,冯妈借故家里有事,起身向林真人告辞。行至门口,她又折返顾身来,烦劳林真人好生言语,千万不要责骂源源。

送走冯妈后,林真人心里就在想,这小子还真行,学以致用,以用促学,孺子可教啊。

待魏有源放学,做完作业。

林真人先是询问了一下他近期在学校的学习状况,然后方问他,近期有没有给同学批八字,和收取零花钱的事。

魏有源也是直言不讳。他说,收的都是同学自愿给他的卦金,同学还夸他算得准呢。

“嗯。”林真人点了点头说,“是呀,我们给别人批八字确是要收卦金的,但这要看批八字的人是谁,是哪一类人?若是你的同学,年纪尚小,他们都没有赚钱的能力,我们就不能收取他们的卦金。假如我们收了他们原本用来买笔买簿的钱,岂不就影响到了他们的学习。”

林真人边说边留心观察魏有源的表情,见他脸上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抵触情绪,便又接着说,“再说,你给他们批八字,无非是想验证一下自己所学的知识。所以,这叫各取所需。这对一个刚入门的人来说,从中所汲取到的经验,比卦金还重要呢。”

“师父,我错了。”魏有源幡然醒悟,低头回道,“明天,我就把收到的钱,全都还给他们”。

林真人闻言,摸了摸他的头,又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是呀,我的源源长大啦。”

学易,先学做人。林真人对此坚信不疑。

他希望魏有源能在易学的道路上茁壮成长,在为人处事上,更加地稳重有担当。

为了满足魏有源求知的欲望,同时也为进一步提高他对命理的推断能力。林真人开始主动揽来好多香客的生辰八字交给他来批解。不到半年,道观和清源镇周边人的八字,魏有源己是烂熟于心。

别看魏有源的年龄小,看八字却很精到,八字一上手,只往好的说,非要提到坏的,要么很快就过去了;要么会慢慢变好的,全然一副老江湖的口吻。

这般口德,就连林真人也不得不佩服他。

仅半年下来,周边几个镇子里的人都知道,清源观里有个小孩子批断八字很准。

以前,因为林真人写得一手好看的颜体字,再加上又是清修之人,许多企业老板和官员,为图吉利,登门求字。

求字人一多,其墨宝润格也逐年有加。

可现在,但凡有求字者,末了,还会找魏有源小朋友,算一算自己的八字运程。

特别是到了周末,驾车来求字者一准是来找魏有源批八字的,而林永和真人的墨宝反倒成了附带。

起初,林真人也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直到有一天,道观山门外停了一部小车,林真人自打镇子回来,一见这部车的派头,心中暗自笃定有金主香客专程登门拜访,所以,他加紧了步伐,心想,别让人家等得太久。

到了灵官殿门口,迎面撞见一道徒,问他是不是有香客来,道徒吞吞吐吐,说是好像有一个老板,专程过来求字的。

“那还不泡茶去。”林真人诘责这名道徒说,“没事到处瞎跑什么,去帮我展纸碾墨。”

在灵霄殿,林真人见到了那位老板模样的人,留一头短发,身材高大壮实,正独自背着手四处观看大殿的圣神供像。

此人一见到林真人,便快步迎来,向林真人打起招呼。

林真人给他施了一个抱拳礼,并邀他入自己的云房就座。

道徒沏好茶后,便取出大砚盘置于案桌上开始研墨。

等墨磨好,纸也摊开了。

这位老板端起杯子,呷了一口茶,对林真人说,“这一次,我是专程来找魏有源小朋友批我一下八字的。”

林真人虽说也是个见多识广之人,可这等出乎意料的一招,他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嘴里刚好含着一口茶水,噎着难受,喷出失态。他难耐地憋住,故作镇定,硬生生地将茶水咽下去,换来两次轻轻的干咳声。

这位老板并未注意到林真人的表情,只顾继续道:“可在殿里殿外都找遍了,没看到小朋友的踪影,所以,只好烦请林真人帮忙请他过来。”

“……好呵……我这就叫人去找。”林真人旋即侧过头,示意研墨的道徒快去找人。

借道徒去寻找魏有源的这段时间,林真人通过与这位老板相谈才了解到一些情况,原来这位老板正与他人洽谈一个合作项目,他很想知道自己与这人是否合得来。

为节约时间,林真人要了这位老板和合作人的生辰,排好八字写在一张信笺的背面,只须等魏有源来了就可直接进行批断。

大约半盏茶的时间,魏有源大摇大摆地从外面走进来。

林真人招呼他过来,看一下自己手中的两个八字,是不是合得来。

没曾想,魏有源只朝那张信笺斜睨了一眼,扭头就走。

临到门口,他抛下一句:“合得来的!”

道徒在门外张臂想堵住他,结果,魏有源哧溜一声从道徒的手臂底下钻了出去。

“这孩子——,定是看出其中的端倪。”林真人无奈地一捋胡须,笑着打起圆场,“别看他批得快,却是非常准的。”

老板点头一笑,放下茶杯,起身拱手作别。

“那就,谢谢他的吉言啰。”

老板先是从衣兜里掏出了一条手串递给了林真人,低声相语一阵后,老板再如数付过卦金,方辞别离去。

等客人一走,林真人又立马差遣道徒将魏有源找回来。

林真人心中疑惑重重,别是小孩子耍性子?不可能一眼就能批出两个八字的,必须问出个子午卯酉来。

又大约过了一刻钟,道徒连哄带骗将魏有源从外面给拽了回来。

林真人一脸严肃地质问魏有源:“源源,我来问你。刚才你凭什么说我手上的两个八字是合得来的。”

魏有源笑道:“那不是你批过的嘛。”

“我什么时候批过?”林真人心头一愣,完蛋了,果真让自己猜中了,立刻埋怨道,“我若批过,何须四处来找你!”

“你不是己经把他们俩的八字写在信笺的背面……”

“是呀,那又如何?……我写在信笺上是方便你来批的。”

“信笺的正面是有格线的,隔起来一行一行的,而它的背面是没有格线隔着。”魏有源不慌不忙地诠释道,“你把这两个人的八字写在没有格(隔)的地方,既然不隔,那不就合得来啰。”

对呀!

林永和真人一拍脑瓜子,恍然大悟。

……

佳都市郊的一处宅院内,两名青年男子坐在庭院中间的一张石桌旁品茶。这两名男子中,一名年纪较小的男子疏着大背头,而另一名男子早已是年过而立,他就是先前上清源观找魏有源批八字的那名老板。

大背头男子一边倒茶,一边轻声问道:“少东家让我问下你,事情办得如何?”

“见过了。他的师父林真人给他起了个名字,叫魏有源。小孩子聪明活泼,挺招人喜欢的。”

“那条手串呢?”

“也已亲手交到林真人的手上。”老板模样的人啜了一口茶,眼睛环顾了一下周边的状况,“我明言是受一位有缘人之托,让他可在适当的时候将手串转交给魏有源。”

“林真人没有向你打听什么?”

“刚见面时,他问过我,知道我是佳都市的。”老板模样的人看着对方,转动着手中的茶杯说,“所以,一听是‘有缘人’自然明白我的真实来意。我问他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提出来?他说不需要。临走前,我按少东家的嘱托一一向林真人作了交待,并希望他能谅解。老人家好说话,也格外地通情达理,反倒让我带话回来,叫我们放心,一切都很好。”

“一个能管得住嘴的人,心底才干净。辛苦你啦。我会向少东家如实禀明的。”

“不用客气。”老板模样的人起身告别,“少东家若有吩咐,顾某赴汤蹈火义不容辞。”

大背头见状,也站起来整饬了一下衣服,随步相送出了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