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房间里的烟雾浓度快要成仙了,小孟打开门进来就被熏了一跟头。
“梁哥!”
小孟拿手臂捂着鼻子,快步走进来一把拉开窗帘,大片的阳光铺洒进来,香烟留下的雾气在照射下更清晰了。
他打开窗户,把卫生间和屋子里的换气全部打开,手里提的袋子都没来得及放下。
“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屋子里烧着冒烟了,熏死我了。”
梁宵朝他晃了晃手里的烟头,“可不是在冒烟吗?你什么跟程铭样的了,矫情。”
小孟一把夺过来,“别人是抽烟,你这是抽命。”
顺便看了看床头柜的抽屉里,果然一整包都没了,第二包开了一半,他算了算时间也不过就一个多小时,两个小时可能都不到,十分钟一根也抽不了这么多。他都怀疑梁宵是不是硬是把嚼碎了吃了。
“别这种眼神看我。”梁宵也有些理亏,“有一半儿是昨天晚上抽的。”
“那也够多的了。”小孟还没遇到过梁宵身上会有这样不知轻重的事情,给梁宵做助理,生活方面简直是太舒服省心了,差点就让他忘了梁宵也有会自己情绪需要发泄的时候。
“嗓子不要了,这么下去复工之后收音都声线变了。”他说,“就算嗓子不要,命总是要吧。”
他从来没见过梁宵这种阵仗,就算是以前因为角色分配的问题心有不甘,也没有消沉到需要抽这么多烟缓解。本身梁宵就是个养生人群,烟瘾酒瘾更是没有,加上他的戏全部是自己配音或者现场收音,跟那些歌手一样在乎嗓子。
“谁让你工作不到位。”梁宵调侃他,“你要是早来一个小时,不就有人给我开窗户了。”
“那也得您吱个声啊。我一大早就过来了,守了你三小时都没醒,这出去买个饭的时间,您就给我制造火灾现场了。”
小孟将手里的饭盒放下,梁宵问他,“我睡的这么沉?”
“不是沉,是叫都叫不醒。本来我想叫你起来喝药,结果看你睡得太沉,昨晚又睡得么晚,就把口服药换成喷剂了,医生说也行。”
小孟买了个小桌子放在梁宵的床上,摆好饭菜,床头柜上放上漱口水,牙膏牙刷,水盆在地上。
看见梁宵掀开被子,嘴里絮絮叨叨地说,“别看了,都给你擦过揉过了,喷剂也用了。”
“是你亲手干的?”
小孟脖子一扬,“不是我还能是谁?付明熙那尊大佛吗?”
“是你就好。”
梁宵心里怪不是滋味儿,捞着他的脖子带过来用力拍了把肩,“孟啊,你这样,我感觉我不是脚崴了。”
小孟把脑袋凑过去,“嗯?”
梁宵真切道,“是下半身瘫痪了。”
“您这还不是为了能早点好吗,整个剧组都放下进度等着您上戏。您心里比我清楚多了。”
小孟寻思了一下,“不过付明熙也真够奇怪的了。”
梁宵抹了把脸,抬起头看他。
“他虽然没来给你上药,有点意外。”小孟说,“不过他今天去找赵导了,听说是为了你的事情。”
“为了我?”梁宵忽略了第一句问道。
一晚上没睡好,他这会儿肚子饿了,觉得饭菜比剧组的好吃了不少。
“我跟他除了拍戏,也没别的事情了,他找赵导干什么。”
他突然发现平时菜里面常见的泡椒都没了,想了会儿缓缓敲了敲碗,“......戏份问题?”
小孟组织了一下语言,蹲下身在梁宵耳边悄声,“我听人说了一嘴,应该是拍戏的事情,他好像是对实景拍摄有意见。”
梁宵侧目瞅他,“你是派人去听了一嘴吧。”
“这不是应该的嘛,多个朋友多条路。”小孟想了想刚发出去的红包,又补了句,“这都是真金白银花了钱的,错不了。”
梁宵点点头,“马上就要到杀青了,不愿意实景拍摄也都拍完了,说这些干什么。他该吃的泥巴吃了,脏水沟也都一块儿下了,不愿意也得愿意。”
“我琢磨不出来,他可能是担心你腿上的伤。”
小孟看到梁宵枕头那头放的剧本,“你后面还有好几场打戏,可能是为了这个吧,......说不定他想让你后期换个脸,用个替身什么的。”
“我人还在这儿呢,用什么替身!”
“你什么时候跟他一个鼻孔出气了,我的事情用得着他来做主吗?你跟我还是跟他啊?”
梁宵把他脑袋推开,“一天天的能不能想点儿正经事,我看你快跟他同化了。”
“这怪不得我乱想啊——,要不是他长得好,我都怕他抢我的饭碗。”
小孟有些委屈,“同化也是正常规律,你看他那个样子,成天围着你转,比我还上心。”
梁宵的手机突然振了一下,赵导的消息跳出来。
他抬眼跟小孟交换了个眼色,当着小孟的面点开,内容却让人意想不到。
——“梁宵,你对道具有什么意见?”
梁宵想了下这次大手笔的服化道,几乎能用真的都用了真的。
就连只用了一场戏的铁索和刑架,都几乎快要还原,听说还是道具组特意找的人焊接的,他手腕上到现在还有浅浅的痕迹。不能用真的地方,也完全做到了以假乱真。
——“我觉得很好,没什么问题。”
赵导那头过了一会儿才回他,连着小孟的话,他虽然不知道付明熙找赵导到底说了什么,但直接这些问题一定跟付明熙有关联。
——“你能接受?”
赵导又问了一句,梁宵实在奇怪,一口应下来。
——“能啊。”
——“是后期别的安排了?”
赵导这次没有犹豫,直接发来一句——“你不是有血液恐惧症吗?”
文字从对话框跳出来的时候,梁宵的视线都集中在恐惧这两个字上面。
——“之前看你拍牢里那场戏,有点儿不对劲,结合当时的剧情可以说恰到好处,相辅相成。”
——“可是之后还有好几场戏,群演多,到时候现场肯定也是不好看的,你看需不需要用上后期。”
——“这件事用不着逞强,用后期不证明你不敬业。”
赵导的微信还在一条跳蹦出来,梁宵呆坐着脸上的表情都收敛起来。
“梁哥?”
小孟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有问题吗?赵导说什么了?”
他也好奇跟戏份和剧组有关系的事情,有什么是可以直接跟演员联系,越过经济公司的。
梁宵沉默了几秒,放下右手的筷子,敲打了一句话,又一个字一个字删掉,重新打。
——“那也太假了,效果可以渲染修饰,大面积的要是一点实景也没有也不好做对照。不用担心,谢谢赵导了,我这儿没什么问题。”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原本想开个玩笑说一句“从哪听说的小道消息,公司里可没有这安排”,一想到这么说,赵导一直是个为人不错的,肯定会说是付明熙打的招呼,那就太麻烦了。
他不想让事态变得复杂,跟付明熙有更多乱七八糟的牵扯。
好在赵导只是简单回了个“那就好,有心理障碍一定早点说出来”,也没再提起来。
梁宵现在并不怕正面对上付明熙,但是他却有种类似被捕猎的感觉。
付明熙似乎从方方面面伸出来危险的枝桠来试探他,那种感觉,身上都像是蛛网披覆一样,越是想甩脱,反而越紧密。
那他还不如这样随他去,看看付明熙到底还能干什么。
至于手机屏幕上的“血液恐惧症”几个字,被他连带消息记录一起删除了。
准确来说,他并不是怕血,是需要一些象征性的物品来诱导,才会让他恐惧。
这也让他在牢里的那场戏中......失职了。
跟付明熙在戏中,交手最激烈的那一幕时,他有一瞬间失去了他作为演员引以为傲十年的职业修养。一方面是因为付明熙突然加了台词,问他“你也会后悔吗?”,另一方面也跟付明熙有关。
就在他在持匕首流血的时候,冰冷的刀锋,和从自己手里滴在付明熙脸上的血,他有一瞬间分不清这是他的血还是付明熙的,而那把刀是他下的手,还是付明熙自己捅出去的。
这些都让他心跳加快,尘封的过去闪电般在脑海里炸响了。
只那一秒的时间,恐惧和回忆有片刻的重合。
付明熙的眼里真实浓烈的怨恨和一些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不管是出戏的那一两秒,还是身为将军角色的自己,他都能感觉付明熙......
像是恨不得杀了他。
只不过戏里的帝王在情绪推至顶点的时候,选了一种更为侮辱性的办法,汹涌的□□和不甘复杂的恨意融为一体,有发泄,怒火,也有惩罚意味,想要把他最后的根骨也打断。
他在戏里的角色,没有过多的反抗被一个男人惩罚般入侵的耻辱,是因为他几乎等同于心如死灰。还对帝王有一丝丝见不得光牵挂,借这样的丑恶来让惩罚自己。
那么戏外的付明熙,他记得那场戏结束的时候,他们累地双双瘫在地上,是感情的透支。
付明熙的表现并没有什么多余的不对,甚至还对着他......硬了?
现在想,他总觉得不应该,付明熙一个新人,他甚至有种他在本色出演的感觉,虽然这样强烈的情感跟他冷冰冰的外表实在是不搭。
梁宵现在复盘那场戏,自己确认没有透露过一丝一毫的情绪,他很好的接了突发的台词,也靠角色掩饰的完美,片场没有一个人不沉浸在他们的情节里,包括他自己也觉得时光和身份倒错。
付明熙明明跟他一样的入戏,甚至比他还要深,是怎么分辨出他一霎那的失神和恐惧。
......血液恐惧症。
这个东西连他的经纪人都不会知道,也需要一定的象征条件才能引发。
“梁哥。”小孟小心翼翼地喊他。
梁宵头也没抬:“说。”
小孟:“你说这个付明熙,他看起来好像要整你,又明里暗里绕着弯子的对你好。”
梁宵也心情复杂地“嗯”了一声。
小孟:“你说他想什么呢?”
梁宵白了他一眼,“你说的都是什么废话,这话不应该我问你吗?业务能力不合格是没有年终奖的。”
小孟赶紧离远了几步,低声嘟囔,“我说他是为了泡你,你又不信。”
“说不定是来讨债的。”梁宵这回没动手,只低头自言自语了一句。
“咚!咚!咚!”
剧组的工作人员这会儿都在片场,梁宵的进度耽搁了,别的角色不能耽搁,敲门声来的猝不及防。
小孟警惕地站在门口问了一句,“谁?”
停顿了两秒,声线婉转的女声在门外低低响起来,听起来格外温柔。
“是我。小孟,我来看看梁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