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拍摄都还算顺利，自从梁宵放下心里的包袱，开拍之前波折也都捋平了过后，整个人都完全沉入了工作的状态。尤其是这次拿的是一本完成度欠缺的剧本，赵导对他说的话他一直都时时刻刻去反思。
他今年二十八岁，论年纪已经走到了事业的分水岭。
对于赵导的决定，他并不觉得是刁难。反而是在这个关头，能有人站出来向他指出一条路，实在难得。
付明熙这头也跟他越来越合拍，他的剧本需要自己去填充血肉，让人物活起来，虽然有付明熙的剧本在一边做参照，但总是比不上真人来对戏效果好。
付明熙自己也很在意他第一部电影，有时候梁宵还没有找上他，他就主动发消息过来问第二天的戏要不要对一对。
两人很快就相熟起来。
说话相处也越来越放松，梁宵又回到了自己原本与人为善，会开玩笑的好脾气。
尤其是对手戏实在太多，不止片场上接触，下来也探讨着剧本，两个人几乎整天都能在一起。
下午，梁宵刚过了一个场景，身上搭着厚厚的保暖毛毯在椅子上休息。
身后有人在说今天自己和付明熙的定妆照曝光了，上了热搜，他听着却没什么兴趣去看那些娱乐新闻，而是抬起头看向前方正在跟导演说话的付明熙。
作为新人，梁宵从专业角度上还是挺欣赏他的。
付明熙是跨行出道的，从国家预备役的篮球中锋，直接出道成了个演员，在没经受过专业训练的情况下，能演到现在的水平已经很不错了。更难得的是他从来不以不是科班出身为借口而懈怠，赵导的高要求无论多么苛刻都会去执行。
至于之前那些没什么表现力的写真，他猜测应该是少一个好的老师来引导，像现在跟在赵导身边，稍加指点都会有个样子。
“梁哥。”
付明熙正好转过身一眼看过来，直直地朝他走来。
修长的身影越来越近，梁宵突然意识到，这并不是第一次了。
付明熙跟他之间似乎是因为短时间内接触得太多，产生了些莫名其妙的默契。比如每一次他看向付明熙的时候，付明熙都能够恰好的正在看着他。
又或者是像刚刚，完全没有迟疑地转身，准确的对上他的视线，就像是奔着他而来。
这样的默契，说难得也难得，可是发生在两个男人之间总有些奇怪。
“今晚收工了，我请剧组的人吃夜宵。”
付明熙发现他的走神，伸手碰了碰梁宵的脸。
冬天的脸颊冰冷，付明熙的手是温热的，一触上来梁宵就回了神。
“怎么了？”梁宵问。
付明熙收回手，“没事，我说今晚我请剧组的人吃夜宵。”
“好啊，几点？”
梁宵说着就想起来刚刚听到的话，“这别是你第一请剧组的人吃饭吧？”
“嗯？”
付明熙想了想，“在这个剧组是第一次。”
梁宵笑起来，“我是说你以前。听说你从来不跟人一起吃饭，以前在剧组拍戏都是开小灶，怎么突然开窍了？”
付明熙张口刚说了个“我......”字，就停下来，梁宵每次看他这种答不出来的样子，就觉得好玩。
“是不是跟你梁哥在一块儿久了，也被感染了。”
梁宵现在基本已经摸清付明熙的脾气了，看着是挺高冷的，对生人尤其没什么好脸色，熟了之后就是个收起爪子的猫，揉捏揉捏，逗一逗也不会摆谱。
可能是少有接触这种年轻人，付明熙越是不说话，他越觉得有意思，“你看看，多跟人打打交道也没什么不好，整天冷着个脸，工作起来也不会愉快。”
“我之前的剧组也有请他们吃过饭。”
付明熙终于开口了，然后表明道，“不过我没去过。”
后半句话一出来，梁宵仰身往椅背上一靠，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人，“你人都没去过，那你请什么？”
“打打交道。”付明熙拿他刚刚说的话回过去，“虽然我没去，可我不去的时候，他们吃喝得更尽兴。也知道是我买的单。”
梁宵想起来猫被逗多了也会伸出爪子亮给主人看一看。
“你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吃饭？”梁宵问。
付明熙闭着眼睛让走过来的化妆师整理头发，毫不在意地当着旁人的面回答，“我嫌吵。他们太烦。我不喜欢跟人喝酒。”
正在帮他加固头发的化妆师手里停顿了一下，梁宵看着付明熙常见的平淡面色，这话听在他耳朵里，他知道付明熙说的是实话，言简意赅。
但是当着别人的面，也许就不是这个意思了，就连他身后原本还在探讨热搜的两个小姑娘都闭上了嘴，四周的空气骤降了几度。
他突然发现这就是他第一次在化妆间看见付明熙的样子，摆谱，没礼貌。
他是一个科班出身的演员，很容易看出来付明熙这个差别对待也太明显了，不就是对着化妆师吗，这样子把人家小姑娘都吓到了。
“收工了我等你一起去。”
付明熙说完习惯性地伸手摸了一下加固过的发套，这次的古装造型扯的他头皮都有些疼。
梁宵一把拍掉他的手，“别手贱，摸坏了就等着重新戴。”
“哦。”付明熙应了一声就拍戏去了。
梁宵也站起来跟过去，一旁刚给付明熙整理完的化妆师对着他竖了个大拇指，低低地道，“还是梁哥厉害，我们连话都不怎么跟他说，您一出手他就这么好脾气。”
“可能因为我也是个好脾气？”梁宵顺口接了一句。
身后噤声的小姑娘也在付明熙走了之后，拍了拍胸口凑上来，长舒了气。
这是梁宵很熟两个助理了，因为梁宵常常跟他们打成一片，能开玩笑，这会儿才敢上前说句实话。
“梁哥，也就只有您才会觉得跟他工作愉快。”
另一个欣慰道，“还好这次有梁哥在，不然日子就不好过了。”
“有这么夸张吗？”梁宵不知道哪窜来的一点不舒服。
他是真的挺欣赏付明熙这个新人，而且他也发现了付明熙对待生人的态度是有些生硬，但这个只是性格问题，谁还没点小毛病？
“梁哥。”
一个姑娘上前道，“他拍戏认真真挺认真，但是也是真不好说话。让他配合一下都板着个脸，虽然一天到晚能我们说不上几句话，但是一出口就是低气压，很打击我们柔软的小心脏的！”
经她提醒梁宵才发现，付明熙似乎跟剧组里的其他人并没有什么过多的来往，唯一来往最多的就是自己。
大概因为自己跟他一直在研究剧本，对手戏也最多，剩下的就是赵导，再往下，就连每天接触的化妆师，看上去好像也不是特别的熟。
梁宵叹了口气，把认生这种小孩子用的词儿换了个说法，“他就是有些慢热，熟了就好了，说的话也没有恶意，你们别想太多。”
三个小姑娘你看我我看你，交换眼色之后都不再说什么了。
没恶意是没恶意，可是有心理压力啊！
晚上刚一收工，付明熙就换好了衣服在车里等着梁宵。
“自己开车？”
梁宵一只手撑着车窗朝里看了眼，“你助理呢？”
“我让他先去安排了。”
付明熙半张脸都被遮挡住，看不见表情，“梁哥上车吧，我送你去，一个人开车挺无聊的。”
梁宵想着他到底还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这次的外景在贵州的山区里取景，他们要开车半个小时才能到一个看上去还不错的烧烤店。
山上的路不好走，晚上要是没个人做伴，就依着付明熙的无聊，开车要是不认真，很不安全。
“行吧。”
梁宵绕到副驾驶外面，上车之前还朝自己的助理摆了摆手，“小孟，你自己开车，看还能不能帮着带上两个人，我跟明熙坐一个车。”
系好安全带梁宵伸手把车里的灯打开了，“小孩子出门才需要大人陪同，你成年了吗，大明星？”
付明熙正经地点了点头，“要是未成年就能有你陪同出行，那你就当我才十岁好了。”
梁宵能感觉到付明熙仍旧在跟他套近乎，不过除了曾经亲口承认是自己的忠实影迷以外，这些天还是第一次表达的这样明显。
他看到后面跟他们一起去聚餐的车都离得远远的，每次要到山路的转角处才能看到车灯。身边的人也只是安静的开着车，虽然嘴里说了无聊，也并没做什么事情来热闹。
车里连音乐都没放，开着空调，暖烘烘的，梁宵将车窗打开一条缝来透气，清冷的风一下子灌进来，付明熙头顶的短发被吹得乱了些。
深山里的风有股泠冽的寒意，梁宵突然觉得付明熙身上有些跟这风相似的东西。
它们都看上去冷冰冰的，但是付明熙身上还多了些别的东西，他不能确定是不是感觉出了错。
付明熙好像格外的吝啬，不是钱财，而是热情。
他没有坏心思，没什么恶意，但是也同样远离人群，不肯拿出来多一丁点的温暖放在不相干的人身上，甚至吝啬到连一个和善温柔的脸色也难给。
他为自己的联想感到诧异，怎么会觉得这个长相俊美，事业正在蒸蒸日上的男人孤僻？
他明明是站在聚光灯下受人追捧的。
梁宵收回思绪，移开视线接着调侃道，“这也是你的追星行为么？别人可都是希望自己能够陪同偶像参加节目就好了，也只有你反过来让偶像陪着你。”
“梁哥总算是相信我追了你十年吗？”付明熙问。
梁宵并没有直接回答，“我更愿意相信是这条路太黑，你只是想找个人做伴。”
“我想找人做伴还不容易吗？我只是单单想找你。”
话音出来，副驾驶上的梁宵脊背僵直，微微地惊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