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酒店房间绝不是个接吻的好地方。

这里会让亲吻变质。

燕棠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开始凭借冲动行事的, 也许是那天晚上吃了他送的烤苹果,也许是更早的时候,当他用那双眼睛一次次看向她时。

她这样的人, 最害怕别人的注视,尤其是宋郁这样的男孩子。

当被他注视久了, 她真的会生出一种自己很特殊的错觉。

亲吻忽然向下,落在她的颈侧, 一点一点,从轻吻到啄吻,开始带上别样的意味。

燕棠猛然反应过来,下意识往后退,却被宋郁顺手往怀里一压,身体瞬间僵住。

“放我下去……”燕棠声音颤抖, “我觉得我们可能有生殖隔离的问题。”

根本不是一个物种!甜熊再甜也是熊啊!

她性急时中文就脱口而出, 宋郁听不懂“生殖隔离”四个字, 只知道燕棠又要开溜了,偏偏不撒手,而是问:“你是胆小鬼吗?”

燕棠想也不想就答:“没错, 我是胆小鬼。”

他被她的诚实噎了一下, 问:“你在怕什么呢?”

她深吸一口气, “我觉得现在的局面有点儿失控。”

宋郁终于明白过来,笑了笑,“这算什么失控?我没有反应才不算男人吧?”

他说完,从旁边扯了个靠枕,提起燕棠的腰,把靠枕垫在了她屁股下面,顺带把她整个人又往怀里扯近了一点。

燕棠坐在靠枕上。

她不是豌豆公主, 只感觉得到身下厚重绵软的质感,但她也没有失忆,现在还记得刚才那一触即分的感觉,脸颊燥热。

可宋郁实在是太冷静了,还是亲昵地低头凑近:“可以继续吗?”

他很有礼貌,但这不能掩盖这句话只是象征性的询问这个事实。

还没等燕棠回答,他就直接咬上了她的唇瓣。

燕棠不知道怎么回事,宋郁似乎很喜欢咬她,不是轻轻地BB囍TZ咬,而是让她感到些微疼痛的啃咬。

她本该感到危险的。

可那突如其来、不可预料的疼痛以一种怪异的、粗暴的方式激活着她的心灵,让她心脏激跳,浑身震颤,仿佛回到了第一次陪他训练时被绞紧脖颈的时候。

一粒危险的石子投入她灵魂的深潭里,击出千层波浪。

而那投石的人此刻又忽然停止了亲吻,与她稍微拉开距离,用一种温柔的姿态抱着她,问:“喜欢这样吗?”

燕棠并没有注意到此刻宋郁看她的眼神,她的全部目光都落在他的双唇上——那里留着湿润的、微红的、被吮吸出来的痕迹。

是她留下的。

在这一刻,诸如“我比他年长,应该把握好界限”“要对现状清醒”之类的想法,终于彻底消失了。

燕棠鬼使神差地伸出手,用指尖轻轻地碰了下他的嘴唇。

很软,真的很软。

宋郁微微一怔,随后乖顺地任由她玩,那双漂亮的眼睛深深地注视着她。

在他鼓励的眼神下,燕棠实在没忍住,再次轻触他的唇瓣,从轻触到揉弄,把他的唇瓣弄得更红、更软。

有某种亲密的东西萦绕在他们之间,悄悄地瓦解着她心里的犹疑、防备和顾虑,诱惑她更进一步地与他发生点什么。

燕棠意识到这一点时,动作猛地一顿,准备收回手。

可宋郁却突然动了。

他按住她的手背,逼她不得不把掌心贴在他的双唇上,指间几乎要被他的呼吸烫伤。

“够了!”燕棠稍微抬高了些音量,声音明显发虚。

说的是中文,这两个字是她教过宋郁的。可他此刻却一动不动,还眼里甚至露出一丝无辜的神色。

他装作听不懂。

“我知道你听得懂!”燕棠盯着他。

“别凶我。”他轻声说了一句,脸上却挂着清浅的笑,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手,然后张口含住了她的指尖。

那温软湿润的触感让燕棠呼吸都停滞一秒,随后终于回过神来,铆足了劲收回手,那力道带动身体向后仰。

宋郁忽然闷哼了一声,终于松开了她的手,躬身将脸埋在她颈项内,呼吸略显急促,语速却依然慢悠悠的。

“不能这样乱动的啊……”

这晚是在什么时候离开宋郁房间的,燕棠已经记不清楚了。

娜斯佳回复了她关于点心口味的微信,手机发出叮叮叮的消息声,她触电般从宋郁身上跳下来,拿起手机冲出门外。

过了一个多小时,当燕棠终于整理好心情准备睡下,忽然又收到了宋郁发来的微信。

「老师晚安。」

「小熊贴贴.jpg」

第二天跟娜斯佳一起吃早餐的时候,燕棠出于心虚,故意坐得离宋郁远了一些。但宋郁仍然举止十分自然,与她和娜斯佳有说有笑。

晚上回北京的飞机,两人白天就在市区内吃吃逛逛。

上海今天天气很好。

他们在武康路散步时被人当做情侣,宋郁不出声,只是笑着看燕棠,好像在等待她回应。燕棠怔怔看了他一眼,没点头也没摇头,他也不催促,只贴心地牵着她离开。

宋郁的耐心和他按捺不住的冲动有着奇怪的矛盾,尤其是他在等待燕棠回应时安静微笑的样子,让燕棠有一种只要点了头,某种东西就会冲出封锁的预感。

——可我的确被诱惑了。

燕棠想。

“想吃冰淇淋吗?”宋郁指着街边一处粉色的店面,温声问她。

燕棠看了看那充满少女心的店面,又看了看眼前的少年。

三月春风吹来,阳光灿烂,他柔软的发丝被吹动,沾染上阳光的暖意。

她点了点头。

不紧不慢地逛了一个下午,他们在傍晚坐车出发去机场,车门一开,燕棠发现娜斯佳也在车上。

“我爸爸和哥哥都回北京了,妈妈也会过去。”宋郁告诉她,“除了短期工作不得不分开以外,他们不会异地分居。”

燕棠有些惊讶:“那你们的感情一定特别好了。”

“当然。”娜斯佳开玩笑,“毕竟我老公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宋郁微笑:“我妈妈告诉爸爸,如果他敢出轨,她会对他开枪。”

“没错。”

娜斯佳扬起一个温柔的笑容,跟燕棠分享她管教男人的秘诀。

“我告诉我老公,如果他敢出轨,我会毙了他,然后找下一个男人。

我又告诉大儿子Ilya,如果他敢贩卖和,我会毙了他,然后自杀。

我还告诉小宝贝Kirill,如果他敢在赛场上或者其他地方违法伤人,我也会毙了他,然后自杀。”

娜斯佳拢了拢她美丽的金发,满意地说:“所以他们三个一直都很乖,如果你有机会见到Ilya,会发现他比Kirill还要乖巧一点。”

燕棠不太相信娜斯佳对儿子们的形容词,亲妈滤镜太重,误导性很强。

从上海飞回北京的旅程,他们聊了一路,等车停在燕棠学校门口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

短短两天的行程如梦一般结束了。

宋郁将她送到门口,将这次出行的战利品递给她,温声说:“这两天我过得很开心。”

“这句话该我说才是,谢谢你。”燕棠冲他笑了下。

他凝视她片刻,忽然提起了另一件事:“刚刚下飞机的时候我收到邮件,关于那个叫做崔平山的人,暂时有了处理的进展。”

燕棠瞬间屏住呼吸,安静听他继续说。

“我找人去跟编辑部沟通了这件事,他们效率很高,正在安排召回已经刊发的书籍,重新印刷修改。”

燕棠能想到这简单一句话背后包含多少工作量,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有了结果,是她想都不敢想的。她之前专门查过,许多受到不公平对待的学生虽然掌握了证据,但申诉递交出去甚至可能无法得到任何回音。

她庆幸自己幸运,能得到宋郁的帮助,又忽然有些怅然,因为还有很多和她有相似遭遇的人还在泥潭里挣扎。

宋郁以为她心里还有忧虑,继续说:“这件事既然被人特意过问了,崔平山会明白背后的意思,不会再故意为难你,否则他之后在行业内就彻底失去了信誉。”

这句话有点儿奇怪,燕棠微微皱眉,“那他现在……?”

她还在斟酌用词,宋郁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这就是我还要跟你说的事情。崔平山对翻译盗名给出的回应是拿错了稿子,而你目前有的证据只能证明那稿子是你写的,如果你希望让他得到更严厉的惩罚——”

宋郁本来想说,那也许还要等一段时间。

这不是什么难事,崔平山作为高校里的副院长,能做出这种事情来,绝对不可能是第一次做,只需要花点儿时间,搜罗一些别的证据,正大光明地举报就好。

可没等他说完,燕棠忽然有些激动地说:“如果我有证据呢?”

“你有证据?”宋郁微微一怔。

燕棠用力点头,心脏砰砰砰地跳,双眼亮晶晶的。

她低估了崔平山的无耻,也没想到天底下还真的有报应这回事儿。

那天被崔平山强行叫进办公室,她留了个心眼进行录音,本来以为录下的是没用的材料。

可是那天,崔平山却说,出版社寄来的样书是他仔仔细细看过的,这跟他拿来搪塞出版社的理由完全矛盾。

这都被录下来了。

告别宋郁后,燕棠迅速冲回宿舍,将音频资料给他发了一份,还特地跟宋郁说:“这份录音的结尾有我喊他名字的内容,他回应了,能证明是他本人。”

宋郁到家后打开电脑。

这证据要是没问题,他就直接拿去给编辑部,那边儿看在他老爹是宋裕川的面子上会办妥,无非就是出声明、和崔平山结束合作,等院方得知这个消息,应该也会有所行动。

宋郁坐下来戴上耳机,点开音频。

开头是一阵窸窣的声音,没人说话。

他在等待的过程中,忽然又想起了刚才临别时燕棠一脸激动,脸颊变得红扑扑的样子。

她从什么时候开始有变化的?之前那种黯淡的、灰扑扑的模样好像不知不觉就消失了,变得鲜活生动、充满笑容。

尽管他始终不会忘记在超市见到她的第一面——褪色的红色马甲和束在脑后的呆板发型,仍然无法掩盖住偶尔从她眉眼之间泄露出的一点儿灵动的生气,但直到此时此刻,那股生气才被毫无保留地展露出来。

是我的功劳。

宋郁心里升起一股陌生又奇异的满足,已经开始想好了下一次索要亲吻的借口。

这念头刚冒出,耳机里就传来一声充满畏惧的、紧张的声音BB囍TZ。

他脸上的神情忽然凝固了。

“崔教授……”

“你来我办公室一下,把门关上。”

“不好吧……”

“……我的面子没你的大……进来,关门。”

“崔平山老师,你为什么要摸我大腿!”

又过了一会儿,音频里那道声音变得颤抖,带上明显的哭腔。

“我还好。”她这么说。

她永远会这么说。

宋郁关掉音频,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往后靠在椅子上,已经变黑的电脑屏幕映出了他变得沉冷的面孔。

他改变了主意——常规温和的解决流程不足以处理这样的人。

那边接通,传来一道苍老而严肃的声音,说的是流利的俄语:“Kirill?”

“爷爷,你最近还好吗?我要请您帮一个小忙,是关于我的老师……”

那边的老人家听完前因后果,说:“爷爷已经退休了,你明白吗?”

“我明白。”

老人“嗯”了一声,“但爷爷还是会帮你,一是因为这是伸张正义,第二是因为中国有个词,叫做尊师重道,虽然她只是你的家教老师,但滴水之恩……”

宋郁耐心听完老人家将近一个小时的唠叨,挂掉电话。

时间已经不早,明早还要训练,他照常拿起换洗的衣裤和发圈进浴室。

相处两天,还那样亲密过,他本不应该遇到困难才对。

但音频里那声音令他烦躁。

宋郁关掉花洒,跨出浴室,拿起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收到电话时,燕棠已经躺在床上。

宿舍熄灯了,舍友们倒是还没睡,她躲在被子里接通,怕打扰到其他人,声音很轻。

“喂?”

话一说出来,她便听见那边的呼吸变得有点急促。

“老师……”

她觉得有些奇怪,“你怎么了?”

那边说:“我在跑步。”

大晚上的,还跑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