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节
美彩的住处,建在半山腰上一个小洼地里。[燃^文^书库][]这是一座一楼一底的小木楼,前方有个大池塘,田埂间鸡鸭闲走,见到客人来了,几只肥大的白鹅在池塘里扑棱着翅膀高叫着,一个劲的撒着欢儿。四下里林木葱郁,菜蔬遍地。简飞扬笑道:“真乃隐居之处,如果只看外在,谁曾想到,堂堂绿衣寨主,十几万山民的精神领袖,住处会如此朴素简单。
单浪道:“三大蛊母的住处,仰荣蛊母的大气,安茉的豪奢,就美彩蛊母不做修饰。彩衣寨的子民多次请求为蛊母盖一间大点的房子,都被她婉拒了。”她转头看了朵隆一眼,当先而行:“你们跟上我,这里看起来没什么,要是踩中了机关,中了蛊虫我可不管。”
她说得如此严重,两人那敢怠慢,亦步亦趋的跟在其后,朝木屋走去。院子里,两个配着腰刀的女子在巡逻,一见单浪来了,上前行了一礼道:“侍头!”
单浪点了点头:“蛊母在吗?”
其中一个子稍高的女子打量了简飞扬与朵隆一眼,答道:“回侍头话,在的。蛊母一大早就起来了,正在后院浇水,要我去通禀么?”
单浪道:“蛊母不喜排场,我直接带客人去吧,你们忙自己的。”
两人又行一礼,齐声道:“是。”单浪又看两人一眼,道:“跟我来。”带着两人穿过前庭,朝院走去。
木屋很是简陋,但却整洁,泥夯的水缸,被烟熏得漆黑的沙锅,石砌泥糊的灶台……不论怎么看,这里都和一个普通的山民住处无甚区别,虽然朴素,但屋里却整洁,连地面也打扫得纤尘不染。三人穿过前庭,推开后院的门,眼前不由一亮。
后面是一片菜园,一个戴着草帽的中年女人正挑着一桶水专心地浇地,留给几人一个窈窕的背影。后院种的是几垄青菜,菜长得很好,碧绿的菜叶,肥白的菜梗,整整齐齐地排成几列,让人看上一眼,就有些馋涎欲滴。
听得响动,那女人也不回头,仍专心的浇着一垄青菜,头也不回的道:“是单浪么?”声音虽仍清冷,但比昨天晚上却柔和得多,如山泉叮咚,不染纤尘。
单浪站直了,恭恭敬敬的道:“是,蛊母大人,简将军与朵隆大巫师来访。”
美彩正舀起一瓢水,小心的朝那垄青菜凑去。闻言手一抖,里面的清水“哗啦”一声,尽数倾倒在菜叶上。她定了定神,有些愠怒道:“谁叫你把他带来的。”
单浪呆了呆,喃喃道“我……”
美彩叹了口气,又道:“唉,也不怪你,你定然没这么大胆子的,一定是仰荣姐姐了。”她站起身,转过头看了几人一眼:“带客人去堂屋等等,我马上就来。”
这是个极美的女子,看其装扮,虽能猜到她已步入中年,但岁月似乎没在她身上留下多少刻痕,累积得最多的,反而是清冷与高贵。她眼睛不算大,但却是丹凤眼,斜飞入鬓,瓜子脸,尖下巴。红润似樱桃似的小嘴一直紧抿着,勾勒出一道坚毅的弧线。唯一的遗憾,就是这张脸实在太冷,冷得似乎可以刮下一层冰来。
一见美彩的样子,简飞扬脑子里“嗡”的一声,心头不住骂娘:“***朵隆,这么漂亮的女子,倒贴过来竟然拒绝了?这***当年怎么有勇气开口?”
他这时反对朵隆有了丝钦佩,能拒绝这么个尤物,那也需要很大的勇气和毅力不可。心头想着,不由看了朵隆一眼,一看之下,却几乎笑出声来。
朵隆平时油滑得很,说话也粗声大气的。此时却胀得满脸通红,他低头看着自己脚尖,不时抬头偷瞄美彩一下,那样子,十足一个做了错事的小孩子。这时单浪道:“两位,跟我来吧。”
重新回了后院,单浪搬了两张木凳过来,就站在旁边一动不动。两人坐下了,心头却有些惴惴。单浪待人处事冷冰冰的,看来多半是受美彩的影响。简飞扬本来还有些信心,但见了美彩本人后,再想到朵隆的怂样,他心头却有些打鼓。他这样子,美彩能看上那才叫奇了怪了。真不知道当年两人是怎么回事,竟然还看对了眼。
正有些不安,美彩端着一张小茶几从里面转了出来,她把茶几放在两人面前,自己抽了一张凳子坐下了,对侍立在一旁的单浪道:“你去,端些冰绿羹来招待客人。”
一听冰绿羹三个字,单浪却面色一变,叫道:“蛊母……”
美彩沉下脸,喝道:“怎么,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么?”单浪张了张嘴,似乎还待说些什么,但终究什么都没说,行了一礼,默默的退了下去。
眼见单浪消失在门后,美彩不理在一旁低坐默立的朵隆,转头向简飞扬道:“简将军,你来这里的目的,我自然清楚,但彩衣寨一向奉行中立,而我也不爱管闲事。我还是早些回去吧。”
她如此开门见山,简飞扬不由一呆,整了整思绪道:“蛊母此言差亦,地蛊寨由三大寨构成,彩衣寨是其一分子,她若安好,你自然能保持一个中立。可若我中西大军压境,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既然对方喜欢如此,简飞扬也不想墨迹,直接单刀直入。这一下反对了美彩的脾气,她眼中掠过一丝赞赏之色,口中却道:“中西大军压境?吴总督文武双全,麾下颇多简将军这样的悍将,这我自然清楚。可我十万大山,中西却以铁骑为主,敢问简将军,如果征讨我地蛊寨,中西准备发多少兵来?如果我方以游击为主,你又如何应付?”
简飞扬心头“咯噔”一声,这婆娘不好对付啊。美彩虽号称不管闲事,可这样子,那里是不管事,分明洞若观火,把外界所有形势都掌握得一清二楚。这样的人,那是好糊弄的?正自搜肠刮肚,措辞该如何说服对方。这时朵隆在一旁吭哧道:“那也难说,要是有我天尸峒带路,要攻下你们地蛊寨,也不是有多难。”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美彩就毛了,像炸了毛的母鸡一般,指着朵隆叫道:“那你带人来攻绿林湾啊,我在这里等着你,等你朵隆大巫师带兵杀过来。”
朵隆一说这话,简飞扬就知要遭,连忙打着圆场:“蛊母大人,是这样的,朵隆大师傅觉得当年对不起你,今天是专程来向你道歉的。”
“道歉?就这样道歉么?”
美彩冷笑一声,站起来走了一圈,情绪已有些失控:“来来来,咱们比划下,看看是你大巫师的控尸术强,还是我蛊术厉害。”
朵隆看了美彩一眼,继续嘟囔道:“才不比,我法刀都被你整没了,而且大白天的,法体也不能助战,那不是吃亏么,要比也晚上比。”
美彩一呆,旋即气冲冲的道:“好好好,你没法刀是吧,我马上去给你准备一把,晚上的时候,咱们再比比……”
简飞扬心底呻~吟一声,有些明白当年两人为什么也裹不到一起了,他连忙站起来,尽最后的努力缓和气氛:“两位,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你们……”
他正准备再说些什么,美彩已尖叫道:“谁是这家伙的冤家了?”她转头高叫道:“单浪,单浪,叫你端个冰绿羹,用得着这么长时间么?”
单浪端着个托盘从里面冲了出来,一见美彩气冲牛斗的样子,不由一呆:“蛊母,又怎么了?”
美彩一指朵隆道:“你,去把我卧室的桃木刀挑一把出来,给这家伙,我倒要看看,他当了大巫师后,是不是比以前厉害了,照样打得他满地找牙。”
朵隆脖子一缩,可说出来的话却能把人气个半死:“你一个蛊母,没事做桃木刀做什么?肯定为我做的?哈,我晓得了,昨晚你污了我桃木刀,肯定思量着送我一把新的,又不好意思开口,所以才想着把我法刀毁了,等我来求你。”
这话一说,简飞扬真是好悬没晕过去。天老爷,朵隆你就算明白,这时候也别说出来好么?现在说出来,就算桃木刀是为你准备的,那也多半没戏,这不是火山浇油么?他心底直叹气。自己情商本就算低的,朵隆却更是不堪,此情此景,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了。
果然,美彩一呆,旋即满脸通红,叫道:“少臭美,那是我做来送给另外一个人的。”
这话一说,朵隆有些紧张了,也跳起来叫道:“是谁,喊他出来见我。用法刀的?那肯定是天尸峒的某人了,喊他来见我,格老子的,我倒要看看,谁敢和我朵隆抢女人。”
他突的如此强势,倒把美彩吓了一跳,顿了顿,语气有些转缓:“谁是你女人了?少在那里自作多情。”
朵隆的倔脾气上来了,咄咄逼人道:“你就是老子女人?难道不承认?你自己切问看,整个磐川地界,那个敢打你主意?你这么多年没嫁出去,还不是因为老子的名头罩着的,我朵隆大巫师的女人,***谁敢碰?除非不走夜路了,走夜路必定撞鬼。”
美彩已气得不行,嘴唇都开始哆嗦起来,她指着单浪托盘上的瓷瓶道:“好好好,我是你女人,要我当你女人也可以,你有种把冰绿羹喝了,我就承认是你女人。”
冰绿羹是什么东西?简飞扬还真没听说过。不过单浪却面色大变,叫道:“蛊母不可,冰绿羹几乎无解,不能给大巫师喝……”
她话还未说完,朵隆已一个大步冲上前,一把抢过那瓷瓶,脖子一扬,“咕隆咕隆”,一整瓶冰绿羹全部下了肚。喝完了,他把瓶子一甩,转过头笑眯眯的道:“现在老子喝了,你承认是我女人了吧。”
美彩呆了呆,眼中迅速被雾气填满,一片氤氲:“傻瓜,其他人不知冰绿羹是什么,你难道不知道么?为了我承认是你女人,你连命都不要了?”
就这么一小会,朵隆面现青紫,眉毛上都开始凝现霜气,他打了个寒战,仍在贫嘴:“没事,甜眯眯的,味道好得很,比老子在清风山喝的甜酒还好喝,不愧是美彩你做的。”
话刚说完,他就仰天栽倒,简飞扬大惊,正要上去搀扶。大门突然碰的一声被人撞开了,刚才那院子里的侍卫冲了进来,叫道:“蛊母,大事不好了,仰荣和安茉两位蛊母在宴会上大打出手,旁人根本劝不住,你快去看看吧。”
“什么?”
美彩扶住朵隆,顺势看了一眼,就见他嘴唇青紫,全身更是冷得像冰,知道再不救治,就真的回天乏术了。简飞扬见她左右为难的样子,当下明白大半,连忙道:“蛊母大人,我先过去看看,你把朵隆大巫师救好就来。”
两位蛊母大打出手,这是绿林湾多少年都没发生过的大事,如果是平时,美彩肯定不顾一切的赶过去,可怀里是朵隆,马上就要一命乌呼了,她却不能放任不管。简飞扬的提议,正中她下怀,美彩点了点头道:“那好,拜托简将军了,一定要设法阻止两人火并,我马上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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