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节
何啸天脸上像结了层冰.口气也是冷冰冰的:“还能怎么办.杀无赦.”
孙云霓转过头.看着吴明.也是冷冷地道:“吴将军.何总督的话.想必你也听见了.不用老妇人多费口舌了吧.”
她一向和颜悦色.对吴明尤其如此.此时语气中.竟有股彻骨寒意.吴明心下一凛.不由自主的躬身道:“一切但凭岳母吩咐.”谢露方tóu • dú.罪证确凿.他心头其实也憋了股火.自然不想包庇于他.
此时.早有大批警卫从外院涌到了这里.这些人有骆驼骑.也有内营战士.吴明对身旁的一个亲兵道:“欧阳林山.你带几个人去把谢露方绑了.交由何总督发落.”
欧阳林山躬声应了声:“是.”带着几个战士退了下去.
几人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把谢露方带了上來.这谢露方倒也硬气.知道自己绝无幸理.虽被几个内营战士反剪双手押了过來.但嘴上却一刻不曾闲着:“何啸天.你一向自诩坦荡.却只是个十足的伪君子.说出的话如同放屁不说.还把自己亲生兄弟都害了.你个断子绝孙的狗东西.你的报应來了.哈哈哈哈……”
他大喊大叫.几乎不用审.就知道优露莉所言不虚了.何啸天脸上仍是冷冰冰的.看不出喜怒.倒是孙云霓粉面含霜.咬牙切齿地道:“來人.把我给这老东西嘴巴堵上.然后拉下去.乱棍打死.”
何中应上前一步.应了声“是.”就要去拉谢露方.何艺突地上前一步.跪在孙云霓面前道:“娘亲.今天是女儿大喜日子.你就不能忍忍么.”
孙云霓怔了怔.然后长吸了一口气:“好.今天是我女儿大喜日子.确实不能见血.先把这聒噪的老家伙拉到地牢里去.”顿了顿.她几乎从牙缝里蹦出后面的话:“舌头割了.十八般刑罚先让他尝个一遍.千万别让他咽气.”看着骂得更欢的谢露方.孙云霓冷笑一声道:“哼哼.想一死了之.那有那么容易.”
谢露方被堵上了嘴.像个死狗一样被人拖了下去.孙云霓转过头.对小菊道:“你带几个丫鬟.把新房重新布置下.记得要快.知道么.”
现在谁敢扫她风尾.小菊战战兢兢地道:“是.”
她又扫了一眼四周.清声道:“这洞房也算闹够了.大家都散了吧.新人也要歇息了.”
最后一句话.似乎为讨个吉利.孙云霓说的时候也带着点笑意.可现在谁还有心情笑.人人心中都是沉甸甸的.
谁也沒发现.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何定瑞正瘫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而他的眼中.泪水正如断线的珠子一般.不要命的从脸颊滚落.在黑暗中划出两道惊心的泪痕.
※※※
看着小菊和几个丫鬟搀扶着优露莉消失在黑夜中.吴明负着双手站在窗口.心中仍在想着优露莉和自己的一番谈话.
势利.当优露莉如此评价他时.就连吴明都有些吃惊.不过现在想想.自己或许真的有些势利了.凡势利者.通常來讲.是对有钱有权的人一种巴结.只是趋炎附势的小人而已.自己呢.又是什么.说明白点.是明哲保身.是置身事外.他苦笑一声.古人有言.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也许.就是对如今的我.一种深刻的嘲讽吧.
可不论官场还是战场.都残酷无比.要想在这里生存发展.求得一席之地.就必须“势利”一点.何啸天兄弟间的恩恩怨怨.抛去何艺的情分來讲.自己确实向着何啸云多一点.可那又能如何.难道为了证明自己不势利.和何啸天反目么.那也太可笑了点.
身后.突然传來低低的啜泣声.吴明转头一看.就见何艺坐在床沿.刀削似的双肩却在耸动不已.他叹了口气.走过去挨着何艺在床沿坐了下來.然后抓住对方的纤手道:“怎么.还在生我的气.”
何艺抬起头看着他.大眼之中泪光漪漪.摇了摇头道:“吴大哥.我沒有.”见吴明仍是不信.目光炯炯的盯着自己.何艺轻声解释道:“你如果真是一个好色的人.在新河城外就不会对我礼敬有加.你如果真是一个好色之人.在达涯行宫时早就和优露莉姑娘成亲.也不用等到现在.你如果真是一个好色之人.清姐不能生育.你也不可能四年如一日.仍对她不离不弃.拒绝纳妾.”
所谓红颜.所谓知己.大抵如此吧.吴明心下感动.搂着她道:“谢谢你这么相信我.既如此.你就应该高高兴兴的.”
“高高兴兴的.”何艺喃喃着.挣脱吴明怀抱站了起來.望着那对洞烛洞烛出神:“其实我也清楚.父母这次花这么大心力來操办婚事.你也让着我.忍着我.很大一个原因.就是想给我一个完整的.美好的婚姻.可结果如何.如果不是娘亲给我面子.恐怕今天的喜事就变成丧事了.吴大哥.你说我是不是个扫把星.天生与福缘无命.”
吴明吃了一惊.万料不到何艺会说出这么一番话來.他站了起來.想了许久才道:“小艺.你错了.”见妻子仍在低声啜泣.他接着道:“岳父岳母挑了许久.才选中今天举办婚礼.证明今天是个黄道吉日.选择今天成亲的.肯定不止我们夫妻俩.还有成千上百对新人.”
这话肯定还有下文.何艺顿时忘了哭泣.只是抬起头.一双大眼仍带着点点湿意.呆呆地看着丈夫.
吴明接着道:“结婚.自然是人生之中.浓墨重彩的一笔.不论贫穷富贵.所有人都会倾其心力.好好來办这场婚事.为何.那是因为.大家都希望通过如此浓重的一个婚礼.增添喜庆.用一个美好的开头.预祝夫妻以后和和美美.恩恩爱爱.可话虽如此.这些千百个新增的家庭中.仍有同床异梦者.不情不愿者.甚至反目成仇.行同陌路的.以后绝对也有.”
何艺面色一白.张了张嘴正待说些什么.吴明捂住她的小嘴接着道:“所以我很庆幸.我们夫妻是有感情基础的.也是经历过考验的.自然不会出现上述结果.今天这事.最多只能说明谢露方居心叵测.与你何干.你又何必自找罪受.如果你执着于此.只顾伤心.导致以后生活不协.反而落入谢露方算计.这更是本末倒置了.”
所谓期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千盼万盼的婚事.闹得如此下场.是个人心里都不舒服.何艺本是个奇女子.听丈夫如此说.眸中的伤感和不忿渐渐散去.眼睛渐渐渐渐亮了起來.盯着吴明道:“谢谢你开导我.吴大哥.”
吴明微笑起來.推开窗户.指着天空的灿烂星河道:“你可知道.那白蒙蒙的一片叫什么.”
何艺也走到窗前.螓首微抬道:“那叫星河.古籍上说.是由无数小星星构成的.我们眼睛分辨不出.所以就成了白蒙蒙的一片.”
她可懂得真多.吴明望着何艺如玉似的一张俏脸.轻声道:“你说得对.在我家乡.他又叫银河.传说啊.有两个爱侣一直隔河相望.就是这条河把他们分离开來的.”
这类故事.对爱情中的所有女人通杀.何艺虽是圣母.仍不能免俗.闻言动容道:“是么.在那里.”
吴明伸出食指.凑在她秋水也似的大眼旁.指着牛郎星道:“看见沒有.那颗星叫牛郎星.传说他的妻子名叫织女.是天上神女下凡.两人相亲相爱.生了一儿一女.后來他俩的事被织女的母亲王母知道了.不由大怒.王母认为人神不能通婚.就强行把织女召回天庭.牛郎外出归來.刚好遇见天兵天将带走织女.他大惊失色.用箩筐挑起一儿一女飞身去追.眼看就要追上.王母拔下玉簪一挥.天空中就出现了一道浩瀚的天河.把牛郎和前面的追兵隔离开來.”
说到这里.吴明为了增加可信度.指着牛郎星旁边的两颗小星道:“看见沒有.那两颗星星.分别就是他们的儿子和女儿.”
何艺显然入了戏.睁着大眼四处寻找:“织女呢.她在那里.”
烛光跳跃中.她额头前的几缕飘扬的青丝也变成了亮黄色.美目顾盼之间.说不出的灵动认真.吴明心下松了口气.指着银河另一头的织女星道:“喏.那就是织女星.”
何艺的一双大眼眨了眨.泛着和织女星一样动人的色彩.有些担忧的道:“他们隔这么远.恐怕织女连孩子的哭声都听不见了吧.”她叹了口气接着道:“我要有两天沒见思庭.都会跟失了魂一样.织女真可怜.”
吴明点了点头道:“是啊.不过后來他俩的感情感动了上天.每年七月初七.喜鹊会主动为他们搭建一座鹊桥.让两人见上一面的.”
何艺舒了口气道:“哦.这样啊.还好.”顿了顿.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有些紧张地道:“鹊桥就一天么.”
“是啊.人力有时而穷.何况是喜鹊.”
眼见何艺脸色一黯.吴明突地把她搂在怀里.轻声道:“虽说有情人终成眷属.但世上的有情人何止千万.反而是沒能成就眷属的居多.我俩历经磨难.能够最终在一起.就应该庆幸.好好珍惜以后的每一天.而不是在乎那些虚无的东西.”
何艺在他怀里.像只猫儿一般拱了拱脑袋.然后抬起满是泪痕的脸.轻声道:“谢谢你.吴大哥.小艺真的好感谢你.”
吴明抚着她光亮的长发.微笑着道:“傻子.夫妻之间.本就该互爱互助.携手度过一道道难关.这些是物质上的.也包括心灵上的.真要感谢.我还得感谢你呢.在百灵堡的时候.你让我明白了很多东西.”
“夫君.”
何艺泣不成声.一边说着.一边缩进了吴明怀里.紧接着.那扇窗户被某人大手一挥.轻声关上了.
新月像一轮弯弯的月芽儿.慢慢爬了上总督府.淡淡的月色中.窗户旁的两道剪影渐渐变淡.那轻微的呢喃声也越來越小.直至消失.两根红红的洞烛熊熊燃烧着.在窗户上映出一片红彤彤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