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节
这布帛宽不足两尺.裱着金边.显示此物的与众不同.吴明小心翼翼的打开了.不由眼前一亮.这是一幅极具诗意的山水画.画中的远景是一片云海.层层叠叠.漫卷云舒.蔚为壮观.近景则是两棵峭立在悬崖上的苍松.两棵苍松迎风傲雪.枝条虬展.缠绕在一起.上书四个大字:“连枝相依.”下面则有一个小型的酒葫芦.大概是代表酒道士的钤印.
不过这画是画.却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境在内.吴明拿在手里.一时间竟差点沉陷进去.何啸天急了.轻轻打了他一下.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道:“酒大师真迹.存于世间不足十幅.如此贵重的贺礼.你还不多谢道韵大师.”
吴明只得收好画.再向道韵行了一礼道:“多谢道韵师傅.”
道韵嘴角现出一丝诡秘的笑意:“谢我倒不必.不过吴大人功力大进.看得老道很是心痒.要不來切磋切磋.”他嘴上说着询问的话.右手拂尘一摆.化做漫天银丝.已朝吴明当头卷來.
风声飒然.刮得面皮生疼.两人本是站了个面地面.道韵暴起发难.那根根拂尘倒立如刺.把吴明身左全部笼罩.那有半分切磋的样子.吴明骇了一大跳.心头也有些恼怒.这道韵果然不按常理出牌.上次闷声不响的偷袭也就算了.这次名虽切磋.却仍和偷袭差不多.好在这几年他南征北战.实战经验更是丰富.危机之中轻喝一声.顺势踏前一步.左手屈指为抓.就要去拿拂尘尘柄.右手则借势前倾.屈指为拳.一招黑虎掏心.一拳朝道韵当胸击出.
道韵嘿嘿一笑:“吴大人出招果决.比以前会打架多了.老道喜欢得紧.”
他嘴上说着客气的话.手上可丝毫不慢.右手拂尘原势不变.照直朝吴明抽來.左边身子一侧.伸出白皙干瘦的左掌.迎上了吴明志在必得的一拳.只听得“哧”的一声.吴明左手抓到了尘柄.但却软绵绵的毫不着力.这就如同拿着千斤巨锤.一下砸到了空处.心下如同堵了一块什么.极是难受.
道韵嘿嘿一笑道:“吴大人这拳力道好大.还你的.”
他手腕一抖.吴明只觉左手一沉.击在尘柄上的那股大力如同活过來一般.沿着手臂倒卷而回.他心下大惊.身随心动.默运太极卸字诀.轻喝一声.全声更如波浪一般抖动起來.那股澎湃大力.一排山倒海之势.顺势传到了右手.
也就在这时.道韵的左掌迎上了吴明右拳.发出“噗”的一声轻响.吴明浑身一震.脚下更是不停.朝后退了一大步.幸得抓住了拂尘.这才稳住了身子.道韵则是身形连晃.最后终于沒能忍住.朝后退了一小步.他大为吃惊.盯着何啸天讶声道:“何老儿.你把破沙拳传给他了.”
话一说完.他又摇了摇头.率先否认道:“不可能.破沙拳刚劲霸道.不是这味道.我刚刚分明感受到一股绵柔之力.”
何啸天大为得意.嘿嘿一笑道:“这小子一身所学.遇强则强.古怪得紧.我‘风沙肆虐’你知道吧.竟被他接住了.”
太极借力打力.向有‘四两拨千斤’之说.这当然有些夸张的成分.借力打力.总得有个上限.你要真只有四两力.怎么也不可能拨动千斤的.何啸天这话其实也有些夸张.他攻向吴明那一招‘风沙肆虐’.最多只用了八分力.否则的话.吴明和他差了整整一个大阶.三个小阶.太极推手再怎么神妙.也不可能逆天的.
道韵眼睛一亮.盯着吴明道:“难道说.这些都是你自创的.”
“这个.”
吴明讷讷着.倒不知道如何接口了.太极拳法博大精深.他也只是拾人牙慧而已.可道韵是个九段高手.眼睛也毒辣得很.这个世界的武功.他只要看上一眼.就知道七七八八.如果胡乱安个出处.被他发现了.反而弄巧成拙了.他心下转动不休.一时踌躇不决.不知如何做答.道韵看在眼里.就成了谦虚谨慎.他甩了下拂尘.喃喃道:“少年英俊.少年英俊.果然是江山代有人才出.初始我听说吴大人在南宁开展功法教学.还有些不以为然.现在是全信了.”
话说到这份上.吴明想不承认都不行了.只得整整衣服.深深鞠了一躬.硬着头皮道:“多谢道韵大师指教.”
道韵笑了起來.盯着何啸天道:“嘿.何老儿.你找的好女婿.本以为今生无望喝你那窖藏了二十多年的女儿红.嘿嘿.沒想到峰回路转.竟然……”大概想到今天说这些不吉利.这口沒遮拦的道韵第一次住了嘴.
何啸天哈哈大笑起來.声震屋瓦.说话比道韵还沒顾忌:“小女能有今天.全赖大师当年援手之德.这女儿红么.定当今日开封.与大师和诸位贵宾共饮.”说到这里.他对侍立在身边的何中应道:“中应.”
后者一个立正道:“在.”
“你速去告诉夫人.让他把珍藏的女儿红拿來.就说道韵大师到了.”
何中应答应一声.飞也似的朝后院跑去.
几人到了二楼.分宾主落座.何啸天手一扬.台上的歌舞重新开始.吴明整了整衣衫.正准备回到二楼.这时鲁房拉了拉他衣衫道:“吴大人.你可是害苦了我.”
看着他苦瓜也似的脸.吴明不由讶道:“这话从何说起.”
鲁房心有余悸的看了看坐在楼上谈笑风生的道韵一眼.道:“眼见庭牙的修复工程接近尾声.再过几天就可以回南宁享下清福了.那知这臭道士晚上摸到我住处.不由分说的抱起我就跑.还沒有王法了.”
看着鲁房愤愤然的脸.吴明哑然.道韵行事一向不拘一格.看來这次也是如此.以他的身份.直接发号施令.庭牙的三木安敢不乖乖把鲁房奉上.他反而要來个深夜抢人.
眼见吴明似笑非笑.鲁房心头怒火更甚.大声道:“那臭道士说是你请我來参加婚宴的.吴大人.你说这话从何说起.”
吴明感觉比窦娥还冤.心下却转着念头.酒道士师徒两人都是行踪无定.飘渺无常.他们和自己久沒联系.就算想送请柬.也找不到对象.不过道韵和何总督关系甚洽.定是他事先通知的.这么说來.请鲁房來吃喜酒.也是出于何总督的主意了.想到这里.他不由抬头.扫了眼和道韵谈笑正欢的何啸天一眼.这几年自己忙于训练士卒.四处征战.而鲁房几乎一直蹲在工部.摆弄那些希奇古怪的玩意.如此一來.两人鲜少碰面.鲁房与自己私交甚笃.这虽不是什么秘密.但不用心打探.根本不可能清楚.看來何总督在自己身上花费精力不少啊.
只是.他大老远让道韵把鲁房掳來做什么.难道真是让鲁房参加婚礼.那可真有些小題大做了.科第尔沙漠气候恶劣.鲁房细皮嫩肉的.道韵带着他紧赶慢赶.定是吃了不少苦.他本想否认.但转念又想.不管何总督出于什么目的.总不会加害自己.却也不好否认.遂微微一笑:“怎么.难道鲁大人不想参加我婚礼么.”
鲁房揉了揉肩.哼哼唧唧的道:“能赶上吴大人一杯喜酒.本人自然欢喜得紧.不过也太野蛮了嘛……”
吴明也有些不好意思.朝醉熏熏的简飞扬努了努嘴道:“要不.改天我再请简将军好好招待我们鲁大员外一顿.让你开开荤.”
不论什么东西.只要能吃.总能在简飞扬手里整出些道道出來.双汇城下.鲁房可沒少在简飞扬那里蹭吃蹭喝.吴明心中有疚.只道这话能投其所好.那知鲁房压低声音.凑近了耳语道:“嘿嘿.吴大人就别谦虚了.那个井阑到底是什么东西.现在就讨论吧.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呢.”
井阑.
丰台之战.给朝廷的战报上只说了个结果.至于过程.邸报上不好详加阐述.吴明自然不会去显摆.所以这井阑之事.南宁那边还不知道.但百灵教是何啸天的人.攻打丰台时.他们也是亲自参与.那半吊子的井阑.他可是一清二楚.何啸天打了一辈子仗.什么东西有用.什么东西沒用.瞄上几眼就知道了.这井阑的厉害之处.自然瞒不过他法眼.看來.他让鲁房参加婚礼是假.真实目的.则是以此为借口.让自己把鲁房滞留此地.完善这种攻城利器吧.
井阑之利.何总督看出來了.鲁房和自己的关系.他也查到了.就连鲁房长于木工.还是瞒不过他.想到这里.吴明不由又瞟了一眼楼上.何啸天正大笑着和台本殊频频举杯.两人好得跟亲兄弟沒什么区别.
吴明皱了皱眉.不由想到了何啸云.那才是这个岳父的亲弟弟.只不过全家上下.早被他杀了个鸡犬不留.
有句俗话说得好.叫着老而弥辣.來形容老年人更加成熟.更善于心计.现在看來.这话确实不假.尤其那些站在社会顶层的风云人物.他们如果不长袖善舞.不工于心计.恐怕早就死翘翘了.那由得他们人前人后的风光.
唉.这些老东西.看來沒一盏省油的灯啊.
吴明心头庆幸之余.忍不住打了个机灵灵的冷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