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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东都日泽拉和西都兰宁,名义上称为东西二都,但对北蒙來说,仍是大有差区别。日泽拉在干比噶草原以西,背靠日盛光山,北接达干尔湖,雨量充足,水草充沛,是天然的牧场。日泽拉依山而建,却并不雄伟,整个城市,除了山上修筑了城墙,有宫殿等建筑外,山下就是一望无垠的帐篷,蜿蜒无际。
若单论繁荣,西都兰宁比之日泽拉,那是拍马难及。日泽拉是北蒙的商业政治中心,许多部落首领,头人,甚至西地的一些小国主,都在此地置了产业。加之干比噶草原以东,雨量比西边要丰沛许多,畜牧业发达,所以这里又是经济中心。
北蒙的食用牲畜,绝大部分都产自干比噶草原以东。
这样一看,兰宁和日泽拉比起來,似乎无足轻重。其实不然。真要说中心的话,兰宁其实也占一个,那就是军事中心。干比噶草原以东,雨量充沛,地势复杂。森林,草原,山地,湖泊等等,应有尽有,相当于一个土地博物馆。这等复杂的地形,孕育了日泽拉这么一个政治,文化,经济中心。但北蒙以骑兵为长,要在如此复杂的地势上,大规模的练兵,那就有些为难了。
如此,西都兰宁应运而生。
兰宁位于日泽拉西南,干比噶草原南部,也是依山而建。此山雄伟,称为天阴山,山顶白雪皑皑,终年不化。这座城市分为东西两个部分,东部是居民区,西部则是军事区。西部根据需要,开辟有专门的马场,狼场,甚至骆驼精舍等等,专门饲养各类坐骑。一座座整齐的兵营分布其中,更为这坐城市凭添了几许杀气。而东部则是居民区,居住的大多是军人家属,或前來做生意的商人。依山而建的城墙蜿蜒起伏,把整个城市护得严严实实。这是北蒙唯一一座军事堡垒,也是唯一一座沒有帐篷的城市。
这座城市正面大草原,再往南走,就是东汉北原州的双山关,往西就到了西地。以前那颜达出征西地小国,追南逐北,把北蒙领土扩大了近三分之一,就是以此地为基的。
所以,这里是北蒙当之无愧的门户。
兰宁的顶部,有一个子城,这座城并不大,方圆一里之地。几幢楼房高低不齐,一株株岳桦,千金榆点缀其中。为这城中之城凭添了几分生趣。不过现在是冬季,这些桦榆枝叶尽脱,光秃秃的立在风中,宛若怪物的手指。
那颜达走到一幢院子前停住了,因为他又听到了熟悉的歌声:“
我独伊何,改变无常。
翩翩青鸽,独涉北疆。
阴山巍峨,比噶泱泱。
父兮兄兮,道里悠长。”
那是小灵在唱啊。记得到达兰宁以前,她是个天真浪漫的小女孩,可就这么几年时间,那个小女孩消失了,兰宁城多了个多愁善感的正室可敦。歌声很动听,但声音中却有一股说不出的幽怨。也许,自己把她要到兰宁來,真的错了?一想到这里,那颜达只觉心头似乎针刺一般的疼。但又有什么办法?她已是自己的正室妻子,以后更是一国之母。过去的就不会再回來,这些,都无法改变了。
也不可能改变。
守门的侍女看见了他,连忙行了一礼道:“陛下!”
那颜达宣布称帝的诏书,上午已经下发。兰宁城首当其冲,几乎人人都知,这个侍女长居此处,心眼灵活,自然不会犯口误的错误。
那颜达道:“不用多礼。”
大概是两人的对话被轩辕灵听见了,歌声嘎然而止。他径直上了二楼,走进房子的时候,就见轩辕灵正站在窗台边,呆呆的看着窗外的景色。
她满身珠翠,周身红紫,一袭曳地麒麟披肩贴着纤细的腰肢垂至地上。鬓发如云,斜插镶嵌珍珠碧玉簪子。从侧面望过去,只能看到一个小巧的琼鼻,以及那紧皱而细长的眉。
见那颜达进來了,她转过身來,裣衽一礼道:“陛下!”
那颜达紧走几步,上前扶起她道:“小灵,勿须多礼。不论是以前的世子王爷,还是现在的一国之主,私下里都别那么多客套,这是咱们约法三章的,你难道忘了么?”
轩辕灵也沒坚持,顺势站了起來,轻声道:“今天是陛下诏告天下,正式称帝之日,妾身恭贺陛下也是应该的。”
那颜达可不乐意了,板起脸道:“还叫陛下么?”轩辕灵抿了抿嘴,轻声道:“达哥……”
她肌肤如雪,眉黛如山,略微紧皱的眉头,更增几分楚楚之态。三年的时间,变化最多的,就是小灵了吧。那个天真浪漫的少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贵不可言的少妇。可看到她满身朱紫,富贵荣华,那颜达却怎么也高兴不起來,心头涌动的,只是一股淡淡的悲伤。
她要的快乐,我有能力给予么?
他摇了摇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抛之脑后,扶起轩辕灵在一旁的桌子边坐了下來。才刚坐下,才发现桌子上还摆着几大盘食物。一盘是烤全羊腿,大概是放的时间稍有点长,金黄色的油脂已经凝固了,像装在琥珀里的标本。其余的,都是一盘盘肉食,五花八门,常见的,不常见的,应有尽有。那颜达大怒,转头对门边的侍女吼道:“我不是专门吩咐过,娘娘的饮食,一律按南方的风格置办么?你们难道是聋了,安敢抗命。”
那侍女被吓得身子一抖,扑在地上张皇大叫:“陛下饶命,陛下饶命。”一边说着,连连磕头不止。
轩辕灵轻轻叹了口气,劝阻道:“达哥,如今国家烽烟处处。再要运送蔬果,花费的代价实在太高。我轩辕灵虽一介女流,却也不想让因自己一顿饭食,而花费巨靡。这肉食,是我主动要求上的,与他们无涉。”
兰宁地处东汉以北,除了天阴山外,四周都是茫茫的干比噶草原。和京都比起來,这里不但气候天差地别,就连饮食文化,也大不相同。轩辕灵的甫至兰宁,就害了水土病,不但全身无力,就连吃点东西,也是上吐下泻,身子一日不如一天。这可急坏了那颜达,四处延医问药,还派专人从东汉购买时鲜蔬果,快马送至兰宁。轩辕灵在他悉心照顾下,这才慢慢好转。
不过现在东汉分裂,南北二汉忙于内战,南方已是烽烟处处。边境的互市,随着战争打响,也消失无踪。而兰宁以东是日泽拉,现在双方敌对,已是商旅断绝。以西是西地小国,倒是可以考虑,但蔬菜水果之类,并不耐藏,绕道西地,不说西北三省战事正酣,路途更加遥远,就算侥幸收到一些蔬果之类,等到了兰宁,大多就变质腐坏了。所以轩辕灵才有一顿饭食,花费巨糜之说。想想也是好笑,堂堂西蒙皇后,因为战争,想吃点故乡的食物,已是难上加难,成了一种奢望了。
“可是。”那颜达张了张嘴,还待再说。轩辕灵从桌子上操起一把小刀,从烤全羊上面割下一小块肉,小心的嚼着,眉头紧皱,艰难地笑道:“我吃得下,不用担心。”
见那颜达仍是满脸担忧地望着自己,她展颜一笑道:“‘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來。’达哥,你雄才大略,不想让我背负一个祸乱江山的罪名吧。”
见她痛苦的吞咽,却反过來安慰自己,那颜达心头百味杂陈,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他转过头,对那侍女吼道:“把这些肉食全部撤下去,重新换热乎的來,沒见都冷了么?”
那侍女磕头如捣蒜:“是,是,是。”手忙脚乱的爬起來,飞也似的朝外面跑去。
他转过头,把轩辕灵正在叉肉的手一把按住,两人互相对视,一阵默然。过了许久,那颜达才沒话找话的道:“念祖和司汉二人,都还好吗?”
轩辕灵这个正室可敦也算争气,两人结婚三年多,连续给那颜达生了两个儿子,一人取名那颜念祖,一人叫那颜司汉。名字都是轩辕灵取的,那颜达也不是笨蛋,名字里的涵义,他多少知道一些,但他却沒有改掉两个儿子名字的想法。念祖,司汉,随他去吧。如果能让小灵心头有些寄托,一个名字算得了什么?他们终究是我那颜达的儿子。
提到儿子,轩辕灵终于露出一丝笑意,母爱的光辉在脸上泛滥开來:“晌午吃了点东西,两个小家伙就睡着了,正在床上躺着呢,达哥要不要进去看看?”
那丝笑意倏然一闪,如春花乍放。那颜达不觉有些恍惚,依稀回到了三年前,她对自己巧笑嫣然的样子。心头也有些高兴,笑着应道:“小孩子要长身体,让他们多睡会吧,还是别打搅了。”
两人又随便拉了些家常,过了一小会。刚才那侍女高声道:“陛下,娘娘,饭菜好了。”
那颜达头也不回:“端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