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汉歌12

||第三十二节

简飞扬把这道秘旨呈给司马尚的时候.吴明已经带着所有近卫营战士趁黑摸到了西城门外.所有人都身着黑衣.趴在城外几百米外一动不动.围城这么多天.因为照明物质的短缺.城头上的火把也稀疏了下來.远远望去.那些火把也是有气无力的.如几点飘荡着的鬼磷.祝玉龙回头望了望身后.又看了看趴在旁边的吴明道:“吴大人.你说等会广阳会打开城门.这是真的么.”

他语气里大为不信.这广阳城他也攻了一年多了.劝降之类的倒也试过很多次.但司马尚甩都不甩他.吴明就这么折腾一下.难道对方就能够献城.那也太过容易了.

吴明看了一眼远方的城头.也有点不确定的道:“祝大哥.这个我也只是臆测而已.做任何事都有失败的可能.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岂是人力能够预料的.所谓的算无遗策.这也只是个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我只能说.今晚有望破城.”

祝玉龙叹了口气.轻声道:“也是.是我着相了.现在那怕有一点希望.我们也不能放弃.只要真能兵不血刃的拿下广阳.我替广阳几十万百姓和几万守军感谢你.”

吴明听他如此说.也是小声道:“祝大哥.你别光顾着说话.现在也该发动了.怎么我军营地到现在还沒有动静.”

也许是眼看着破城有望.祝玉龙脸色大见和缓.闻言轻轻一笑道:“所谓睹物思情.这‘四面汉歌’之计.最好的应用时机就是在月亮爬上城头之时.到时候定有意想不到的妙用.”他说着.抬头望向了城头.

月亮已经慢慢地爬了上來.胶结的月光装饰了漆黑的夜空.也装饰了整个大地.在月色中.原野、城头、树木.在幽静的睡眠里.披着银色的薄纱.也只有此时.才让人渐渐忘却了战争的带來的创伤.仿佛为了回应祝玉龙的话.远方.突然响起了幽眇的歌声:

“苍天有雨.如此诡异无期.

人间有殇.就此阴阳两离.

身即死亦.从此归葬山阳.

魂兮归來.在此永为家邦.

……

苍天有语.佑我大汉儿郎.

人间有殇.何惧尸骨暴荒.

身即死亦.看我鹰扬龙骧

魂兮归來.英灵万古流芳.

……

赫赫始祖.浩然光披洪荒.

胄衍祀锦.渊源千年沧桑.

岳峨河浩.大汉物华肇造.

威武如斯.不负家国诸望.

……

永卫家邦.心向四方.

愿敌寇之血洗我刀枪.

金戈铁马.**飘茫.

如鸿雁传音思我家乡.

守疆卫国.万里龙骧.

看青山绿水葬我儿郎.”

歌声飘渺而又悠远.现在已是冬季.广阳虽然四季温暖.但也起雾了.月光映着低雾.远方所有物事都是一片暗影.空气中回荡着淡淡的尸腐味.南汉营地内.无数士卒同时唱了起來.不时夹杂着各类当地的方言.在一片夜色中.更显得哀怨真切.

黑暗中.无数人在歌声中喊了起來.

“广阳的兄弟们.别替司马尚卖命了.他残害前太子.葬送南征军二十万同胞.其罪滔天.”

“广阳城的兄弟们.司马尚残忍好色.竟然逼食人肉.令人发指.禽兽不如.”

有的人叫得更直接:“开饭咯.凡是前來投奔的兄弟.马上可得到好酒好肉的招待.”仿佛为了回应他的话.远方的汉军营地大开.一队队扛着桌子从营地里出來了.然后摆起了酒席.

听着四面的歌声.喊声.广阳城头明显骚动了起來.许多守城的士兵都伸长了脖子朝远方打量着.不少人甚至跟着同声唱起了《葬歌》.

祝玉龙显然对这一幕大为满意.他满脸喜色.对着趴在一旁的吴明道:“吴大人.虽然敌方军心已然动摇.但看这些人的样子.显然还沒到内乱的地步啊.这城门可如何打开.”

吴明仍是直直的望着对面城头.脸上却爬上了一层忧虑:“祝大哥.‘四面汉歌’之计.现在也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我也不打算瞒你了.开城之人.关键点就在你说的简飞扬身上.”

“简飞扬..”祝玉龙喃喃的跟了一句.大为不解.简飞扬的顽固他自然是知道的.吴明刚到的时候.谈到劝降简飞扬时.仍然是大摇其头.什么时候简飞扬已经答应投降南汉了.难道是今天下午吴明请他喝了一场酒.那也太荒谬了.如果真凭几块肉.几口酒就能把司马尚属下的头号猛将挖过來.他祝玉龙第一个就不相信.

吴明看着满面疑惑的祝玉龙.自然知道他心里现在想的什么.他压低了声音慢慢道:“祝大哥应该知道上次我给你提及的秘旨吧.”

祝玉龙怔了怔.“记得.”旋即又追问道:“难道你把这东西给简飞扬了.”吴明仍然满脸担忧地看着对面城头.轻轻地点了点头.祝玉龙仍然有点转不过弯.“可你就算把这道秘旨给他.于他打开城门有什么关系.”

吴明转过头來.看着祝玉龙道:“祝大哥.司马尚坚持到现在的信念是什么.”祝玉龙想了想道:“自然是不相信我们能真的接受他投降了.哦.不对.是南蛮人的援军.”

“正是.”吴明接过了话头道:“你说.作为一个生性多疑.而又贪生怕死之人.当他看到这道圣旨的时候.他的反应会是什么.”

祝玉龙面色大变.差点惊呼出來:“吴大人.司马尚丧心病狂.肯定会做出一些意料之外的举动.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他害怕的是.司马尚做出玉石俱焚之举.那么.南汉所有的心血.都将付之一炬.到时候就算攻下了广阳.也是一座死城.那岂不是亏大了.

他忍不住张了张嘴.正要再说点什么.吴明转过头.仍然盯着城头道:“要想兵不血刃的拿下广阳.目前只有冒险一搏了.祝大哥但请放心.我用简将军麾下的两千亲卫为饵苦劝于他.他下午虽然未曾答应下來.但口气已有松动.我当时观察了下.司马尚大概对其他部队的战力不放心.守卫城头的.正是简飞扬的部队.如果他真的反水.成功的机会应该大了许多.”

“原來如此.”祝玉龙脸上终于现出一丝笑意.如果真如吴明所说.今晚攻破广阳大有可能.

吴明仍是满脸忧虑.他担心的不是其他.而是简飞扬自身的安危问題.抬头看向了对面.城墙上已是一片混乱.而且还有扩大的趋势.上面夹杂着士兵的哭喊声.歌声.以及将领的呵斥声.乱成了一锅粥.

简兄.希望你能够平安.否则.我将内疚一辈子.

※※※

祝玉龙想得沒错.司马尚看到这道密旨的时候.脸上青红交接.郭仪脸上掠过一丝不安.他涎着脸笑道:“都督.上面到底写的什么.”

司马尚笑了起來.开始是冷笑.接着是狂笑.他猛地站了起來.一把推开怀中的梅姬.两人刚才还在卿卿我我.那里会料到他会突然翻脸.梅姬措不及防之下.顿时跌了个嘴啃泥.趴在地上大哭起來.司马尚恍如不觉.他猛地把手里的圣旨掷到了郭仪的脸上.喝道:“上面写的什么.你自己不清楚么.还來问我.真当老夫是傻子么.”

郭仪哆嗦着把那张黄布打开了.等确定地看清楚上面的内容.他一下扑到在地.叫起了撞天屈:“都督.冤枉啊冤枉.这东西肯定是简飞扬捏造出來.陷害属下的.属下对你可是绝无二心.”

司马尚状若疯癫.走过去一脚踹在郭仪的头上.后者正狗一样地趴在地上.哭得声情并茂.这一脚顿时踢了个结实.郭仪在地上连翻了几个跟头.抬起头來时.额头上已是鲜血淋漓.司马尚怒声道:“好个吃里扒外的畜生.李铁让我切断南征军退路之时.老夫也犹豫过.就是你唆使我联合南蛮的.南蛮人到來时.你侍侯他们比我这个都督还來得亲热.这一年來.也是你一直在劝老子投降南蛮.怪不得啊怪不得……”

他说着.似乎越來越气/“呛”的一声拔出身上的配剑.朝着跪在地上的郭仪一剑捅了过去.后者惨号了一声.在地上滚了几滚.然后像条死狗一般.动也不动了.血像暗红色的小溪.渐渐流淌开來.烛光跳动中.膳桌画上的裸女似乎也要活过來.择人而噬一般.空气中.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扩散开來.似乎把烛光都逼得黯淡了.

梅姬叫得更厉害了.

简飞扬感觉嘴巴也有点发干.身上残留的一点酒意经此一吓.早已跑了个干干净净.他舔了舔嘴唇.正要说点什么.司马尚转过头來.狞笑道:“简将军.现在贼子已经伏诛.你有何办法可以教我.”他双眼通红.显然已是方寸大乱.

简飞扬被他盯着.心头也有点发寒.他强自定了定心神道:“司马都督.现在广阳城已是山穷水尽.为今之计.只有投降南汉.才有一线生机.”

司马尚狂笑了起來.正要说点什么.这时候.一个亲兵跌跌撞撞的跑了进來.惊恐地道:“都.都督.广阳城外.现在四处都是《葬歌》之声.许多士兵已经鼓噪起來.要求即刻开城投降.甚至有人趁着天黑.偷偷摸摸的用绳索下城.投奔敌人去了.”

“好.好.好.”司马尚一连叫了好几个好字.然后狂笑了起來.等笑够了.他盯着那个亲兵.嘴里像是蹦出來似的.一字一顿道:“传令下去.凡有起哄、逃跑、不服军令.大喊大叫者.一律杀无赦.”

那个亲兵有点迟疑.吞吞吐吐地道:“可是.都.都督.人太多了.咱们杀不完的.”

“杀不完就给我死命的杀.于照彬.难道你也要违抗我命令么.”那个叫于照彬的亲兵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水.盯着地上已快凝固的鲜血.战战兢兢地道:“是.属下明白.”

这个于照彬简飞扬自然认得.是司马尚五千亲卫甲士的首领.这五千人的装备和素质虽然比简飞扬的部队大有不如.但胜在人多.加之一直沒短过补给.所以战力几乎沒打折扣.真要对上.简飞扬也是沒有把握.

司马尚下了这么一条荒诞不经的命令.简飞扬象被针扎了一样.人差点跳起來.连忙阻止道:“都督请三思.如此一來.城内只会更乱.整个广阳必将血流成河.”

司马尚理都不理他.喝道:“來人.先把这个叛逆拿下了.枭首示众.于照彬.即刻带人去解除他属下两千人的武装.”

简飞扬万料不到他会蹦出这么一句话來.归顺广阳这一年多來.司马尚虽然穷极奢欲.但对他一直和和气气的.看來司马尚不是方寸大乱.就是铁了心要顽抗到底了.他扫了一眼同样跪在地上的于照彬.只见到对方额头上也是冷汗涔涔而下.简飞扬这两千骑兵对广阳城防的重要性.\昨天已经给众人上了生动的一课.司马尚如此做.无疑是自毁长城了.

闭目等死自然不是简飞扬的性格.司马尚说出这话时.他的手已经摸上了刀柄.趁着于照彬迟疑的当口.他狂喝了一声.右手猛一用力.已然拔出了腰刀.双脚一蹬.人如离弦之箭.朝着屹立在场中的司马尚扑了过去.

擒贼擒王.如果真能拿下司马尚.其他所有事都好说.否则.今晚恐怕就是个血光之夜.

身子尚冲到一半.就见到司马尚嘴角泛起了一丝冷笑.他心头怔了怔.总觉得有点不对.但现在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发之势.心下虽疑.身子却仍是去势不减.一刀力劈华山.直奔司马尚额头而來.

这一刀虽然去势如电.但简飞扬并未真个起杀心.看似雷霆万钧的一刀.其实里面十成力倒有七成是虚的.只等刀锋临头.然后顺势一变.架到对方脖子上.胁迫司马尚收回成命.

刀尚在半空.司马尚突然动了.他身子一矮.人似乎突然少了一截.这一下快如鬼魅.简飞扬顿时怔了怔.他跟着司马尚已经一年多了.这段时间以來.司马尚一直几乎是大部分时间都蹲在都督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他早已把这家伙当成个只知贪图享乐的文官.那知道对方还是一个武者.看这身法.恐怕段位还不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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