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冬意虽然有未婚夫,可家中几个哥哥对她过于保护,再加上与苏文修聚少离多,两个人的亲密仅限于拉拉手,偶尔的拥抱。
苏文修抱她时秉承着一向的内敛君子之风,从不会逾矩。
许冬意也习惯了他这样的处事方式,以为恋爱就是这样谈的。
然而撞进裴游怀中,触碰到陌生的身体,听见年轻男人硬邦邦胸膛里迸发出的有力心跳,许冬意那些远古的记忆,学生时代偶然听同学们玩笑过的黄色废料突然从脑子里冒了出来。
几道嘻嘻哈哈的声音,在交流着男人身材摸起来是什么感觉。
许冬意手烫了起来,几乎是慌张的推开他。
好在裴游核心稳,在许冬意险些扎进地面时还搀了她一把,将她送回床上。
许冬意撒开他的手,立刻撇开眼去,这次是真有些恼怒了,“难道裴老板觉得一个生病的人会对你做投怀送抱那种事?你这样懂,难不成经历过?”
她听见裴游轻轻地问话。
“惹你生气了?”
许冬意沉默,仍旧用侧脸面对着他。
在裴游看来的确是生气了的。
双方沉默片刻,裴游起身走出去。
在他离开之后,许冬意才觉得终于能好好呼吸了,羞燥看向自己的手。
她刚刚到底不小心碰到了哪里……
怎么那么奇怪……
许冬意立刻闭眼,让自己打住不该有的想法。
以为裴游出去就不会回来了,没想到一小时后他再次推门而进,将一个小而精致,四四方方的黑色丝绒盒子放进她手心。
他手收回时,自然而然在她额头贴了几秒,摸到温度降下来,才拿回去放入冲锋衣口袋里。
许冬意看着他,疑惑地愣住,后知后觉偏开视线。
长发遮挡住她大部分的神情,所以裴游只能看到女孩卷着上翘的羽睫,嗓音低绵下去,哄诱的意味,“打开盒子看看。”
许冬意没打开,反倒朝他递过来,“不管是什么,都不是我该看的。”
裴游动也不动,高挺的身躯站在她床前,盖下的影子与气息都厚重绵密,充满实质的压迫感。
他眼睛太漆黑,直勾勾盯着人时会叫人有几分紧张慌乱。
在她越来越僵的时候,裴游总算接了过去,不过他没收起来,而是替她打开那盒子,放在她床边桌上。
许冬意视线跟着移过去,看到一对栩栩如生的茉莉花耳钉。
“上次见你戴茉莉,挺好看,这个送你。”
戴茉莉花?
什么时候?
许冬意想了好半天才想起来,是音乐节那天。
她都快忘记了,他怎么还记得。
“为什么送我?”
裴游冲锋衣的帽子还兜在头上,上面滚落透明的水珠,帽子边的几缕卷发堆在那张混血感满满的脸上。
他五官很有深邃分明之感,如同宣纸上打翻的浓墨,那些深与沉洋洋洒洒很随意地落在他眉宇之间,显得冷淡而沉抑,可勾唇笑时,又很有风流惑人的缱绻味道。
“哄你。”
“……”
许冬意拧眉,“我更不能要了。”
“那就扔掉。”
他转过身走出去,脚步踏到门那里时身影又停住,直挺的鼻梁侧过来一点,“好好休息。还有,《入梦》这首歌虽然可以缓解失眠,成天听也会不起作用。睡前听就好,记得配点熏香。”
许冬意怔在那里,木然看他关上门,然后僵硬地看向收音机,里面还在单曲循环《入梦》,她一直没有发觉。
“……”
许冬意羞耻得把脸埋进手掌里。
她刚刚还在对他发脾气,可收音机还播放着人家的作品!
许冬意立即起身去把收音机关掉,整个房间一下子陷入安静,于是屋外的雨声更清晰。
她走到窗那里将窗帘拉开一点,看到湍急的雨势。
刚刚裴游衣服上有雨珠,所以他是在这样的天气里出门给她买回来耳钉的吗?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真的只是为了哄她吗?
又为什么这么在意她心情?
许冬意唰地拉上窗帘,拒绝再想下去。
**
雨势连绵将近一星期,第七天的时候终于放了晴,许冬意也定在这天回国。
这次她没让许橙薇再送。
告别所有人时,许冬意都显得从容得心应手。
毕竟她出生在许家,说场面话这种本领好像与生俱来,很容易就能让大家对她产生好感。
可面对裴游,与他漆暗的眼眸对上,许冬意无懈可击的笑容差点维持不住。
那次生病后她有意和裴游保持距离,这几天俩人几乎没有任何交流。
偶尔她也会感觉到一道存在感很强的视线,似乎就是来源于裴游的。
不过他好像看出她在躲他,也没找上门惹人讨厌。
许冬意从包里拿出自己精心挑选的礼物递给他,“谢谢裴老板照顾生病的我,一点小礼物,请你收下。”
她想两清。
裴游品得出来。
视线从她略带紧张的脸缓慢落在她手中礼物盒。
审视几秒,又或者在思虑。
他接过来摩挲片刻,收下了。
“不谢,看在你姐姐面子上而已。”
许冬意眉眼放松下来,这样最好。
“真对不起你。”许橙薇抓住她双手,“我工作忙,都没好好陪你四处逛逛,要不再待几天,我陪你四处玩。”
许冬意摇头表示不在意,“文修生日到了,我得回去一趟。”
移开步子正要离开的裴游身形一顿。
许橙薇撇嘴,“不就是一个生日嘛,他那样无趣,你去了也不好玩。”
许冬意知道许橙薇是不喜欢苏文修的,总嫌他沉闷不懂讨女孩子欢心,其实这么多年许冬意都习惯了,苏文修小时候就不爱说话。
“走啦。”
许冬意坐上出租车远去,许橙薇忽然听见暹罗大叫。
“裴大你要去哪?脸这么臭,谁惹你了?”
裴游背着网球拍走出来,许橙薇打眼一瞧,沁满寒气的眼和紧抿的双唇,步子迈得也没有平时那样气定神闲漫不经心了。冷淡越过众人,似乎是去往网球馆,但不像去打球,好像要去灭火一样。
许橙薇抓来谢柒,“他怎么了?”
“谁知道啊,突然生这么大气,很久不见他这样过了。”
谢柒拍了梁清宇一下,“你惹他了?”
梁清宇大惊失色,“你看我敢吗?”
**
许冬意回国的事并没有告知四个哥哥,真要说了,他们必然早早就来机场张罗,拉横幅敲锣打鼓这种事也是做得出来的。
当然,她也没告诉苏文修,想给他一个惊喜。
她特意去挑了礼物,直接去苏文修家中。
此刻,一无所知的苏文修怀里正搂着宁可可。
宁可可一个劲儿在他怀里撒娇,她看上了爱马仕最新款的包包,可那包全球也只有五只。
他本打算在自己生日时送给许冬意,可这小妮子因为这个吃味,偏要那款包。
苏文修性格一向内敛沉稳,宁可可偏偏是作精脾气,在一起久了,他竟然渐渐也会说几句温柔话哄人,明明这样的话都没有对许冬意说过。
“好了,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苏文修隐约有些不耐烦,想将宁可可推离怀抱。
宁可可像牛皮糖一样扒拉着男人的名贵西装,爬到他腿上在他脸颊和唇胡乱亲几口,烙几个红艳艳的口红印。
“我不嘛,你不疼我了吗?”
宁可可要比许冬意小一岁,大学刚毕业,还是个有些娇纵脾气的姑娘。
当初和她在一起实在偶然,他们在一场投资会相遇,那时的宁可可只是礼仪小姐。
初入社会,如一颗鲜嫩多汁的果子,又调皮可爱,古灵精怪,是苏文修没有相处过的那一款。
那天苏文修喝多了酒,在宁可可的主动下,他们发生了不可挽回的事。
而许冬意……
她太完美,就像画家笔下一幅温婉清丽的江南绝唱。
在她身上,苏文修能感受到安宁祥和。
她整个人就像她的名字,茉莉。
不争不抢,纯白美丽。
苏文修很确定自己是深爱着许冬意的。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他一直都是那样保护和爱护她。
她有梦想,他就无条件支持和鼓励。
她总是沉浸在音乐的世界里很多次忽略他,顾及不到他。都没有关系,他喜欢看她闪闪发光的样子。
只是原谅他。
他终究只是个男人,有需求,有欲望。
等欲望被满足了,他还是会回到许冬意身边。
他们会是宣城最恩爱的夫妻,苏文修从没改变过这种想法,哪怕现在他怀里搂着宁可可,宁可可在他脸上胡乱的亲,扯着他的衣服。
他也没有想过要娶怀里这个女人。
男人与女人普通的鱼水之欢而已。
他分得清情欲和爱情。
反正宁可可接近他的时候已经知道他有未婚妻,他们之间是互取所需,最原始的宣泄。
两个人都逐渐沉溺时,突然的门铃声让苏文修清醒。
他推开宁可可走出去,智能门锁上显示出许冬意静谧柔和的脸。
一直以来背着许冬意与宁可可乱来的紧绷感徒然到达最高点,苏文修僵住两秒,快步返回,一把将宁可可拽起来塞进衣柜里。
宁可可拧着眉不高兴,水蛇一般的手臂搂住男人,“干嘛啦!难道想和我玩新游戏?”
“闭嘴!”苏文修面如寒冰,“许冬意回来了!”
宁可可面色一变,片刻又变得单纯顽皮,“那正好,让她看清楚我们多恩爱。”
苏文修冷着脸把她双臂拉下来,毫不怜香惜玉地将她整个人推到柜子深处。
在宁可可的角度看去,只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紧张到了极点,整张脸的肌肉都在紧绷着,仿佛随时面临崩塌,他的眼神也冷骇森凉。
“我告诉你宁可可!敢让许冬意发现你,我不会放过你!”
宁可可被吓住了,也觉得委屈,坐下来抱住双膝,哼了一声偏过头去不看他。
苏文修关上衣柜迅速去洗手间洗干净脸上的口红印,整理好乱糟糟的衣服,调整呼吸好几次才有胆量去开门。
门拉开后,许冬意的脸缓缓映入眼帘。
随之而来的,是苏文修的心跳。
只会为她而紊乱的心跳。
他装出一点恰到好处的惊讶与喜悦,“茉莉,你怎么回来了!”
许冬意弯唇,将花店买的花递给他,“祝你生日快乐。”
苏文修看着这束百合,心中复杂难言。
百合百合,百年好合。
“对不起。”
许冬意笑得有些疑惑,“怎么突然道歉?”
苏文修一怔,刚才出神的刹那,竟然说出了心中的话。
他微不可查蹙眉,很巧妙地解释,“你回国都没有去接你,是我这个未婚夫失职了。”
“没关系啊,我又没有提前告诉你,想给你一个惊喜嘛。”许冬意对亲近的人说话总是温柔不可比拟,会让人产生一种不管做什么都会被她原谅的错觉。
苏文修忽然很想抱抱她,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安慰自己还拥有着她。他俯身靠过去时,屋里的衣柜忽然传来响声。
苏文修刚刚张开的手臂僵在那里,连带着整个躯壳都被一根无形的弦绷得死紧。
“什么声音?”许冬意探头去瞧,就要往家里走。
苏文修急忙拉住她手腕,“茉莉,不是要给我庆祝生日吗?走吧,我们去吃饭。”
许冬意还疑惑着,就被苏文修急切地拉出去上了车。
她送给他的花被他放在了后面,一个孤零零的位置,而苏文修开车时额头上竟然在冒汗,面色也有些苍白。
许冬意体贴地打开空调,苏文修哑道:“谢谢。”
许冬意回以微笑。
他们之间的相处便是这样静谧平静。
但苏文修已经习惯和喜欢上这份静谧,根本不想去破坏,和她待的时间越久,越让他杂乱无章的心安宁下来。
“我们去哪里吃?”许冬意观察着路过的餐厅。
“还能是哪里,皎皎明月。”苏文修笑着把车开进餐厅泊车的位置。下车后,苏文修走过来伸手要牵她。
想了想,许冬意把手递进去。
苏文修亲昵地捏捏她指尖,把她牵进事先定好的餐厅。
这里原本是宁可可闹着要来他才订的,许冬意回来了正好。
服务员将他们引入消费高昂的独间,对方是个白人,用标准的伦敦腔调询问苏文修是否准备昨日订过的菜系。
苏文修摇头,将新的菜单递给许冬意。
许冬意随意问:“怎么,你订过菜品?”
苏文修坐姿立刻有些不自然,微微调整了一下,“给你订的,但怕你不喜欢,还是你自己点吧。”
“谢谢。”
苏文修被她的笑容晃到眼睛,不太能做到问心无愧。
“不过你都不知道我会提前回来,怎么会提前订餐厅和菜品呢?”许冬意低头选着菜品,随口一问。
苏文修哽了一下。
许冬意抬眸,见他轻拉领带。
“今天也不热吧,况且这里面空调很足,你这么热的吗?”
“不是。”他含蓄地笑,“好久不见你,有些紧张。”
许冬意怔愣,他们是很久没见了。出发去塞尔维亚之前,她就为一场小提琴比赛而忙碌,足足有两个月没见他。
她合上菜单,“你选菜吧,今天是你生日,应该寿星做主的。”
为表达自己的忽略和歉意,许冬意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礼物推过去,“特意给你选的,希望你喜欢。”
苏文修打开来看,是一支钢笔。
轻柔女声徐徐传来,“你工作忙,每天要签很多份合同,你曾说过签合同并没有那么简单,要承受很多压力,因为每一份合同都代表一个重要的项目。我希望这支钢笔能陪着你做每一个重要的决定,希望我能给你带去勇气和信心。”
苏文修怔愣着抬起眼,不可思议地看向面前含笑的女孩。
“文修,我知道自己这些年太过忽略你了,很感谢你的包容,我会尽量多抽时间陪你的。”
不。
不是这样。
你已经很好了。
好到显得他卑劣龌龊。
苏文修没想到自己说过的话,她都记得。
可他都做了什么……
“茉莉……”
“叮──”
一条信息打断他未出口的话。
苏文修看到手机屏幕弹出来的短信。
宁可可又在作死——[原来你们在皎皎明月吃饭啊,可那明明是你答应过要带我来吃的饭店,为什么要骗我!]
[你说我现在过来告诉许冬意我们俩的关系,她会不会马上和你解除婚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