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韩戚将报告打印出来,出门前嘱咐安桐稍等。
突然安静下来的治疗室,无声放大了某些情绪。
安桐靠着椅子深呼吸,抬眸的瞬间,秋阳穿破云层落在了她的脸上,愈显的苍白疲惫。
还是不够淡定冷静,面对那些测试问题,她本能的抗拒回答。
明明韩医生也在含蓄的引导她,但言辞中总是少了些什么。
安桐试图整理杂乱的思路,还没理出头绪,兜里的手机就传来了震动。
“失踪人口”来电话了。
安桐定睛看着屏幕,一时恍惚,没有按接听键就将手机送到耳边。
近在耳畔的嗡鸣声惊的她缩了下脖子,安桐重新按下接听,心不在焉地说了句生疏的开场白,“你好。”
手机另一头,男人低沉醇厚的嗓音含着薄笑,“没有存我的电话?”
安桐听着久违的声音,说存了,并温淡地唤他:“容医生。”
一向敏锐的男人,即便看不到小姑娘此刻的状态,也能从简短的对话中察觉到异常。
容慎没有过多解释,单刀直入地问她:“这个周末有没有空?”
安桐迟疑地望向窗外,“您回来了?”
“湛州的事还没忙完。”男人似乎在抽烟,轻轻吹出烟雾,继而安抚:“评估只是客观理论,不是唯一的评定标准,结果好坏都仅限参考,不必想太多,嗯?”
那道扬起的尾音磁性且温和,透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显然,他知道安桐重新做了心理评估。
不等她回答,男人又道:“周末如果空闲,我让程风接你过来,做完疏导顺便散散心。”
“嗯……”安桐低垂着眼睑沉思了片刻,“我晚点再给您答复行吗?”
她不是在拿乔,而是真的有事。
男人声线浑厚地应允,“可以,定好了随时给我回电。”
结束通话,安桐放下手机怅然叹了口气。
门外的韩戚拿着补充协议适时走进来,并将文件递给她,“协议你看一下,没问题的话,签字生效。”
安桐翻开协议的第二页,特意看了眼心理疏导师的名字,确认是容九,便直接签了字。
“治疗费用……”
闻言,韩戚就了然地先声夺人,“费用还是五折,具体支付方式你可以和容医生商量。”
安桐点头,“谢谢。”
办完所有的手续,安桐拿着协议离开了健康中心。
韩戚送她出门,见她走远才打电话汇报道:“九爷,安小姐已经把协议签了,刚把她送走。”
“……”
听到男人的询问,韩戚镇定地摇头,“她什么都没说,也没问,估计是评估结果不太好影响心情了。”
……
这边,安桐离开健康中心后便在街头漫步。
冷峭的寒风迎来霜降,秋季的最后一个节气,也即将拉开初冬的序幕。
安桐眯着眼,站在一棵梧桐树下,给时晔拨了个电话。
“周末有事,能改天吗?”
那端,时晔不悦地压着薄唇,好半晌才咬牙切齿地说了一个字:“能!”
你比祖宗还祖宗,他能说不吗?
整个直播App就指望着她引流盈利,谁会跟钱过不去。
安桐心知自己临时爽约很不礼貌,坦言解释:“抱歉,我要去看医生,确实有事。”
“生病了?”时晔假惺惺地关怀了一句:“大病小病?人民医院我有熟人,给你引荐一下?”
“不用,谢谢,再见。”
时晔:“……”
又他妈挂他电话。
时晔冷着俊脸,骂骂咧咧地把手机丢到了一旁。
半支烟后,他冷静下来,顿时感觉自己被蒙了。
大周末的她看哪门子医生?
……
临近晌午,安桐走进街角的苍蝇小馆,坐在角落的单人桌点了份生煎包。
苍蝇小馆面积不大,胜在物美价廉,人气很旺。
等餐期间,安桐拿着手机打算给容医生发一条微信。
消息还没编辑完,突然蹦进来的电话被她误触了接听。
安桐一怔,听筒里已经传来苏季气愤的声音:“你在杂志社有没有和苏茜说过什么?”
“我最近没去杂志社。”安桐靠着墙,淡淡地问:“怎么了?”
苏季一阵深呼吸,语气仍然没有缓和,“那就是她善做主张到处打听你家的事喽,电话都打到我妈那儿了,真是没脸没皮。”
苏季和苏茜这对堂姐妹本就不合,两家人几乎没有任何来往。
如今为了打探安桐的家事,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闻此,安桐蹙着眉,轻叹道:“我前两天在海边遇见她了,当时还有别的同学……”
“我说什么来着。”苏季是个急性子,火气一上来说话也没了顾忌:“苏茜跟她妈一样,天生大嘴巴,屁大的事恨不得宣扬的人尽皆知。我他妈就想不明白,别人的家事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安桐目光清寂地望着远处低喃,“如果想说,我会自己开口……”
为什么看客总是不明白,他们所八卦的真相是当事人这辈子也不想提及的悲怆。
“能说也不说,咱自己的私事,没必要交代给他们。”苏季缓了口气,“放心,我妈已经替你挡回去了,她问不出什么。我就是知会你一声,以后跟她说话小心点,她太蠢,经常好心办坏事。”
挂了电话,安桐看着服务员端来的生煎包已然没了胃口,打包结了账就离开了小馆子。
傍晚,远在湛州的容慎,收到了安桐的微信。
AN:容医生,我能明天去湛州吗?
此时,窗外暮霭沉沉,湛州翰白酒店的私宴厅灯火辉煌。
室外星光廊附近,几道修长挺拔的身影正在闲聊。
苏屹亭嘴角咬着牙签,扬眉调侃道:“闻晚生日会就在你家俱乐部举办,你这个主人不参加合适吗?”
对面的两个男人也同时看向了容慎。
男人今晚的装扮很正式,剪裁得体的手工黑西装,胸口别着暗蓝色的方巾,白衬衫领口开着两颗扣子,笔挺又不失矜贵。
“没什么不合适,我忙。”容慎慢条斯理地点了点烟灰,口吻称得上冷淡。
对面新晋钢琴王子易柯,轻轻抚着手背,也跟着戏谑,“但凡事关闻晚或者其他爱慕你的女人,你向来能躲就躲,次次都说忙,这借口还真好用。”
容慎不置可否,恰好裤袋里的手机传来动静,男人拿出一看,掐了烟便原路折返,“我近期不回香江,有事电话说。”
苏屹亭和易柯等人面面相觑,旋即无奈地失笑:“估计他们家老太太又要气得跳脚了。”
……
安桐接到容慎的电话一点也意外。
她坐在安安的小狗窝旁,接听时声音淡的有些飘忽:“容医生。”
男人蹙起浓眉,“感冒了?”
“没有。”安桐清了清嗓子,“您……看到微信了?”
容慎沉沉地应声,“嗓子不舒服去喝点水,明早七点程风会去接你。”
安桐瞬间就闭上了眼睛,莫名复杂的情绪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
他连原因都没有问,就安排程风来接她。
恰如其分的关怀和包容,轻易就能让人破防。
安桐抱着怀里的安安,哑声说麻烦了。
电话还没挂,沉默的时间里,男人能清楚地听到她微微紊乱的呼吸声。
容慎抿着薄唇,喉结滑动,再次软下了心肠,“挂了吧,去收拾些要带的东西。”
“好,明天见。”
安桐放下手机,贴着安安的小脑袋,红着眼呢喃,“我的病还能好吗……”
她没哭,只是下午陷入了长达半个小时的情感剥离困扰,导致心神恍惚,浑身麻痹。
评估结果的不理想以及旁人无底线的打探,激发了安桐的厌世情绪。
而容医生,是她目前唯一能寻求帮助的人。
……
随着夜幕降临,安桐活动着僵硬的四肢,刚站起来,院外的木门突然被人拍的吱吱作响。
“安小姐,安小姐——”
安桐单手扶着窗台,低头看安安,“是不是有人喊我?”
她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安安嘤嘤叫着跑到玄关用小爪子挠门,动作很可爱,像是在给她回应。
安桐犹疑着走过去,可能是动作有点慢,对方情急之下就扯着嗓子自报家门。
“安小姐,是我,程风啊。”
安桐没再耽搁,穿过院子打开门,惊讶地问:“你怎么来了?”
程风似乎来得很急,扶着门框缓了缓,笑道:“九爷让我来接你,东西收拾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