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歇尔·弗洛德只有四十分钟的午餐时间,所以文森特·内勒约她在阿比大街的美食广场见面,从她工作的理发店到那里只需要步行五分钟。他边吃三明治边跟她解释昨天半夜离开的原因,把诺埃尔、棚屋和那个曾经与他同居的贱人的事都告诉了她。
米歇尔莞尔一笑。“洛琳……是个没有继承权的帕丽斯·希尔顿呢。我认识她姐姐。”
深色长发,蓝色大眼睛,灿烂的笑容,就连心肠最冷酷的汉子也会为之倾倒。虽说身上的深蓝上衣和灰色长裤是理发店的普通工作服,米歇尔依然如同杂志封面的美女一样光彩靓丽。
两人的感情迅速升温。一开始文森特还有些发怵,不知该在什么时候、用什么方式告诉她自己是认真的,甚至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后来他忽然明白,她也是认真的,虽然从未有所表示。
“那个婊子跟诺埃尔同居过一年多。”文森特说,“他那时被她弄得神魂颠倒。被她甩了以后,他完全成了一个废人。”
“她是个泼妇,人老珠黄的泼妇。这谁都知道。他现在怎么样啦?”
文森特只说了句:“他很好,没事儿,”但昨晚那出戏闹的,是祸是福还很难说啊。
凌晨快到五点的时候,利亚姆·德拉尼才把他们送回诺埃尔的家。诺埃尔已经筋疲力尽了。
“我给你冲杯咖啡。”
诺埃尔摇摇头,慢吞吞地走进卧室。文森特帮他脱掉夹克、鞋和牛仔裤后,他随即蜷成了一团。文森特瞪眼看着诺埃尔右边脸颊上的一块瘀青。
“你的脸怎么回事?”
诺埃尔又摇起头来。
“我们明天能谈谈吗?”
诺埃尔懒得睁开眼睛,只是点点头。文森特在诺埃尔家的沙发上睡到了天光大亮。
诺埃尔今年32岁,年长文森特6岁。文森特还在上学时,他就已经在芒特乔伊监狱坐了两次牢。诺埃尔是天生的汽车专家,驾驶汽车堪称神乎其技。他能用晾衣架打开车门,超车,冲刺,滑行,手刹一打就是180度的旋转,如果他来了兴致,还能紧挨着一排灯柱或者停放的汽车疾驰而过。从前,诺埃尔晚间娱乐的理想方式就是偷一辆快车,绕着居民区轰轰隆隆地开上一圈又一圈,直到有人报警为止。每当警车出现,车顶的蓝色警灯不停旋转,诺埃尔就会耐心等着,任由发动机加速空转,让警察以为他已经无路可逃。然后,等到警车驶近,警察能看清他的笑容,他就会冲他们竖起中指,然后将油门一踩到底,自此一场追逐战便开始上演了。
只要坐在方向盘后面,警察永远也抓不到他。倒是有一天晚上,他塞了一口袋廉价兴奋剂刚刚溜出一家药店的后门,立刻被警察逮了。那次他们把他往死里揍了一顿。开始时他还拼命招架,真是自讨苦吃。结果他躺在马特医院里打了十天点滴才苏醒过来,还被指控盗窃、袭警和拒捕。
那些日子,诺埃尔身上多出许多赘肉,头上多出许多白发,走路的步伐少了轻快的活力。他眼边生出许多道皱纹,让他看上去苍老了十岁。
早上,文森特听到诺埃尔翻身的声音,便开始打鸡蛋做早饭。哥哥醒来的时候,文森特已经做了几个蘑菇煎蛋卷。面对面在餐桌旁坐下时,诺埃尔说:“我都知道。”
文森特愣住了,叉子还没送到嘴边。
“你知道啥了?”
“昨晚我做了蠢事。不用安慰我。”
“至少你现在没事了。”
“当时只是……我在西斯科酒吧,他们走了进来,我一看到他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那个女人在向我炫耀。她带班纳曼去那里不会有别的理由。班纳曼那种人通常是不去西斯科的。他俩离开之后……天哪,他俩走时那种轻飘飘的样子……那个婊子,她甩了我,把我像擦屁股的厕纸一样甩了。”
“诺埃尔……”
“现在我心里清楚,当时我是醉得昏了头。做出那种事真是太蠢,太蠢了。可能会把一切都搞砸。那个班纳曼,他是个狗杂种,但那女人比他还要坏。”
“那是……”
“我知道,我知道,我再也不会轻举妄动了……罢了。”他似乎开始自言自语。“知道那婊子在那儿可着劲儿地风流快活,更他妈叫我难受。”
文森特问:“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脸怎么了?”
“你脸上有块青斑……就在那里。”
诺埃尔摸了摸文森特指着的地方。“不知道在哪弄的……看样子,班纳曼那帮小兄弟下手挺狠的。”
“那帮杂种。”
“算啦,他们也是恪守本分,要拦着我,护住那狗杂种呢。”
过了一会,诺埃尔说他没事了,不是吗?汤米·蒂尔南的碟片……昨晚看得挺开心的,对吧?
趁诺埃尔去冲澡的当儿,文森特给阿尔伯特·班纳曼打电话说,“但愿正常……没捅出什么娄子吧,嗯?”
“我这边没有。”
“我们谈谈吧,明天有时间吗?”
阿尔伯特说可以。
阿比大街的美食广场弥漫着各国料理的香气……土耳其、意大利、墨西哥、中国,都有。文森特琢磨着,早知如此,真该把三明治扔了,去买些更美味的东西尝尝。
米歇尔看看表。“我该回去了。”
他们沿着阿比大街走了一段路,文森特说:“你今晚有空吗?”
米歇尔停下脚步,面对着他。“你跟诺埃尔,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办?”
“什么意思?”
“电话里,你跟他说什么有活儿要干。”
“没有啦……是正经事儿啦,不是……”
“我不想知道那么多。”她的眼睛又大又圆,就算今生都像此刻一样凝视她的双眼,他也不会觉得时间足够。“我只是想知道,你会不会突然消失不见,十年内音讯全无?”
他咧嘴一笑。“你可不会那么容易就摆脱我。”
她依然神情严肃。直到一列嘈杂的轻轨列车隆隆驶过,铃声叮叮当当地响了一路,她才开腔。“这对我很重要。已经很久没有什么事情能对我这么重要了。”
“不管我做什么,”文森特说,“我要是冒险的话,肯定是值得的。”
她平素向他偎依过来的那种姿态往往能令言语变得多余,此时就是这样。他们紧紧相拥,文森特闭上了双眼。“我会没事的。”他说,“我保证。”
“今晚见,”她说。
他说:“今晚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