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温度变化高于预期,锗晶体管可能过热,汞电池将冻结,卫星会无法把数据传回地球。
比莉坐在她的梳妆台前精心打扮。她觉得自己的眼睛长得最好看,她总是仔细地给眼睛化妆,涂上黑色眼线、灰色眼影和一点睫毛膏。她没有关卧室门,所以能听到楼下电视里传来的枪声:拉里和贝基大妈在看《马车队》。
她今晚并不想出门约会。今天的事情已经搅了她原本的好兴致:没有得到想要的工作令她气愤,安东尼的做法让她困惑,而且,她既迷惑又畏惧地发现自己和路克之间的情愫一如当年般强烈和危险。比莉重新审视了她与安东尼、路克、伯恩和哈罗德的关系,想知道自己是否做出了人生的正确决定。发生了今天的事情之后,与哈罗德一起看电视《克拉福特剧院》的主意变得完全没有吸引力了,虽然她喜欢他。
电话铃响了。
她从凳子上跳起来,穿过房间,想要接起床边的分机,但拉里已经抢先在走廊里接听了电话。她听到安东尼的声音说:“我是CIA,弹力卷心菜大军准备入侵华盛顿了。”
拉里咯咯地笑起来:“安东尼叔叔,是你!”
“如果你遇到了卷心菜,千万不要,我重复一遍,千万不要和它谈条件。”
“卷心菜不会说话!”
“和它们打交道的唯一方法是用切片面包把它们打死。”
“你在瞎编!”拉里大笑。
比莉说:“安东尼,我在分机上。”
安东尼说:“去穿你的睡衣,拉里,好吗?”
“好的。”拉里说,他挂上电话。
安东尼换了语气:“比莉?”
“在。”
“你想让我打给你——还说事情紧急。我听说你骂了值班的探员。”
“是的,安东尼,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能不能问得详细一点——”
“别东拉西扯,看在上帝分上。我知道上次我们谈话时你说了谎,但那时候我不清楚真相。现在我知道了。我知道你昨晚在我的医院对路克做了什么。”
安东尼没有说话。
比莉说:“我需要一个解释。”
“我无法在电话上说,不如改天我们出来见一面——”
“去你的吧,”她不打算让他拖延,“我现在就想听你解释。”
“你知道我不能——”
“只要你他妈的愿意,你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所以,别跟我装模作样。”
安东尼抗议道:“你应该相信我,我们是二十年的朋友了。”
“不错,我们第一次约会你就给我带来了麻烦。”
安东尼的语调里含着笑意:“你还为那件事生气呢?”
比莉的口气软下来:“当然不是。我想要信任你。你是我儿子的教父。”
“要是你明天和我见面,我会解释一切的。”
比莉差点就同意了,但她想起了安东尼做过的事情:“昨晚你就不相信我,对吗?你背着我搞小动作,而且就在我的医院里。”
“我告诉过你,我能解释——”
“你在骗我之前就应该解释的。告诉我实话,否则我挂上电话就去报告FBI。你来选吧。”
威胁男人是危险的——往往会使他们更加顽固不化。但比莉知道CIA是如何痛恨和畏惧FBI的干预的,特别是CIA在打法律擦边球的时候——而且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在干这类事情。FBI的人认为只有他们有权在美国境内抓间谍,因此他们也有权调查CIA在美国境内的不法活动。如果安东尼做的事情光明正大,那么比莉的威胁是没有用的,但要是安东尼踏出了法律的限制,比莉就能吓到他。
安东尼叹口气:“好吧,我用的是付费电话,而且我猜你的电话也不大可能被窃听,”他停顿了一下,“你可能会不相信我说的。”
“说来听听。”
“好吧,听着。路克是个间谍,比莉。”
比莉目瞪口呆了一会儿,然后她说:“胡说八道。”
“他是共产党员,莫斯科派来的间谍。”
“看在上帝的分上!如果你认为我会相信这一套……”
“我刚才就担心你是否能相信我说的,”安东尼的语气突然严肃起来,“多年来他一直把美国火箭的秘密资料透露给苏联。要不然‘伴侣号’是怎么上天的,而我们的卫星仍然躺在实验室里?苏联的科学水平并不比我们先进,看在上帝分上!他们同时得益于我们的所有研究成果和他们自己的成果!路克应该对此事负责。”
“安东尼,我们两个已经认识路克二十年了,他从来不对政治感兴趣!”
“这就是最好的掩护。”
比莉犹疑了。这能是真的吗?毫无疑问,真正的间谍会假装对政治毫无兴趣,甚至还会假装自己是共和党人。“但是路克不会背叛自己的国家。”
“不是没有可能。不要忘了,他参加法国抵抗组织的时候曾经和共产党员共事。当然,他们那时候是我们这边的,但是,战后他显然还和那些人保持联系。我个人认为,他没有和你结婚的原因是结婚不利于他为共产党工作。”
“可他和埃尔斯佩思结婚了。”
“是的,但他们没有孩子。”
比莉惊得坐到楼梯上:“你有证据吗?”
“我有铁证——他交给一位有名有姓的克格勃军官的绝密设计图。”
比莉现在有些糊涂,不知道该相信什么。“可就算这些都是真的——你为什么要抹除他的记忆?”
“为了救他的命。”
现在她完全搞不懂了:“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比莉,我们本想杀了他。”
“谁要杀他?”
“我们,CIA。你知道,陆军准备发射第一颗卫星。要是火箭发射失败了,苏联人就会在太空领域称霸,就像英国人曾经主宰美国二百年那样。你必须明白,路克是对美国战后地位的最大威胁。我们发现他是间谍之后的一个小时之内,就做出了除掉他的决定。”
“那你们以间谍罪审判他不就行了?”
“你想让全世界都知道我们的保密系统是如此差劲,以至于让苏联窃取我们的火箭机密很多年?不妨想想这样做会对美国的影响力造成多么大的削弱——特别是那些一直亲近苏联的不发达国家会作何反应。这个方案甚至都没提交讨论。”
“那么,你们到底是怎么干的?”
“我说服他们抹掉他的记忆,我直接找到了最高层。除了CIA的局长和总统之外,没人知道我正在做什么。如果路克不是那么诡计多端的话,我的计划早就成功了,既能救他的命,也能给整件事保密。只要他相信自己是喝多了失忆的,再以流浪汉的身份生活一段时间,我就能把这事捂住,他甚至都不用知道自己泄露过什么样的秘密。”
比莉有点生气:“你甚至不惜破坏我的事业。”
“为了救路克的命?我觉得你也会同意的。”
“不要太想当然,这事总是你做得不对。”
“无论如何,路克毁了我的计划——在你的帮助下。他现在和你在一起吗?”
“没有。”比莉觉得自己脖颈后面的头发有些刺人。
“在他做出更多的自我伤害行为之前,我需要和他谈谈。他在哪儿?”
出于直觉,比莉撒了谎:“我不知道。”
“你不会向我隐瞒任何事的,对吗?”
“当然不会。你已经说过,你的组织想杀掉路克,如果我知道路克在哪儿,再告诉你们实情的话,那简直太蠢了,但是,我真的不知道他在哪儿。”
“比莉,听着,我是他唯一的希望。如果你想救他,让他打电话给我。”
“我会考虑的。”比莉说,但安东尼已经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