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医院里,他知道他在医院里,但是吉米有点不相信。他周围的景象似乎显得遥远,似乎与他无关,仿佛他只是在电视里看到过,或者只是在头脑里想像过。
没有迷失方向。他确切地知道他在什么地方。一路上,他曾经几次苏醒过——在救护车里,在检查室里——尽管他的几次知觉都很短暂,但是,他所记住的形象却是既生动又连贯。他相当清楚地记得在他身上所发生的事情。
然而,这还是很难相信。
他想吞咽,但是他的嘴里很干,他只能咳嗽。咳嗽老是缠着他的喉咙,他感觉好像要呕出东西来。他伸手去拿床边的盘子,因为他看见了一杯清澈的水。他抓住了杯子并把它放到嘴唇边;吞咽舒服愉快,清凉的起镇静作用的液体驱散了他要呕吐的念头。
他把杯子放回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最令他惊奇的事情是他居然还活着。在发生了那件事以后,他想自己已经死了。
死亡。
就像他的爸爸一样。
吉米突然记忆起了他的爸爸,坐在马桶上,睁着眼睛——
把他的东西清理于净。
——血滴滴入水里的声音。
他又一次感到要呕吐,他很快地看了看房间的周围。他双眼发现了他的妈妈,睡在他床对面的一把椅子里。以前他没有注意到他的妈妈也在这里,仅仅是她的存在就立即使他感觉好得多。在他小的时候,在他有病的时候,在他发烧的时候,他妈妈总习惯于睡在一把椅子里。在他睡着时,她会看着他,给他擦去额头上的汗水,定期地叫醒他,给他量体温或让他洗冷水澡。知道母亲在他身边,知道她在照顾他,他总是感觉很安全。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他第一次感到现在也很安全。虽然他想叫醒妈妈,聚在她身边,把自己发生的事情告诉她,让她为他放心;但是,他想单独地呆着,决定让她睡下去。
他闭上了眼睛。他感觉到的悲伤并不像他应该感觉到的那样。他没有哭,他也没有觉得要哭。
但是,他爱爸爸。不管怎样,他仍然爱爸爸。
不是吗?
他躺在床上没有动,闭着眼睛。他想念他爸爸,他要在脑海里把他们两人一起做过的一切回忆一遍,他要回忆他们一起度过的美好时光,但是,他总是不能抹去他爸爸在抽水马桶上的形象,带蓝色的双手软弱地垂在两侧,睁着充血的眼睛,血淋淋的阴茎在其口里,两腿之间滴着血的切口。当他想起他爸爸在家里的情况时,做早饭,在草坪上割草,准备去上班,影片没有下集了。就像一台坏了的电视机,他脑袋总是停留在单一频道;他越是想不起他爸爸活着时的情景,对他爸爸死时候的回忆就越生动。
“不!”吉米大叫道,生气,感到灰心,要把这个形象驱除出脑海。
他的妈妈立即苏醒,很快就从座位上跳起来,挨着他在床上坐下。她把他的手握在她的手中。
“好!”她安慰着说,“一切都很好。”
她把他拉到自己的胳臂里抱住他;虽然他睁着眼,紧紧地抱住她的背,但是在他的脑海里看见的还是他被杀死的父亲。他紧紧地拥抱她。他想把发生的事情告诉他妈妈,他想把他所看到的事情告诉他妈妈,他要她理解他所经历过的一切,仅仅在向她说出一个词以前,他一直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