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
凯茜从柜台向上看,她刚刚在那里核对了新的书架清单。艾伦·格兰特站在她面前,他脸上可以看到友好的微笑。
“我不知道你在这里工作。”他说。
凯茜默默地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可以感觉到一股暖流在脸上荡漾开来。
“我老是到这里来,以前我从未注意过你。”
“我也没有注意你。”
“经常是这样。一且你注意到某件事情,不管在哪里你都会看到它。几年前我买了汽车后,我突然开始注意到到处都是布朗科汽车,似乎每个人都开着一辆这样的汽车。六七年前,在一本艺术杂志上看到了丹·纳明加的油画,我也确实很喜欢。后来我发现在所有斯科特戴尔美术馆里都挂着他的这幅作品,只是我没有注意。”他摇了摇头,“这个书店我肯定来过四五十次。也许我还从你这里买过书。但是我一直没有见过你。”他随随便便地大笑了起来,“我的意思不是那样,这种情况只是听听罢了。”
“行。”凯茜说。她想笑,但是她知道这也是徒劳的。她感到有点紧张,她的脸肯定就像一本打开的书,他可以读懂她脑海里的一切。她的手抖动了一下,然后把手放在柜台上,使它不再颤动。
“当然,情况可能是这样。”
她默默地点点头:“您要什么?您在找什么东西?”她向里畏缩了一下身体。生意做得很突然,很不熟练。像往常一样,她在社交方面的畏缩情绪把一切都破坏了。
艾伦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现在正是我午饭休息时间,我想过来看看你们这里是否有关于表现主义的新书。这种书读起来确实很好。”他疑惑地看着她,“您爱好艺术吗?”
“不,”她承认,“我对艺术的确知道得不多。”
“公立学校系统的主要弊端之一。”
“我上的是天主教学校。”
“是吗?跟我一样。我不是天主教徒,但是他们对通过了考试的人都接收,我的父母认为,上教区学校的孩子会有更好的机会进入一所好大学。”他笑了一笑,“这样我就去上了ASU,主修刑法,兼修艺术,成了一名警察局侦探。”
“我也上了ASU。”
“世界毕竟太小。您主修什么?”
“英语,”她胆怯地笑了笑,“因此我就成了一名推销员。”
艾伦爽朗地笑了。他笑得真实而自然,凯茜也觉得放松了一点。
“调查进行得怎么样了?”她问,“您是不是快找到凶手啦,啊?”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严肃、近于低沉的声调,他的微笑在消失,他脸部的轮廓近乎一种怪相。“我想我不能说什么。我与老板的关系已经不好。老实说,我们没有任何进展。”凯茜立即因其提到了这个话题而感到遗憾。“不管这家伙是谁,他是一个怪人。他几乎就像谢尔洛克·霍姆斯电影里的重要人物,或者像一部差劲的侦探小说。他只是让我们平稳地行进,没有留下任何线索,而我们就在黑暗中困惑地摸索。”
“菲尼克斯魔鬼。”
“对不起!”艾伦说,他用夸张的手势蒙住了自己的眼睛,“我不想听到这句话。”他把手从眼睛拿开,“那个名字让我发狂。它让我感觉好像我是国家调查局故事里的人物。”他微笑了一下,“吉米怎么样?几天前我给他家里打过电话,但是没有人接。我打算再打一次。我要向他报告,并检查一下他在于些什么。”
“他没有什么事,”凯茜承认,“比我想像的好得多。他和达斯梯很亲近的。”
“我想他也许是这样。”
“他是一个勇敢的小伙子,比他那个年龄的人强得多。这几年他过得相当艰难。”
“为什么?他父亲的缘故?”
凯茜在回答前观察了艾伦的脸部表情。“是的。”她小心地说。
看来他还想向她说些什么,或提一个问题,但是他却说:“至少吉米还有一位您这样的朋友,他在那里是幸运的。”
凯茜感激地笑了笑,这次笑容看来没有那么紧张:“我想为您在办公室里对待他的方式表示感谢。由于某种原因,大人们似乎都不愿意严肃地对待孩子。我不知道为什么。也许他们已经忘记了在那个年纪应该是什么样子。但是孩子们不喜欢人们高人一等地与他们说话,他们喜欢受到平等的对待。您对吉米就是这样的。”
“也许您应该是一名教师。”
凯茜摇了摇头:“每天在整班学生面前站着说八小时的话?我不会那样干的。”
“您也许会使您自己感到惊奇。”他看了看他的表,“对不起,已经晚了,我没有时间再呆在这里。现在的事情真是闹哄哄的,我必须在一点以前回到局里。您认为您可以告诉我,是否已经进了这本书?”
“您知道书名吗?”
“不,我恐怕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书名里有表现主义的字样。”
凯茜看了看书架清单,在没有找到的情况下,她伸手从柜台下面取出他们分销商的打印清单,她扫了一眼书名清单和主题清单:“有一本书就叫表现主义。”
“就是这本。”
“我猜想就在这儿,”她说,“但是我没有见到,我到后面去给您查一下。”
“好吧。”当她急匆匆地沿中央通道往下朝库房走去时,艾伦拿起了一本美国杂志,把它翻开。
“好个聪明伶俐的家伙。”安从旁边走过时打招呼说。
“警察。”凯茜说。她推开库房的门,朝房间里走去,进到非小说区。有些书在架子上按字母排列,但是大多数书仍然装在板条箱里。“该死。”她咕哝道。料想杰夫还没有把两天前进来的书开箱。
“现在我可明白了警察职权范围。”安靠在门框上,她会意地点了点头。
“什么警察的职权范围?”凯茜扫了一眼架上书的目录,表现主义,它在这儿,她伸手把书取下来。
“那天晚上吃晚饭时,我说过,在凶手没有找到的情况下,结交一些新人并不安全。你说结交一个警察会是安全的。”
凯茜从她衬衣口袋里取了一支笔,在挂在书架柱子上的库存图书清单上这本书书名的旁边做了一个记号。“你把我所说的一切都记录下来了吗?”
“没有,但是记住了那些够有意思的东西。这不是你经常谈论的题目。我想知道这里是否有一些重要的东西。”安把她的双手放在其髋部上,装出义愤填膺的样子,她的唇上有一丝微笑,“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遇见了某个人?”她逗笑地说,“我想我们应该已经是朋友了。”
“我谁也没有碰到。这是一个负责案子的中尉,吉米的狗被杀时,我见过他。”
“但是你很感兴趣。承认吧。”
“没有,我必须出去啦,他还在前面等着呢。”凯茜向前挤,从安身边走过,用肩膀把门推开。艾伦很快地翻页,还在看杂志,显然,他没有在杂志中找到感兴趣的东西。“给您,”她走近柜台说并把书递给艾伦,“这本书很贵,中尉,三十五美元呢。”
“它是很贵,”他表示同意,“但是您别叫我中尉。您是在这里上班,我不是。在我的空闲时间里,我是艾伦。”
“行,”凯茜微笑着说,“如果您想看,您可以看一看,看您是否感兴趣。”
“谢谢。”他小心地把书放在柜台的玻璃上,把书翻到目录,在他把书翻到书中彩色插页之前,仔细地阅读章节的名称。“您从来就没有听说过表现主义吗?”他问。
“我没有这样说,”凯茜说,“我当然听说过它。我大概还能辨认它。我只是说对艺术的概貌并不知道很多。”
“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应该是我说对不起。”凯茜红着脸说。她并没有发现这么假装内行,这么自负,她感到窘迫。她又一次把事情全搞错了。
“晦!”
凯茜从书本往上看,看见安正从过道走向前柜台。与她愿望相反的是,她感觉到一阵强烈的妒忌心,正像一个更为年轻的姑娘正在向她靠近。她敏锐地认识到一个事实,那就是安不戴胸罩,她那大胸脯的轮廓能够通过其薄面料上衣显突出来。她为安感到惊奇,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反应。
她也许不想承认这一点,但是不管她是怎么对安说的,她自己是感兴趣的。
“嗨”艾伦说。
凯茜心里发酸。安正在向艾伦施展魅力,其方法与她向别人献媚时一样。
“那么,您就是中尉,凯茜一直都在谈起您。”安笑得很灿烂,而凯茜恐惧地凝视着她,不能发生这种事。她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做不出任何反应。
艾伦惊奇地看着她们:“怎么回事啊?”
她想遁地消失。她恳求地看了看安,想用眼睛告诉她闭上嘴,想警告她再也不要说什么,但是,安只是微笑了一下。
“嗬,没有什么。”她装傻地说。
凯茜向她瞪了瞪眼。安沿通道往回走去,装作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凯茜垂下眼睛看着柜台里的艺术书,非常窘迫,非常害怕遇见艾伦的眼神。她发现他的手已经停住,没有在翻书页;她闭上眼睛,愿意这是一个梦,愿意这并不是真实的。
她咽了咽气,强迫自己往上看,准备在艾伦脸上看到迷惑、嘲笑,甚至窘迫。她没有准备在那里看到有什么轻松幽默的表示。“嘿,在谈论我吗?”他发出爽朗的笑声,“好吧,既然我们已经谈到了这个题目,今天晚上吃晚饭时您打算干什么?”
这也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没有什么事。”她发觉自己这样说。
“想去随便吃点什么吗?”
她确实需要时间为此做些准备,把事情想好,计划做出她自己的反应,选择她自己该说的话,但是她知道她做不到。内心做了一个又一个的方案,进行练习和校订,直到其完美时为止,但是现实生活要求迅速做出选择,立即做出决定。
她发觉自己本能地点了点头。“行吧。”她说。
“行,那么就约定了,”艾伦合上书朝她那里推了推,“现在我该走了,但是我想要这本书,您可以给我留着吗?”
“没有问题。”
“您需要我留下姓名或任何其他什么东西吗?”
“我知道您的姓名。”凯茜说。
“好,”艾伦摇摇他的头,指着他的前额说,“阿尔齐默尔,七点左右我来接您?”
“我五点下班。”
“我可在您家里见您。”
“行。”凯茜拿了一支笔,撕了一张纸。
“我已经知道您的地址”艾伦说,“我去取过您的报告,记得吗?”
凯茜笑了:“阿尔齐默尔。”
“好,至少我们有些共同点,”他看了看他的表,“该走啦,晚上见。”
“好吧。”
“再见,”他说,“凯茜。”
她看着他从门里走出去,意识到自己又一次脸红了。他向她挥了挥手,她也向他回挥了手。
事情发生得实在太快。看来她都无法使自己平静下来,她突然确信自己又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她不应该答应他今天晚上和他一起出去。她对这个人还不了解。他是一名警察局侦探,还上过天主教教会学校。那就是她所知道的有关他的情况。
他是一名警察局侦探。
一名警察。
那是一个令人害怕的角色。在警察周围她从来都没有感到轻松过,虽然艾伦看来并不很像一个警察,根本不像一个警察,事实上,她知道接受他的邀请很愚蠢,很轻率。
雷莉小姐?我有些不好的消息。
她觉得有点紧张,她来回地走着,走向柜台的另一头,试图放松一下。如果他们没有什么共同点,怎么办?如果结果是他们并不喜欢对方,怎么办?
安回来了。小心地蹑手蹑脚地沿着通道走过来,就像一头饿狮一样。她脸上是一副殷勤而又悔悟的模样。但是在其背后,凯茜感觉不到高兴和满意。“对不起。”她说话的声音有点像戏剧中含羞的小姑娘。
凯茜看了看她。她想向安发脾气,但是她发觉不能这样做。说到底,她是感激她朋友的,虽然她并非可以接受一切。不管他是否是警察,她喜欢艾伦。“不,你不用道歉。”凯茜说。
安笑了。“好,那我就不道歉了。我知道你不够肯定。你只是需要一个推动力,而我就是给了你这样一种力量。但是,如果你对此感到不愉快,我还得说声对不起。我没有想伤害你。”
“我知道,”凯茜叹了口气,“这样,今天晚上我就有一个约会。”
“我知道这件事,”安兴奋地说,“我看出来啦!”
“我没有把握,是否该去?”
安感到震惊:“为什么不去?”
“我说些什么呢?我甚至还不了解这个人。如果我们没有什么共同点,怎么办?”
“你付你的钱,碰碰运气吧。”安说。
凯茜只是望了望她。
“瞧,第一次约会总是有些事情可以谈的。那就是你要提出所有的问题,查明这个家伙肮脏的过去,这就像试镜头。如果他通过了,你可以和他再一次出去。”
“如果我通不过,怎么办?”
安摇摇头:“你必须从正面考虑。”
一个顾客走进了商店,这是一名中年妇女,她寻找杰克·科林斯写的最新图书,安走过去到硬书皮的小说区找书。凯茜停在前柜台,想从正面地考虑一下。她喜欢艾伦·格兰特,她想他也喜欢她,但是她不能摆脱困扰的感情,总是觉得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