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操场上,情况一塌糊涂。到处都是霍尔巴克和萨姆森,他们偷偷摸摸地穿过人群,突然出现在秋千附近,一会儿又来到午餐餐桌上。休息的时候,吉米呆在靠近老师的地方,午饭时又成了午餐管理员的固定伙伴,下课后逗留在校长办公室的门边,但是,他知道,这样躲避在成人圈外围——或迟或早他都会被迫面对这两个恃强欺弱的家伙,处理他面临的问题。迄今为止,他是安全的,但是这两个人正在开始迫近。这个网正在收紧。鲍勃·韦德,他的一个同年级朋友,昨天放学回家路上,当着姑娘们的面,被脱掉了内裤,要他亲吻地面。霍尔巴克和萨姆森已经跟踪过保罗,但是没有抓住他。每天早晨上课以前,吉米教室门上都有用铅笔写的大写字母“DIE”(死)。
这只是时间的问题。
他们并没有像凯茜所预言的和他暗中所希望的那样把他忘掉。他们在加紧努力——把他缠得死死的。他知道,如果他现在被他们抓住,对他的惩罚一定要比第一天让他们揍一顿糟糕得多、厉害得多、粗鲁得多。一段时间以来,他巧妙地躲过了他们,同时也让他们更加疯狂。他们迫切地想抓住他,当他们最终抓住他时,他们不会只让他嘴巴啃地。
他们会割掉他的小鸡巴。
保罗所讲的事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他的脑海,他的思维总是摆脱不掉坐在便池上那个婴儿的可怕形象,他在极度痛苦地尖叫,这时,鲜血正从他那血淋淋的残留阴茎处涌出来。真的,那肮脏的事情就是萨姆森的哥哥干的,但是,吉米不难想像萨姆森也会干相同的事。
而霍尔巴克会把刀子递给他并咧着嘴笑。
割掉他的小鸡巴。
毫不奇怪,上一周他的学校功课受了很大影响。在两个家伙要把他弄死的情况下,他怎么能把注意力集中到数学、拼音和社会学科上?
现在,吉米躲在校长办公室旁边砖柱后面的过道下面,暗中监视霍尔巴克和萨姆森,而他们正在操场大门那里等他。他们不知道他在哪里——他一直在那里等到他们离开操场,在此之前他在那隐蔽的地方动也不敢动一下——但是,他们很肯定他还没有回家。他们用毛糙的手指抓住链条篱笆,威胁地盯着操场,吓得其他孩子从另外一条路离开学校。恫吓的脸色逐渐地被厌烦的表情所取代,这两个人就向穿过街道的旧汽车扔石头,他们之间还发生了小冲突,接着,他们相信吉米或者没有被他们注意到而提前回家,或者不知怎样偷偷摸摸地躲过埋伏避开了他们,他们自己就朝家的方向走。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他们明天会更疯狂。
吉米晚了一个半小时,沿着空荡荡的街道往前走,发觉自己在检查每一颗树和灌木,害怕在转弯处看见这两个恃强欺弱的家伙在等他。他知道,这是愚蠢的。霍尔巴克和萨姆森已经回家。他看见他们在三点四十五分就离开了学校,并且在他开始回家前还多留了半小时。不管他如何努力说服自己,不管他如何努力使自己认识到他的做法就像小孩一样,但是恐惧还在那里。
他缓慢地沿着大街朝他家走去。夏天临近,让人感觉到,仿佛它已经来到。天空像游泳池的水那样蓝,被炽热而又强大的太阳照耀着,把最小的一丝云彩都驱散得无影无踪;街上几个院子已经被灌溉的水所淹没,短草的主茎已被埋在水里。在寂静的下午,他能听到空调机柔和的嗡嗡声,这是六月、七月和八月音乐的前奏曲。他知道,他应该感到高兴,因为夏天即将来临,但他只是觉得有一种生疏的不安感觉,这种感觉几乎就像畏惧一样。他肯定是有某种东西不对头。他没有期望学期的结束,甚至想由于与霍尔巴克和萨姆森的问题他大概得停止上学。他没有为夏天临近而激动,也许会空闲三个月。他感觉到的只是理解迟钝和不完全是沮丧的空虚。
这件事不能怪两个大孩子。这是完全不同的。
从下一条街那里传来了一群学前儿童的笑声和叫声。他们正在太阳地里玩耍。他们离这里还很远,听不清他们所说的话,只有尖声尖调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他听到时正在弯身到人行道上捡一个硬币。他们的尖叫声提醒他想起了昨天晚上的尖叫声。他父亲朋友的尖叫声。
“哎哟,天哪,奥尔!哎哟,天哪!”
他并不确切地知道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但是他有许多相当好的想法。他不笨。虽然他的父亲或他的母亲或他的任何一位老师都没有坐下来给他解释生活中的事实,但是在操场上和从电视影片中所听到的,他已经对性事过程中发生的事情能有粗略的了解。
“哎哟,天哪!”
他不喜欢那个女人所说的话和所发出的声音:气喘吁吁的叫喊声,断断续续的呻吟声。可是他有点喜欢仿佛出自他父亲喉咙的那低低的哼哼声。他把枕头放在头上,试图把那声音堵住;当这样也不行时,他就把手指塞在耳朵里。
也许那就是这一天为什么那么奇怪的原因,除了内心空虚他对什么都没有感觉的原因。
他真希望他的母亲仍然与他们生活在一起。
“吧!”
吉米抬头朝声音的方向望去,立即辨别出了兰迪·韦斯特那不正常的声调。真的,智障男孩站在街对面他家房子前面,在他肚子上抓了一个像球那样的东西。
吉米挥挥手,试图笑一下。尽管他对这个孩子没有友好的感觉。他非常清楚地记得上一次兰迪把球扔到他身上的方式,那不是一种玩的方式,而是非常邪恶的方式,尽他自己的力量扔得越重越好。他有点为兰迪感到惋惜——智障不是他自己的过错。他生来就是这样,他也不能为此做什么。另一方面,他知道,一个智障的人也不能开脱一切责任。他见过兰迪扔球时的表情,那个孩子就是要伤害他。
现在兰迪的脸一片茫然,毫无表情。他呆滞地望着吉米,仿佛他没有认出来。吉米慢慢地放下他的手臂,他的挥手逐渐停止,变得什么意思也没有。他摇摇头开始朝家里走去。
突然,兰迪跑过街。他根本没有在意街上的汽车,而是加速跑过沥青地面,他的粗腿来回往复运动,径直朝吉米跑去。
“嗨!”吉米惊跳起来大喊一声。
“啊啊啊啊啊暇啊啊!”兰迪尖叫道。他仍然在跑着,尽他最大的力量把球扔过来。球猛撞在吉米的嘴上,使其嘴唇往后碰在牙齿上,下嘴唇因此裂开。吉米摇摇晃晃地向后走时,品味出了血那令人难受的咸味,他用手掌蒙住流血的嘴巴。
“怎么一”他开始摸到裂开的嘴唇。然而,智障孩子手里拿着球,立即又扔了过来。这一次打着了吉米的整只眼,他就倒在了地上。疼痛难以置信地厉害起来,甚至在他眨眼挤掉眼泪时,他能感觉到脸开始肿了。他匆忙站起来,但是,他又被扔到后脑勺上的球击倒。
“吧吧吧吧吧!”兰迪尖叫道。吉米尽快爬过人行道边上的一条带形草坪,为预料中的一击感到紧张。“救命啊!”他从喉咙底部尖叫道,“救命啊!”
球狠狠地打在腰背部弹了起来。他在那周围有感觉,视线变得模糊不清。被打中的那只眼睛已经肿得睁不开,另一只眼睛正在痛苦地流泪。他的手指找到了球,把它弄到附近,把圆物体拉向他的脚口。
“吗吧!吗吧!吗吧!”兰迪的粗手指握起来,使劲地要把球拉出来。
“兰迪!”
这时韦斯特夫人的声音从街对面传过来,响亮又清脆,充满了不隐瞒的愤怒。
“吧!”兰迪说,但是他的声调平静了一些,更加柔顺,没有几秒钟以前所表现出来的那种躁狂暴怒。
“你马上到这里来!”她的声音变得近了一些,“我告诉过你上百万次,你不能走出院子。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吉米抬头看着韦斯特夫人从他儿子手里夺过球,猛地打了一下他的上手臂。她往下看了看吉米。“对不起,”她说,“兰迪这样做没有什么意思。他管不住自己。”
她往回走穿过街道,紧紧地把智障男孩拉在手里。吉米站了起来,看她拉着他走进房子,并在他身后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对不起?
血从他的嘴唇流下来。他能感觉到在下巴上的血。通过他模糊的视线,他看到衣服上和人行道上的血。他脸的整个右侧都肿了。对不起?她最多只能做到这样吗?他来回看了看街道,想寻找一个证人,只要他看见了发生的事情就行,但是没有一个人。大家都在里面。从下面一条街那里,传来了游玩的孩子们的声音。
由于背后的疼痛,他蹒跚地行走着,用一只手捂住嘴巴止住流血,吉米沿着街坊向家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