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诸位对‘结硬寨打呆仗’这一原则都十分赞同,那咱们便就一些基本原则和个别细节问题再议一议。”
永宁伯张诚见众文武在对战闯曹二贼的战略思想上,已经基本形成了统一的认识,便当场提议对具体战术思想,进行更为深入的讨论。
“统一思想”这一重要武器,终于被张诚想了起来!
作为一个过来人的他,自然知道这一问题的重要性,但此前他所掌控的力量有限,所以一直没有想到这一战略宝典。
可现在却是与以前不同,随着“勇毅军”基本上组建完成,他现在的摊子已经十分庞大,政务、民事、农事、军事一大堆的问题,都需要他来决断。
无论政、民、农、商诸事,他都只为大家确立一个总体上的方向和目标,然后便是召开所有高层亲信的集体讨论,先把大家的认识统一起来,然后再就具体事务的商讨过程中,再进一步把思想和目标彻底统一,之后的事便全部交由手下人大胆去做。
唯有先“统一思想”才能按照既定方针向前推进,更是使一个组织团结一心,朝着共同目标向前努力奋斗的重要基础!
现在也是一样,他的目地也是十分简单明了,那就是先让大家统一认识到“结硬寨打呆仗”的必要性,然后再对一些具体要求和细节进行讨论,以求进一步加深大家伙的认识。
只听永宁伯继续对众人说道:“要想‘结硬寨打呆仗’能够起到应有的效果,这里还有几个前提条件,若是我师完全做不到,那这一战略非但无功,将会把我师数万将士拖累在此,甚至还有可能因此而败亡!”
魏知策闻听此言,面上满是疑惑地问道:“爵帅,请问有哪些条件如此重要?”
这还真是刚想要打个瞌睡,就有人给送上一个枕头来啊!
永宁伯张诚看着魏知策会心一笑,他心里清楚得很,但凡有魏知策在场的地方,便不会使他冷场,这个读过书的武将总是能够在适当的时候,十分适度地给他递话,让他接下来的话语不显得唐突。
“‘结硬寨’的目的就是守住,并且还要守好,这个我相信在座诸位都有能力做到,只要遵循《勇毅军操典》中扎营之规,按平日操练的步骤严格执行即可。
但是也不能守得跟个‘缩头乌龟’似的,否则我师一旦被李贼分割围死在各自营垒中,就算营盘扎得再硬,也无异于一汪死水,早晚要完蛋喽。”
听了张诚的话后,孙时相也适时插言接道:“伯爷说的这第一个条件,就是既要能守,更要能打,绝不能只守不攻,要在守而必固的基础上,保持能战之力,时刻准备着突击贼军,使之不可将我师各营分割围死。”
“对,正是这个道理!”
“伯爷,那第二个条件又是什么呢?”
“第二嚒……就是必须要有一个稳定的后方,以及绝对安全和通畅的后勤粮草供给线,能够保证我师各营固守所需粮草、炮子、火药等必要物资供应,才能长久固守,以期反击之机!”
孙时相这一次并未抢着接话,他面含微笑地看向魏知策和张国栋等一干老将,示意他们出言接过这个话头。
魏知策虽然看懂了孙时相的意思,却不愿抢太多风头,他一副悠闲的姿态端起身前案几上的茶碗,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张国栋还在犹豫思考之际,陈铮却率先出言道:“北路与东路地方,乃至整个宣府镇,都可以算作是咱的后方,无论兵员、饷粮皆可稳定供给,同这帮流窜无踪的泥腿子拼消耗,咱还会怕了他们不成?”
陈忠也在一旁接言:“稳固后方自不必多言,莫说宣府镇内,就算大同、山西两镇,必要时也可支援我勇毅军,再有沇河钞关每年也有大笔进项,且豫北大地,未经贼乱,旱蝗灾情,也已有所控制,不似豫中、豫南那般严重,同样可提供饷粮、兵员。
再者,咱还有‘黄河船队’,大小船只三百多艘,往来大河两岸,贼兵无船,更无水军,只能在岸上干看着,正是咱转运兵马军资的一大利器。”
众人虽知陈忠是永宁伯暗伏在豫北的一条线,但除了少数几人略知根底,余者听了他刚才这番话,无比感到震惊——永宁伯谋划好深,竟早在豫北留了如此一支力量!
永宁伯张诚的小舅子,邙山民团中部联防练总杨家二公子杨世杰,忍不住也在一旁接言说道:“还有我们民团也不是吃素的,邙山二百里地界,数十万丁口,同仇敌忾,皆视流贼为死敌,若永宁伯有所需要,无论丁口,还是钱粮,皆可供给一些。”
参谋将军王元景在此刻接言道:“还有小袁营,虽然要在武安境内整训,然其汰选下来的丁壮,却可以担负转运军资之责,咱总不能就这样白养着他们两万多人吧。”
镇标营副将何振雄这时也开口说道:“就算小袁营按此前约定,不宜同李贼正面接战,然在北岸负责押运守护我师粮草和大营,总不会做不到吧。这样我军便可全师渡河,将主要力量都压到李贼对面,便不怕他来分割包围。”
孙时相却接言说道:“我不可全师渡河,北岸不可不留一支劲旅。”
“根基所在,怎可假手于人?”
永宁伯张诚肯定了孙时相的话,他接下来又对何振雄说道:“振雄所言,还是很有见地,袁时中所部少则一月,多则三月,必然完成整编,咱总不能让他数千人马吃干饭。
其小袁营主力担负江北各处要地的守备警戒之职,汰选下来的丁壮,挑能干的成立一支‘运输队’,专司军资转运之责,余者老弱妇孺则做些缝缝补补,以及为大军烧饭的事情。”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了许久,他们甚至连开封战后,如何在中州大地上继续发挥“结硬寨打呆仗”的战略,一点点馋食和压迫李自成和罗汝才的生存空间,直到将他们彻底击垮。
在众人一句句的肯定和夸耀声中,张诚不由在心底泛起一丝愧疚之意。
其实,这个“结硬寨打呆仗”的法子,并非是他自己想出来,而是从另一位后世能人身上完全借鉴过来,说白了就是妥妥的抄袭。
想当年,太平军初起事的时候,一路破关斩将,攻城略地,简直如入无人之境,那可真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一般,只两年多时间就几乎攻取江南半壁江山,更数次攻击到北京城下。
张诚观闯王李自成入河南后的表现,就觉得与后世太平军十分相像,都是声威壮大,势如破竹,如这样的一支军事力量,那是十分不容小嘘的。
所以,在来援河南之前,张诚便在暗暗思考应对之策,毕竟勇毅军虽然也很强大,可张诚也不想将自己辛苦攒下来的家底,全都消耗在与李自成的拼杀之中。
就在进入豫北彰德府境的时候,他猛然间想到了曾国藩的事迹,并由此联想到他的“结硬寨打呆仗”战法,这可是曾国藩历经无数次失败,更三度投河后才总结出来的宝贵经验。
也正是凭借着这个战略方针,曾国藩在与太平军拼杀的十余年间,逐渐扭转颓势,直到最终将太平军彻底平息消灭掉。
如果只考虑救援开封,确保开封城不被李闯贼军攻破,张诚完全无须如此大费周章地提出“结硬寨打呆仗”这一全新军事理念。
但他考虑的更为全面,最主要还是为了将来在中州大地上,如何同李自成贼军的长久为战,并且还要极大地保存自己,这才是最主要的原因。
“伯爷,这个‘结硬寨打呆仗’的法子,似乎与辽东对抗建奴的法子,颇为相似啊!”
胡以温不愧是见多识广,他因自己年资尚浅,适才只是安静地听着大家议论纷纷,并未发出一言,此刻他见大家都说得差不多,自己也思考得更为明白一些,便即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确有些许相似之处。”
孙时相虽然微微点头,并且肯定了胡以温的说法,但额头上却皱起了褶皱,他接着又说道:“其理虽近,却也不尽相同。辽东军略,自广宁之溃后,千里辽东,一朝丧尽,国朝防线一度退至山海关,更由此引发守关内与守关外之争。
而后,督师孙承宗力主守关外,身体力行,才复今日宁锦防线,使我关防稳固,可袁崇焕伏法受诛之后,辽东便再无力进取,只能固守锦州。
辽东之守,乃是守城,且无力出击,去岁锦州之被围,长近两年,若非朝廷征调天下大军往援,怕今日锦州城已易主矣。”
他说到这里时,目光在众人面上逐一扫视,当看到胡以温时更是轻轻瞪了他一眼,又继续道:“而永宁伯之所提‘结硬寨打呆仗’,乃是依险地筑营固守,其难易可见一斑,岂是辽东依坚城固守可比?
再者,永宁伯之策,乃是要我师‘以守为攻’,既要守得稳,更要能适时出击,此与辽东只守不攻,所差又何止天地之别?”
孙时相这番比较十分贴切,将辽东兵将之弱言之凿凿地讲了出来,更在最后抬高了勇毅军的声威,极大地维护了永宁伯张诚的声望。
陈铮、魏知策、张国栋等众将自是一片附和之声。
张诚深深看了孙时相一眼,他自然不会计较胡以温的无心之语,便挥手示意大家安静,才开口说道:“既然总体战略已经确立下来,今后各位将军便要遵照执行。咱们先把丑话说在前头,今次开封之战,非同一般,若是有谁不遵军令,或是犯了军规,无论是谁,本伯绝不饶恕!”
“喏。末将必遵令行事,绝不干犯军规。”
诸将皆大声接令,眼看着一场大战即将拉开帷幕,他们一个个皆显得十分兴奋,毕竟每一场大战之后,都是一批将星崛起。
尤其是勇毅军现在一切制度健全,又素来注重军功封赏,就算朝廷上只有“口惠而实不至”,但张诚却从未短缺过他们一毫一厘,真金白银的赏赐哪个会不爱哟?
再有新的勋章奖赏和衔级制度实行以来,勇毅军从上到下都更有干劲,就连平日操演的时候,各甲、队、总、部、营之间,都是飙着劲的比拼不断。
如今到了临战之际,他们更加热情如火,各个坐营大将也是经常有事没事就往永宁伯的中军大帐走动,话里话外全是请战之意,
对于麾下文武的表现,永宁伯也是十分满意,各人之间偶有纷争,但都在向好的大方向上,争的也是各人成绩表现,张诚对此也是一副喜闻乐见的态度,既不反对,也不鼓励。
“现在开封之战的大方针既然已经确立下来,咱们就一些具体的细节再行完善即可,如《操典》中对如何筑营已有明确规定,然为了更加符合‘结硬寨’的要求,劳烦诸位发挥各人专长,再进一步加以完善,精炼出几点关键的内容来,以便我军各营将士现场实操。”
永宁伯张诚最后还给出了一些要求:“我的要求就一条,去繁存简,要尽量条目清楚,没有用的废话一句也不要有,有用的言语则要一个字也不能少!”
又一番讨论在中军大帐内开始了,张诚并不多说话,只是偶尔出言提醒一下,他也怕自己的话语过多,反而会影响到众人的思路。
天色渐暗之时,中军帐内的讨论才接近尾声,而此刻晚饭也准备就绪,永宁伯便将众人留下来一起用饭,直到天色大黑,酒足饭饱,众人这才纷纷告辞退去。
中军帐内只剩永宁伯张诚,以及中军官张成芳和中军副官张明远等近身亲卫人员,看着大案上几页满是楷体字的纸张,张诚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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