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粮道

「粮道?」

邱民仰满腹疑惑问道:「镇中先生是说,张诚认为当以粮道为重?」

「是的,抚台大人。」

「也是那个义子传递的话语?」

「是。」

邱民仰放下手中书信,对洪承畴道:「洪督,可以传那个张诚义子,前来回话,或许张诚另有些交待,也未可知!」

洪承畴也是频频点头,一旁李嵩看了眼身边的谢四新,便起身向帐外行去。

片刻之后,李嵩领着一位年不及弱冠的军中小校进入内帐,他一入军帐就俯身下拜,道:「宣府镇总兵官张诚麾下中军百户张明远,拜见洪督臣,拜见邱抚台!」

帐内众人的目光都闻声望去,只见一个英武的军校单膝跪在那里,他嗓音脆亮,身体虽不高大,却也很是敦实强壮,一身衣甲虽满是尘土,但也十分整洁。

「起来回话吧。」蓟辽总督洪承畴淡淡说着。

张明远闻言立即起身,就直挺挺的站立在中间,等着回话。

谢四新看了看洪承畴,又瞧了一眼邱民仰,才率先开口问道:「张明远,我且问你,除了这一封书信,宣府张总兵可还有其他吩咐?」

张明远瞪着一双大眼睛,他虽与谢四新不熟,然之前也是张诚身边亲随,对于谢四新、邱民仰等人自然见过多次,当下回道:「回谢先生话,父帅临行之际有言,奴贼虏骑精锐隐于暗处,似有重大图谋,此与新获情报暗合,请洪督臣务必小心防范为要。」

「只这一句?」

「只此一句。」

谢四新回望洪承畴,二人略微对了一下眼神,洪承畴才开口要张明远讲述一下,宣大军马攻打黄土岭的经过。

张明远为张诚中军副手,对攻打黄土岭之战知之甚详,当下便娓娓道来,直听得帐内诸人暗暗钦佩不已。

他们不惟对张诚所部军马实力惊叹,毕竟在前次石门山大战之时就已有所展现,但张诚的谋略与战法,却更教他们叹服。

对于洪承畴和蓟辽大军来讲,张诚似乎就是老天送来的神助。

对于已传承二百余年的大明王朝来讲,张诚的到来,却不知是福是祸?

而对于正崛起于辽东的鞑清来讲,张诚就好比老天爷的一个错误Bug,且正在成系统的发展,终将在这个世界里,成为阻止鞑清崛起的唯一力量。

或许,他所要阻止的还不仅是鞑清一家,如李闯、献贼,江南海匪郑氏一族,甚至连大明王朝命运几何,都为未可知!

而在洪承畴、邱民仰眼中虽还看不到那么遥远,但张诚所带给他们的震撼,可是有目共睹。

从张诚初到宁远时的军议开始,他便不断刷新着辽东诸官各将的认知,众人似乎永远也无法探知张诚内心的深邃。

每每军议之际,他都有些奇异的设想,一次次刷新众人认知。

就连长岭山上的防御体系,即使洪承畴这个打了姥姥仗的蓟辽总督,也是叹为观止,更别说余下各官诸将。

而且,短短数年,便操起一支数万人马的强悍大军,张诚又是如何做到?

这一点在众人心中,也始终是一个谜团!

无论怎么看,张诚所思所想所做都与他的年龄、身世所不符,按照这个时代人们的愚昧想法,也就只有天上星辰转世,才能合理解释这一切。

洪承畴、邱民仰虽然不相信什么天上星宿转世,这种十分晃拗的想法,但却也不好公开质疑,毕竟他们也没有更为合理的解释。

辽东巡抚邱民仰选择了相信张诚之言,他开口说道:「宣大兵马精强,各将阵前奋勇,才有如此战绩。大同王总兵心系全军,愿亲自率军护卫河口囤粮,确为难得可贵。」

洪承畴也点头表示赞同,然却不愿当着张明远的面议论军机,他温言抚慰张明远一番,便吩咐中军安置歇息,待明日天亮后,再返回黄土岭复命。

待张明远退出后,李嵩首先开言:「督臣,抚台,小凌河东岸有豪格部虏骑万余,而我等对面亦有多尔衮部虏骑两万余,再加蒙古北虏万余。

尚有虏骑三万余人马,不知所踪,确为可虑啊!」

谢四新接口道:「前时,宣府哨骑不是探知,锦西女儿河畔的白庙堡周边,驻有虏骑数万?」

「你是说……余下虏骑皆在锦西女儿河南岸!」

李嵩闻言也想起此事,忙在心中思虑起来,片刻后,又道:「如何断定,我等对面的虏骑,不是来自白庙堡之奴贼?」

谢四新起身亲自给几人分别斟过了茶水,回到自己座位后,才道:「奴贼满八旗尽出,也就六万上下,而奴酋洪太身侧护卫亲军,至少几千。

今可以确定的是,我等对面虏骑又有近两万之数,而黄土岭对岸亦有奴贼万余,如此可以确知的,便足足超过三万虏骑,已经占了满八旗全军半数。」

邱民仰接话道:「如此说,白庙堡还有半数虏骑?」

李嵩笑了笑,他看着谢四新开口说道:「我方粮道要地,当以杏山、塔山为重。那里现已有左光先、刘肇基两位总兵坐镇彼处,若奴贼图谋在彼,其聚兵三万,就不为过了!」

谢四新却有些疑虑,只听他说道:「小凌河口临近宣大军驻地,其一路南下,路程不远,更无险阻,便于救援。况奴贼万余,即使都渡河来攻,也需时间,如此我军就可调兵往援。」

众人听后,都觉他所言在理,纷纷点头。

谢四新又接着说道:「可杏、塔粮道,虽有左、刘两镇兵马驻守,然他们麾下本就兵少力弱,且原有之守兵,虽人马不少,却也更不堪用,就连守城都十分艰难。

若我是奴酋洪太,也必定图谋杏、塔粮道,虽需更多兵马,距离又远,但若事成,则其利有二!」

邱民仰似乎颇感兴趣,他抬手示意道:「愿闻其详。」

谢四新先是喝了一口茶水,才继续道:「奴贼聚重兵,不只是图谋我杏、塔粮道,恐怕其还有断我退路,乱我军心之意。」

「啊!」

辽东巡抚邱民仰闻言大惊,若确如谢四新所言,真叫奴贼攻破杏山、塔山防线,则军粮转运困难,单凭海路难以支撑庞大用度。

莫说杏山、塔山诸城寨被奴贼袭破,就算这几处城堡要塞能够固守,可奴贼虏骑若是在杏塔之间建起防线,挖掘壕沟,阻绝明军归路,难保明军不乱。

「督臣,奴贼毒辣,杏塔要地,不可不防啊。」邱民仰听了谢四新的分析,对于杏塔粮道也极为担忧。

洪承畴作为蓟辽总督,统领援锦战事之全局,他仍一如既往的稳重,此刻,听了邱民仰的忧虑之言,才开口道:「奴贼虏骑四散,其一围锦,其二在我等对面,其三在小凌河东岸,只此三处约合十万余众。

就算其中有些鞑贼阿哈跟役,然内中甲兵也当在八、九万间,由此大致可推算出,奴贼备而未用之甲骑,也就三四万人马。」

李嵩也在此刻接言:「正如督臣所言,三四万奴贼,想必左光先、刘肇基还能应对,再不济,我军还有三队精骑,可以迅速往援,只要杏塔那边能坚守城寨二三日间,想来问题不大。」

「不可大意!」

谢四新抢着说道:「杏山、塔山不止是我师囤粮运粮重地,更是我王师大军之退路,一旦被奴贼袭取截断,使松山前线与宁远隔绝,则军心必乱,奴贼若趁势来攻,辽事堪忧矣。」

他说完便看向了洪承畴,坚毅的目光中充满着祈盼。

「嗯,谢先生言之有理。」

洪承畴对谢四新的顾虑也是十分担忧,当下吩咐道:「烦请谢先生代我写一封书子,教左光先与刘肇基严加防范,但有风吹草动,立刻派人传信。」

「派何人前去?」

「就让张忠平跑一趟吧,你再多做一番吩咐,要他多留心杏塔间的驻兵情况,归来后速报我知。」

「是,督臣。」

…………

秋风萧瑟,炊烟袅袅升起,逐渐消失在暗空中。

无论白日的秋老虎如何猛烈酷热,当太阳隐身落去后,依旧是冷风习习,阵阵寒意逼人。

此时,已是深秋时节,天时也是越来越短,再加清军营地被明将曹变蛟冲乱,处处都是焚烧后的残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