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庸消失,便不会有所谓真相,而她母亲自小便活在敬阳公主编织的世界中,她除了去相信,别无他法。
可她与自己的父亲血脉相连却是无法抹去的事实,他就成了母亲唯一的遗憾。
迟玉卿是明白这种感受的,如今见了外祖父,她心中的感觉更加强烈。
她一直觉得,真相不像敬阳公主所说的那样,但要说她是哄骗她的,那倒也不尽然,只能说真假参半了。
可不管最后真相如何,季庸都是她的外祖父,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她会像敬重祖母一样敬重他,无关其他。
“好孩子,快些起来,让外祖父好好看看你!”她的真诚,让季庸眼眶湿润,仿佛透过她,又看到了自己幼小的女儿。
他深深记得,那天敬阳公主告诉他女儿离世的消息,他多么想要去到女儿身边,可他却无力反抗,除了感受痛苦,什么也做不了。
死去的人不会有苦痛,可活着的人无时无刻都在忍受煎熬,所以他选择了逃避。
他有时候也在想,如果他没有清醒过来,是不是就可以一直糊涂的活着了。
但他也知道,他之所以有强烈的意识让自己清醒,就是因为心中的那一份坚持。
如果他就这么稀里糊涂下去,或许他在意的人都离去了,他仍旧活在这世上承受着莫大的苦痛,对于他来说,无疑是比死更加令人可怕的惩罚。
他抚摸着迟玉卿的头发,眼里泛着泪花,却掩不住慈爱的目光。
迟玉卿没有作声,就任由他打量着,因为她知道,他看的不止是自己,还有他的女儿季嫣。
好一阵,他才从回忆里走了出来,顺便将眼泪抹去了。
还要装作坚强模样:“你和你娘真的很像,和她也像。”她们的长像或许并不神似,不过浑身的气质却是如出一辙,所以他能一眼就将她们认出来。
“她?您说的是敬阳公主么?”迟玉卿有些不解,照理来说,敬阳公主害了他,他应该狠她才对,可她方才就觉得不对了,从他的语气里,她并没有听出他对敬阳公主的怨恨。
而且,她能清楚感觉到,他对敬阳公主的情尚在,那应该不仅仅是他装疯卖傻的表现。
但同时,她又不明白他究竟想做什么,既是清醒的,又何必装疯卖傻?
季庸倒是没有否认,不过听着她生疏中又带着敬重的语气,季庸稍稍有些诧异:“你很害怕她?”
他没有问别的,反而问了她是不是害怕敬阳公主,大概是她对敬阳公主的称谓。
迟玉卿直视着他,缓缓摇了摇头,平静说道:“我只是习惯这么称呼她了。”
她前世就在敬阳公主的身边,她称她为外祖母的时候却很少,大多时候她都是唤作她“公主”。
她虽然教了自己很多,可她们的关系并不像是亲人,倒是更像是主子与下属。
那个时候她就明白了,她从始至终都是敬阳公主手中的一颗棋子,她对敬阳公主只有感激和敬畏。因为她很清楚,亲情也好,所谓牵绊也好,那都不是敬阳公主该有的情感,就算是有,也是季芸娇一个人独享。
季庸瞧着她的眼睛,本想从她的眼中看出些什么,可她的眼睛却像是深邃的星河一般令人难以看透,饶是活了这么多年的他,也无法参透。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可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如今最重要的是平复水患之忧!”他虽然很好奇她一个小丫头为何会有这般眼神,但当务之急还是那些天灾。
迟玉卿听到时明显愣了愣,她没设想他要说的事是这个。
不过,她很认同他的观点。
过来得太急,她都没有向平南王询问这件事的进展,但看样子并不简单,猜到他有话要说,她也就洗耳恭听了。
季庸知道平南王这么急着要让他恢复神智,便是已经知道了什么,他没有时间再犹豫了。
选择相信迟玉卿是迫不得已,他只希望他这个选择是对的。
“那护城河下的确有一条地下通道,不过想要找到通道就必须得破解纳兰氏留下的阵法,你应该也猜到了,我恰好就知道如何破阵,可我却不能就这么将破阵的方法告诉你。”
他是忧心百姓,也忧心永绥陷入风雨飘摇,但他也有自己要为之坚定守护的东西。
“所以,您想要我答应你什么条件?我记得方才就已经同您说过了,我的立场是倒在平南王这一边的,如若您的条件太无理的话,我是不会帮你的。”
一码归一码,她不会因为他是自己外祖父便全盘信他。他说的每一句话,她都会在心中仔细考量一番,作出判断。
她或许不会出卖他,但也绝不会帮他。
她会这么回答,季庸一点也不意外,如若不是这样,他也不会愿意相信她。
他看了紧闭着的大门一眼,又看了看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迟玉卿也跟着回头看了一眼,心中咯噔一下,就连呼吸声也放缓了。
季庸没有说话,将他方才一直拿在手中的娃娃交给了她,他们已经没有太多说话的时间了,有些话现在说也不适合。
迟玉卿欲言又止,但还是只将手里的娃娃攥得更紧了些。
在她转身出去之前,他对她说了一句话,但语气很轻,轻到完全听不清。迟玉卿便学着他开口的动作,将这句话的口型记了下来。
砰————
她推开门,屋子里便传来了瓷器被摔碎的声音。
平南王就在门外,见状便给了侍卫一个眼神,让他们进去查看情况了。
见她手里捏着一个娃娃,平南王的眼睛眯了起来,目光在她手里的娃娃上打转。
迟玉卿的面色很是平静,看不出一点慌张模样,她更是伸出手将娃娃放在双手上恭敬递了过去。
并解释道:“他把我认成了敬阳公主,所以将这个娃娃送给我了。王爷要仔细看看么?”
这个娃娃一眼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妥,也是季庸手艺精湛,将小人雕刻得栩栩如生,一眼便能看出他刻的是当年的自己,也就是和他的“阿鸾”相爱着的“阿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