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怀梁到边关平川即便是快马加鞭也要大半个月。
日夜兼程过去了十来日,迟玉卿和陈傥两人看上去都消瘦了不少。
前几日,俩人吃喝靠带的干粮,至于其它需求,也只敢在他们停驻下来歇脚时偷偷进行。
且不说滋味如何,就是干粮也总有吃完的时候,到此时两人已经饿了快两天了。
天色渐晚,不宜再行路,一行人终于停在了路途的驿站休息。
听着外面欢声笑语,还藏在马车上的两人只有眼馋的份了。
“迟卿卿,我好饿啊!”迟玉卿偷偷掀起帘幕打探外面的情况,只听见陈傥有气无力的喊了她一声。
陈傥饿得头晕眼花,先前他是嫌弃干粮就水,现在是想吃也没得吃了。
以前在怀梁他哪里受过这份苦啊!
别说是他了,迟玉卿同样也是食不果腹,只是,她喜欢将不好的情绪藏起来,旁人看不出罢了。
是下去找东西吃,还是留在马车上,成了一个难以抉择的问题。
不知道还要几日才能抵达平川,兴许还早得很。
她看了陈傥一眼,咬牙做出了决定。
再这样下去,只怕还没到到平川,他就撑不住了。
“你等着,我去找点吃的回来。”
陈傥一听她同意下马车了,眼睛里闪烁着光。
浑身似乎一下子也有劲了,立马翻身坐了起来。
“还是一起去吧,我是你二哥哥,我得保护你!”
陈傥一个人不敢去,他就等着她开金口呢。
迟玉卿无奈,他现在这个样子别说保护她了,走路能不能走稳都难说。
想了想两人分开也不好,她便点了点头。
酒足饭饱后,随行的官兵大都睡起了大觉,只留下几个守夜的还在四处巡逻。
趁他们走过的空档,两人赶紧跳下了马车。
果然,陈傥脚一沾地便跌坐了下去,嘴里还险些发出声响。
迟玉卿来不及宽慰,费劲拖着他溜进了驿站。
两人想吃一顿饱饭,也是不容易,转了好几圈后,才摸到了后厨。
起初他们俩还担心被发现,躲躲藏藏的,可奇怪的是,后厨竟然一个人也没有。
不过,眼下还是填饱肚子要紧。
二人在后厨大快朵颐时,却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
待到他们吃饱了出去时,却只看到满地的尸体了。
有随行的官兵,也有驿站的杂役。
两人脚踩着鲜血,呆愣的看着眼前的惨状。
陈傥突然伸手,将她的眼睛给蒙住了。
他的手都在发抖。
“卿卿,别看!”看了会做噩梦。
便说他们是在死人堆里也不为过。
迟玉卿知道他害怕,跟着他先躲了起来。
此前的车马也已经不在了。
陈傥蹲在墙角,浑身都在发抖。
他嘴里虽然说着死而无谓的话,可是真正见到了这样的场面,心里又怎会平静得了?
他没有说话,眼里满是迷茫和无助。
发生了这样的事,他没那么快冷静下来。
看样子,也不知道剩下的人究竟是连夜赶路走了,还是如何了?
她最担心的是这批物资,若是再丢失了,将士们又该拿什么永绥守卫疆土?
她隐隐觉得,这些事和父亲的死或许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一定得弄清楚,便是寸步走也要走到的。
趁他发愣,迟玉卿又偷偷摸了回去,仔细查看了一番。
除了那几口箱子还在,别的东西全都不见了。
路上倒是有车马行驶过的痕迹,一路往北去了。
只是她观察了一下,现场并没有很严重的打斗痕迹,双方却都死了人,而且人数不少,这太蹊跷了。
那条路上也并未留下血迹,再干净不过。
就好像,是刻意安排的一样。
可惜她在死人堆里摸了一圈,什么也没发现。
她正打算折回去找陈傥,却发现陈傥就在她身后,脸色阴沉得可怕。
而他的手中握着一把滴血的刀,迟玉卿顿时头皮发麻,顺着刀尖向下看了一眼。
那杂役已经没了最后一口气,一双眼睛还死死的盯着他们俩,叫人不免为之胆寒。
伫立良久,他终于有了反应。
“迟玉卿!你不要命了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还带着哭腔。
方才没哭,这会儿他倒是哭了。
他死了没关系,她得活着啊,他是哥哥,他得保护好她!
陈傥一直在心中默念这句话,也是因为这份责任,他杀了人。
他连鸡都没杀过,这次却用刀杀死了一个活生生的人,陈傥根本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鼻子都哭红了。
看着他这样,迟玉卿鼻子一酸。
“二哥哥对不起……”
一直以来,她没将自己当孩子看,甚至将他当成了小孩子。
她没有顾及他的感受,是她错了。
她主动认了错,陈傥却倔强的咬着嘴唇,冷着脸没搭理她。
两人就这么站着,各怀心事。
直到天上忽然下起了大雨。
虽然陈傥还在气头上,可他总不能让她被雨淋,看她发愣,他愣着一张脸将她拉走了。
荒郊野岭的他们也没地方可以去,兜兜转转还是回来了驿站,这里已经空了,只有他们俩。
两人坐在桌前,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迟玉卿在想怎么同他开口,劝他回去的事。
陈傥同样也是这么想的。
“等明日……”二人同时开口。
迟玉卿抿了抿嘴,让他先说。
“明日一早,我就想办法送你回去,这是舅舅送给我用来防身的,现在我把它交给你。”陈傥将藏在怀里的匕首取出,推到了她面前。
迟玉卿抬头看了他一眼,有些讶异,他没有打退堂鼓。
她还以为他会因为害怕,熄了这份心思,没想到她还是太小看他了。
她摇了摇头,将匕首又推了回去。
“二哥哥,我不是同你出来游山玩水的,你有你的凌云壮志,我亦有我的坚持。”
“我知道这路上会很危险,可是我不怕。你若觉得我是个累赘,不想和我一起,大不了待明日放晴,咋们便各走各的的就是了!”
“咋们现如今隔怀梁已是百里之遥,回去又是谈何容易,倒不如坚定一些,反正我心意已决,怎么选看你自个儿。”
他这人吃硬不吃软,与其和他讲道理,倒不如直接把话说清楚。
这一席话,让陈傥的脸色一再变幻。
可是后来,也只剩下无奈了。
兄妹俩人都是犟骨头,三言两语是撵不走的。
他到底还是将匕首收了起来,算是答应她了。
“要我带你一起走可以,但是你若再像今日这样胆大妄为,从此咱俩就划清界限。”
虽然这个威胁算不了什么,可这已经是陈傥能想出最心狠的话了。
“二哥哥尽管放心就是了,卿卿可惜命了!”
迟玉卿自然是满口答应,虽然大多时候是陈傥躲在自己背后,但她也得给这厮留点面子,不能磨灭了他的斗志。
将这事儿说清楚了,二人才讨论起了此次驿站之变。
“你就别瞎想了,依我看啊,那几张石头便是季大人用来应付这种情况的。”
这能证明什么?只能说明季海做事周全,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
没想到真派上用场了。
他这么一说,倒也不无道理,只是她还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左右季海已经脱身,究竟是不是这样,等他们到了,就知晓了。
客栈外还横躺了那么多的尸体,指不定半夜还会有麻烦,故而他们俩也不敢大摇大摆的在客栈中歇息。
为了确保安全,两人想了一番后还是去了柴房躲着。
这场雨越下越大,估摸着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下来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