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后, 外面的街道才恢复宁静。何危和程泽生紧紧相拥在一起,在这条阳光无法触及的背光小巷里,何危眼眸微抬, 注视着巷口那一缕灿烂阳光,他知道他现在还无法彻底占有这个怀抱, 只能暂时汲取它的温暖。
“真的不能告诉我吗?”程泽生抚摸着何危的黑发, “或许我可以帮你,你不用一个人那么辛苦。”
何危摇头,并未回答。程泽生没有强迫,他清楚何危的性格, 深沉又倔强,不肯说的事用上什么方法也无法逼他开口。
“你什么都不必知道, 只要在这里注意安全就好。”何危单手抚摸着程泽生的脸庞,笑了笑,“其实我们不该见面, 只不过我太想你, 忍不住罢了。”
程泽生握住他的手, 刚想开口, 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另一个何危气喘吁吁出现在巷口,看见他们两人的姿势,一向镇定的表情裂开一道缝。
最尴尬的场面出现了。程圳清果真是乌鸦嘴。
程泽生左右张望, 眼前两个何危从头到脚、从眼神到头发丝儿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若不是衣服有差别,摆在一起压根无法分辨。
“果真是你。”何警官盯着何危, “刚刚那个黑衣男人是谁?程圳清?”
听他的语气何危就猜到肯定是跟丢了,程圳清狡猾得很, 大家都是十年的老警察,谁还没两把刷子,但程圳清以前都是和凶残的毒贩打交道,在逃跑和躲藏这一方面经验丰富,跟丢了一点都不奇怪。
程泽生听到哥哥的名字,眼神闪烁着,握住何危的胳膊:“你知道我哥在哪里?!”
何危笑道:“但是你们不能见面,放心,以后一定有机会。”
程泽生点点头,模样显得很乖巧,站在巷子口的何警官可没那么好打发,走过来:“带我去找程圳清,我有很重要的事找他。”
眼看着他在一步步逼近,何危的食指勾住程泽生的衬衫领口,往前一拽,同时偏头靠近,在耳畔低语:“帮我拦住他。”
“嗯。”程泽生一口答应,何危笑了,微昂起下巴,贴着他的唇映下一吻。
对面那人脸色瞬间阴沉,脚步加快,何危已经转身,迈着稳健的步伐往巷子的另一个出口走去。程泽生拉住赶来的何警官,他拧着眉语气有些急躁:“程泽生,快放开我!他要走了!”
程泽生牢牢抓着他的胳膊,推着人往回走:“那我们也回去吧,时间不早了。”
“!他知道你哥哥在哪里,你应该跟我去追他才对!”
程泽生哄着他:“哎呀肯定有机会见到我哥的,也不急在这一时……”
何危的身影转个弯,已经彻底消失在阴暗小巷的另一端。
“……”何警官甩开程泽生的手,瞪着他,“你怎么想的?不论他还是程圳清,都对我们这种现况很有帮助。你不仅当着我的面和他亲热,还把人放跑了,你当我死人?”
程泽生为难:“可是——他不就是你吗?”
“不是,”他语气笃定,带着敌意,“我们既然能以单独的个体存在,就不能混为一谈。而且如果是我的话,了解整个事情经过,肯定会尽力帮助过去的我解开困境,而不是这样不管不问。”
何危头一次在程泽生面前表现出怒意,自顾自离开。程泽生头疼,赶紧跟在身后,何危前何危后的叫唤。何危懒得理他,直到回公寓都没给什么好脸色。
为了将来的老婆得罪现在的老婆,程泽生觉得这日子也真是难字旅游去南极,难到极点了。
他站在阳台,眺望着陌生的夜景,下意识摸了摸嘴唇。
当时最后那一个吻,传递而来的还有一句轻语。
“我爱你。”
他说。
———
何危在傍晚回到梨绘院,刚一进门,就被程圳清拎住领口。他下意识抓住那只胳膊,反手往背后扭,程圳清叫起来:“哎哎哎,你拿我当工具人,还不许我生气报复了?”
“……”何危放开他,推到一边,装做什么都不知道。
程圳清在一旁酸言酸语:“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我是陪你们修了多少年才落得要自我牺牲给你们创造机会。泽生这小子命怎么这么好,我咋就碰不到一个这样的爱人呢?”
何危淡淡一笑,笑容略带嘲讽:“人各有命。你还能魂穿,岂不是让更多人羡慕。”
程圳清摆摆手,穿来这里有什么用,什么都做不了,还要眼睁睁看着弟弟死去,与其如此痛苦,不如不要这个重生的机会。
过了会儿程圳清点的外卖来了,啤酒和烤串。他和何危坐在阳台,点的都是何危能吃的菜,看来回溯这么多次,也把他的饮食习惯摸得差不多了。
当他听说自己之前想象的画面已经实现,一口啤酒差点喷出来。
“靠,要论狠还是比不过你。”程圳清竖起大拇指,“厉害,你这就是想把他们搞分手了自己独占泽生啊。”
何危拿着酒杯,笑了笑:“不会,我还是挺清楚我自己的。分手不至于,顶多有点膈应罢了。”
他心有不甘,才会故意当着“何危”的面留下一吻。说来可笑,斗来斗去都是和自己过不去,说出去都没人信。
“你这性子太不服输了,算了算了,我认你狠,有什么事还是我自己出去吧,你在家养着就好。”
“你有什么事?”何危问道,“难道你还要做什么准备?”
程圳清右腿支着,胳膊随意搭在膝盖上,摸着下巴:“我在想要不要给你弄把枪,万一你遇上危险呢?”
“……我们升州市治安还是不错的,不用费心。”
程圳清指的是命案发生的时候,万一要和凶手搏斗怎么办?赤手空拳哪能弄得过舞刀弄枪的。
何危低头摆弄着放在打包盒里的竹签,他没有告诉程圳清对凶手身份的推测,有可能会是他自己,在不得已的情况下误杀了程泽生。而会产生这种意外只有一个原因能解释——之前的自己想要解开死循环,所以剑走偏锋,想要杀掉过去的何危。但基于悖论规则,这件事永远无法达成,所以如果想要杀何危,那死掉的必然会是程泽生。
何危感觉他这次回来,还是有一定优势。这一次循环得到的信息量巨大,包括童年的往事,关键点是不是就在他和职员何危的互换身份上面?
“枪的话,不必了。本来我没有带着枪回来,这次就没有使用的打算。”何危说。
“那——你到时候随机应变,多保重。”程圳清拍着他的肩,“记好了,不止我弟弟的命,你的命也很要紧。”
———
何危在梨绘院里悠哉悠哉度过一个星期,在某个夜晚,程圳清外出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身材高挑遮得严严实实的男人。
“你去胡桃里找我当然不在了,我最近都住这里。”程圳清冲他招招手,“进来,给你介绍个朋友。”
“嗯。”那人闷闷应一声,何危站起来,四目相对之后,他惊讶不已:“……是你?”
听见这道熟悉的声音,何危已经猜出他的身份——钢琴家程泽生。
口罩之下果真是一张俊美的脸,程泽生看向何危,目光生疑,悄悄和程圳清咬耳朵:“我之前在街上遇见他,他还跟我打听你,感觉来者不善,你跟他真是朋友?”
何危:“……”别遮遮掩掩的了,干脆摊开来正大光明的讲,反正都听得清清楚楚。
“哎,误会,都是误会。”程圳清搂着程泽生的肩,“他找我绝对不会要害我,是来——找我买枪的,对吧?”说完还冲何危使眼色,快配合一下,骗骗这傻小子。
“是你的客户?”程泽生惊讶,将他拉到一边去,“哥,你不是说不搞走私了吗?怎么还在做这个。”
“傻小子,男人的话你怎么能信的,”程圳清义正辞严,“尤其是你哥我这种男人。”
“……”程泽生闪亮的黑眸眨了眨,眉宇间冒出担忧的神色。这种无辜又清纯的眼神差点让何危笑出来,这不能怪他,和印象中的程泽生差别过大,但这种温和又通透的气质配上那张好看的脸又没什么违和感,仿佛他本就该是如此邻家又温暖的男人。
程泽生乖乖坐在那儿,双手整齐摆在膝盖上,比上课的学生还标准。这下换何危低声问:“你把他带来干什么?”
“他在找我,之前也带你见过一次,对循环没什么影响,这次我就带回来了。”程圳清的手挡着半张脸,“就随便聊聊呗,反正你们也不熟,也没什么可说的,是吧?”
程泽生虽然坐在那儿,但眼睛却时不时瞄向何危,带着一种好奇和防备。何危去帮他倒了一杯水,程泽生很礼貌道谢,见他的穿着很居家随意,悄悄问:“你和我哥住在一起?”
“算是吧,暂时的。”何危也打量着他,“你之前不知道你哥在这儿有房子?”
程泽生无辜摇头,他最近一直在找程圳清,得知他离开胡桃里之后,第一时间赶去富盛锦龙园,结果哥哥也不在那里。他心急如焚,就害怕哥哥因为走私枪支的事被警方给抓到。
后来还是因为程圳清来找他,要在兵器库里挑一把枪,程泽生赶紧拖住他,软磨硬泡,才找到哥哥的另一个根据地。
何危更加好奇,在程泽生身边坐下:“为什么你们会建起来一个兵器库?我听说你枪用得也不好,只在枪支拆卸方面比较有天赋。”
程泽生脸色涨红,有些局促不安,支支吾吾道:“因为、因为我很想学……我小时候总做梦梦到以后当警察,所以、所以我哥就说多弄点枪,让我过过瘾……但我太没用了,手枪还不太会用……”
“你梦到过?”何危忽然抓住他的手腕,眯起眼,“你小时候有去过伏龙山吗?”
“伏龙山?”程泽生表情茫然,摇头,“我在二十岁之前一直在加拿大,没有回来过。伏龙山是在城南那边吗?我还没去过。”
何危沉默片刻,放开了他,背靠着沙发沉思。
应该是弄错了。程泽生的资料他们仔细调查过,的确是在幼年时期没有回国国内,更不可能去过伏龙山,所以也不会发生像他那么狗血的交换情况。
程泽生摸着手腕,皮肤上还残留着余温,他悄悄打量何危,刚刚肌肤相触的那一刻心跳没来由加快,就像是那天在街头被他掩护,装哭之后搂着安慰一样,心跳久久不能平复。
程圳清从浴室里出来,发现客厅的气氛有些诡异,钢琴家弟弟和何危一起坐在沙发上,何危仰头盯着灯,程泽生偏头盯着他,丝毫没察觉到他含情脉脉又有些迷茫的眼神有什么不妥。
草。这在以前的循环也没发生过啊。程圳清太阳穴突突跳,把何危拉到一边去:“喂,你祸害我一个弟弟就够了,别对另一个也下手啊。”
“……?”何危一脸茫然,做什么了,怎么对钢琴家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