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危把新号码丢给程圳清, 告诉他通过这个号码联系,几天之后的夜晚,程圳清来电话, 让他赶去伏龙山的公馆。
“去那里干什么?”
“你想不想见我弟弟?想的话来就是了。”
何危看一下日历,猛然想起今天他会和崇臻一起去公馆, 然后在那里, 第一次见到程泽生。
夜深人静,何危顺着小路上山,程圳清在树后对他招手,他弯着腰挪过去, 发现公馆的院门口已经摆了一束花,问:“是你放过去的?”
“当然了, 卡片也写好了,不知道这次你会不会注意。”程圳清瞄着何危,心想, 多半是不会的。可能和严谨的个性有关, 数次循环看来, 何危的举动几乎没有变化, 就像是一个模范演员,在舞台上完完全全按照剧本在演绎。
何危看了看时间,还有一会儿人才会过来,但是他们必须在此之前进入别墅才行。门口的巡警一直守着, 程圳清告诉他, 这小巡警一会儿就要到旁边打电话给女朋友道歉去了,到时候趁机溜进去。
果不其然, 表情忧愁的小巡警坐不住了,站起来去旁边打电话, 全然未发现身后两道黑影轻手轻脚钻进公馆里。
进去之后,程圳清打开靠墙的半人高的柜子,对何危勾勾手指,让他躲进来。何危半蹲在柜子旁,保持着沉思状,程圳清推推他的背:“想什么呢?这里角度最好,窗户能看得最清楚。”
“凶手也是躲在这里的吗?”何危看着程圳清。
“……我怎么知道,那天我又不在。”程圳清目测血泊和柜子之间的距离,“有可能,这个柜子够大,藏两个人都不成问题。”
“那你经历了这么多次的循环,一次都没有见过凶手?”
“我一直想知道是谁杀了泽生,但是没有成功过。”程圳清盘腿坐在地上,手撑着额,“后面三次完整循环里,第一次13号的晚上我就过来了,那天下了很大的雾,怎么样都找不到公馆的位置,就像鬼打墙一样。”
“雾?”何危细细琢磨,程泽生提到过,职员何危失踪时也是下了很大的雾。不过他清晰记得13号的晚上,他和程泽生一起到伏龙山,山风微凉月朗星疏,根本就没有起雾。
“等我再找到公馆,警察都来了。第二次我藏在公馆里,就躲在这个柜子里,但在案发时间段,我只能听见枪声,看不见任何人,包括你和程泽生。”
程圳清叹气:“后来我想通了,也许是循环里的规则不允许我见到犯人吧?所以13号我也就不过来了,在富盛锦龙园等着,反正你肯定会来找我的。”
何危不再多问,这种问题上程圳清不会骗他,而且以他的性格,如果知道凶手是谁的话,肯定会想办法给弟弟报仇,哪怕拼上性命也再所不惜。
公馆外响起说话声,何危和崇臻终于到了。
程何二人赶紧躲进柜子里藏好,幸好这个柜子的样式并不是全封闭,柜门有条状镂空设计,可以清楚看见外面的情况。而柜子的位置处在背光阴暗处,上回他们过来没发现有人,这回也肯定不会察觉到异样。
“程泽生!”
“程泽生!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何危喊了两声,崇臻跟在他的身后,搓着胳膊,总感觉这里阴气森森。
柜子里的何危率先发现程泽生的身影。
有过一次经验,他一直盯着阳台的玻璃窗,在何危进来后不久,便看见玻璃里出现一道熟悉的修长背影。
何危的身子动了一下,被程圳清按住肩。程圳清做个手势,冷静冷静,别看见一个影子就激动得想冲出去了。何危翻个白眼,他只是想换个角度看得更清楚罢了。
外面的何危也很快发现这个秘密,走到阳台,屈起食指对着玻璃轻轻敲了两下。
玻璃里的人影转身,一点点走近,最后出现在何危身旁旁,低头在耳边问好。
崇臻则是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坐在楼梯口看着何危盯着玻璃笑,默默担忧他是不是真的碰上脏东西了。
一切都是熟悉的情节,可惜程泽生只能看见那个何危,却不知道还有另一个已经和他相爱的何危也在这里。
何危低头,不知为何心里莫名涌出一阵酸涩。
待到他们离开,何危和程圳清才钻出来。程圳清拍拍肩头蹭到的灰:“怎么样?我对你好吧,缓解你的相思之苦。”
“……别说那么恶心。”何危揉了揉肩头,能看见鲜活的程泽生,心情稍稍好转,这段时间程泽生的死一直让他无法释怀,夜不能寐,一闭上眼,眼前便是一片血红,还有程泽生星眸微张,苍白灰冷的脸。
但目睹他和另一个自己的亲密姿态,心里又有点不是滋味,何危愣愣出神,这是在和自己吃醋吗?
两人趁着小巡警不注意,悄悄离开公馆,来无影去无踪。走在山路上,何危抬头,凝视着皎洁明月,轻声问:“你有没有想过……这个世界的钢琴家去哪里了?”
“不清楚,他在13号晚上回去之后不见了。”程圳清摊开手,“到处也找不到,完美失踪。”
何危想起林壑予提过的,无意间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钢琴家会不会也是遇到这种情况?
他和职员何危会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像这里的他们一样相爱?
———
小桌子上摊着数张照片,背景是不同的街景,主角都是程泽生。中间一张,是程泽生和何危一起在饮料贩卖机前,和粉丝说话的场景。
何危拿起那张照片:“你跟踪我们?”
“别说那么难听。”虽然事实的确如此。
程圳清拿出一个牛皮信封,将照片装进去,用胶水封口:“如果哪天这张照片不存在,有可能你们就走出这个循环了。”
程泽生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他就不会死亡。
信封放进保险柜之后,程泽生从袋子里拿出几听啤酒:“我给你的信息到此为止,明天之后你再想见我,恐怕很困难,只能去局里了。”
何危拿起一听啤酒打开,盘腿坐在报纸上:“你每次都是怎么回去的?”
“很简单,6月15号我还在看守所里,16号一觉醒来,在出租屋了,我就知道时间回溯,一个新的循环开始。”
程圳清和何危不同,他在这个世界只有一个个体,回溯到不同的时间线;而何危的情况则要诡异一些,他是两个不同时间段的个体处在同一个时间线,这种情况恐怕只有高纬度的宇宙科学才能解释的了。
何危手中的啤酒和他的啤酒碰了一下:“那祝你一路顺风。”
“……我去蹲号子还叫顺风啊?”程圳清无语,“有没有说过你这张嘴很损?”
何危淡淡一笑,轻轻摇头:“没有,包括你弟弟。”
“我弟弟不算,你什么缺点在他眼中都闪着光。”
两人语气轻快聊着,程圳清说:“应该我祝你顺利才对。加油熬到16号,然后回去救我弟弟。”
“会顺利的吧。”何危的手指沾着啤酒,在桌子上写下一串字母。
H,E,W,E,L,K,U
程圳清看一眼:“哟,终于破解了啊,你分析出几层意思了?”
“两种。‘HE’可以是我姓氏的读音,也可以是Happy Ending的缩写;‘WE’的英文发音和我名字的读音一样,也可以纯粹的表达我们的意思;LK……”
何危的声音低下去,程圳清接过他的话:“Like和Luck。不就是表白嘛,你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所以这几个字母可以是一种表白,“HE WE ,Like U”;也可以是一种祝福和希望,“U Luck,WE HE”。
“我相信你能解开这个循环的,你可是何危啊。”程圳清笑着将啤酒一饮而尽,又开一罐。何危也喝光了,擦擦嘴,毫不谦虚:“我也相信,我能够救他。”
酒过三巡,何危准备回去,程圳清拽住他:“今晚留下吧。”
“……”何危的目光停留在他的手上,“你醉了?”
程圳清也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触电般跳远一步:“靠,你可别以为我对你有非分之想啊。你必须留下,明天他们抓我你得留下来帮个忙。”
何危问帮他什么忙,程圳清没回答,从地道出去倒垃圾去了。
次日一早,何危睁开眼,程圳清盘腿坐在地上,往格洛克的弹匣里装子弹。
何危记得就是这把枪打伤了夏凉,他刚想开口,让程圳清下手轻一点。结果程圳清把格洛克扔给他,昂昂下巴:“你拿着。”
“……我?”
“对啊,等会儿他们来了,你上去,我留在下面。”程圳清指指楼上,“开过枪之后,你直接去二楼,他们不会上去的。等他们一起进地下室追我了,你再找机会逃出去。”
何危拿着格洛克,将信将疑,总觉得他是在坑自己。和程圳清相处越久,越觉得这人没皮没脸,仗着自己记忆完整,一些不是何危做的事也故意往他的头上扣,像是在测验他的智商过不过关似的。
只不过之前那些都被何危识破,这一次对着同袍开枪,何危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这次是真的,真是你开的枪。”
“你怎么证明?”
程圳清摊开右手,只见从手心至腕部有一道白线,这是陈年旧伤纤维增生后去不掉的疤痕。他苦笑道:“这个身体一直在贫民窟长大,为了食物和街头的混混打架是常事。这道疤听说是小时候被罐头盖子划伤了肌腱造成的,虽然日常生活不受影响,但开枪这种高难度的动作却无法完成。”
何危捏住他的手仔细查看,惊讶:“你开不了枪?那你怎么教钢琴家用枪的?”
“我可以手把手教他姿势和诀窍啊,又不一定需要自己开。”程圳清耸肩,“可惜程泽生一直没学会,倒是对拆枪拼枪挺感兴趣的,这方面天赋异禀。”
“那你还说他枪用得不错?”
“哎,剧本要求嘛,你要体谅。”程圳清推着他去楼梯口,“别感到愧疚,据我的经验,不论你怎么小心,子弹都是会打中夏凉。但有一次是从他的胳膊旁边擦过去,只是皮外伤,你要考虑的不是夏凉会不会受伤,而是怎样让他伤势轻一些。”
“……”何危拿着枪,步伐沉重踏上楼梯。
他躲在窗帘后面,难得拿着枪手心会有潮湿感,既然都会打中夏凉,那——还是尽量皮外伤吧。
智能锁重启的声音响起,何危抬起胳膊,枪口对准门口。印象中夏凉伤的是右上臂,门缓缓打开,夏凉的半个肩膀渐渐露出,何危的手微微左偏,这个角度刚好可以让子弹贴着胳膊擦过去。他咬咬牙,扣下扳机,一颗子弹破风而去。
“小夏!”胡松凯薅住夏凉,夏凉发现子弹袭来,下意识抬起胳膊,“噗”,子弹打中他的右小臂,顿时制服衬衫染红一片。
“……”何危听着门外混乱的叫声,心乱如麻,又给窗户补一枪。一回头,程圳清站在储藏室门口,让他把枪扔过来。
他把枪扔过去,动作迅速上二楼,藏进卫生间里,仔细竖起耳朵听门外的动静。
大约一刻钟后,人一起拥去地下室,发现程圳清出逃,又顺着后门追出去,别墅里重新恢复安静。
何危看着自己的手,隐隐叹气。世事难料,没想到夏凉最终还是伤在他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