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何危意识到他和程泽生可能走入一个正在循环的局里, 再联想起程圳清说的那些,猛然之间悟透其中的关联。
程圳清知道的不是一点点,而是很多。他甚至可能知道这个循环所有的流程, 从什么时候开始,到什么时候结束, 以及中间会发生什么都有可能清楚了解。
“需要帮忙的话, 想办法找到我。”
何危记着这句话,现在派上用场了。
“你说要去找我哥?!”程泽生有些激动,“那——我能见我哥吗?应该不冲突吧?他肯定是认识我的,我和我哥见面也不会影响到你破案的进展。”
何危有些无奈, 怎么不会?他现在已经确定,是和程泽生一起陷入这个循环中。如果只有他一人的话倒是还好, 他经历过的事心里有数,但多了一个程泽生,未知概率和危险概率都翻了一倍, 下一步该做什么、不该不做什么也渐渐没了底。
“我觉得应该这样, 找到你哥哥之后, 我先和他沟通, 他确定和你见面没有问题,你再见他。”
程泽生连忙点头,在客厅里来回打转,一时间兴奋激动百感交集。程圳清去世三年, 一直是他内心不能揭开的一块伤疤。现在竟然有机会还能见到他, 只是这么想想,心情就开始雀跃起来。
在先前的调查中, 程圳清是居住在胡桃里,和人合租。何危顺着记忆中的地址摸索过去, 敲门之后,来开门的是一个穿着汗衫短裤不修边幅的男人,眯着眼问:“你谁啊?”
“马广明在吗?找他有事。”
“他啊?不知道。”男人倚着门框打个哈欠,“我白天上班,回来之后他就出去了,根本碰不上。”
“他在哪里上班你知道吗?”
“我都怀疑他不上班。”男人瞬间精神起来,“长成那样,还天天有花不完的钱,买这买那,日子过得潇洒快活。真正上班的社畜是我这种,头发都快熬没了!”
何危懒得听他吐槽,他想亮出身份进去看看,但又怕后续云晓晓他们过来会穿帮露馅,只能点点头,暂时先回去。
程泽生在楼下等着,看见何危下来,赶紧问:“找到了吗?”
何危摇头:“借你的手机用一下。”
程泽生把手机递给他,何危拨的是程圳清的号码,无法接通。何危又去路边的公用电话亭,还是无法接通,看来并不是程泽生的手机问题,而是程圳清的号码压根就打不通。
“他会不会和钢琴家在一起?”程泽生推测,“他们关系不错,经常在一起也正常。”
“可能吧。”何危捏着眉心,“明天再去几个地方找找看。”
两人在胡桃里附近不远处的商场里吃饭,又去一趟超市买生活用品,出来时街头华灯初上,天已经彻底黑透了。
“差点忘了,还有东西没买。”程泽生停下脚步。
何危问他还要买什么,只见程泽生眼中闪着亮光,他立刻明白这人心心念念的是什么了。
“……”他从钱包里把卡抽出来递过去,密码也贡献出来吗,指着前面,“我在那棵树下面等你。”
“不跟我一起去?”程泽生笑容揶揄,“挑个你喜欢的口味不好吗?”
“我没什么特别的喜好,随你。”何危低着头,虽然语气平淡,但每次通过观察他的耳朵都能发现端倪。何危肤色白,羞涩时薄而透的耳部肌肤就会充血变成淡粉色,程泽生也不戳穿,伸手提一下他的耳尖,转身回商超去了。
何危在树下等着程泽生,不过三分钟,一道熟悉的人影冲出来,急急忙忙从何危身边闪过,被他一把拽住:“你怎么了?跑这么急?”
那人一抬头,露出一双柔和又慌乱的漆黑眼眸。
何危怔住,再观察程泽生的穿着打扮,和刚刚已经是两套衣服。他穿着藏蓝色的长袖T恤,虽然也戴着黑色的帽子,但和程泽生的款式不同。
眼前这个人,从身高到长相和程泽生一模一样,但眼神和气质却完全相反。程泽生的那双眼睛总是富有攻击性,像是一只等待捕猎的苍狼;而他的眼神却柔软温和,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对视那一瞬间,何危能明显感受到一股温柔干净的气息,和他熟悉的程泽生是两个人。
这是在他的世界,只见过尸体、从未打过交道的钢琴家程泽生。
何危下意识松手,程泽生没有离开,而是盯着他,不,确切来说是盯着他的外套。
“不好意思,有人在追我……能借一下你的外套吗?”程泽生眼中带着恳求,可能少有如此局促的时候,俊脸微红,措辞小心翼翼,“我经纪人已经在来的路上,但是我运动神经不好,跑了两条街已经跑不动了……”
他的话音刚落,便有一群人从路口冲出来,大约十来个人,有男有女,左右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目标。
程泽生睁大双眼,不能再多逗留,他刚要继续往十字路口跑去,被何危拽住,拉到大榕树的背面。
人群已经向这边跑来,何危脱下外套扔给程泽生,打个手势让他蹲下。程泽生照做,裹着黑外套蹲在地上,将自己缩成一团紧贴着树根。
“嗓子捏细一点,开始哭。”
程泽生一怔,脸埋进胳膊里,尽量发出细细弱弱的呜咽声。何危也蹲下来,从裤子口袋里拿出烟盒,抖出一根点上,搂住他的肩低声抚慰。
“好了,别哭了,我又没说真的要分手,街上这么多人,咱们回家好不好?”
纷沓而至的粉丝站在十字路口,不知道程泽生跑去哪里,只看见有个男人在树下哄着正在闹脾气的女友。不知谁随便指个方向:“应该去那边了!”于是一群人又举着手机闹哄哄追过去。
喧嚣的人声渐渐平静,何危抻着脖子瞧一眼,确定他们不会回来,才站起来:“没事了,走了。”
程泽生抬起头,也不知是不是刚刚装哭用力过猛,鼻头和眼角都有些泛红,显得有些楚楚可怜。他站起来,身上还披着何危的外套,腼腆一笑:“谢谢帮忙。”
“不客气。”何危看着他,“你怎么会一个人出来?”
“我……我就是出来随便走走。”程泽生将外套还给何危,何危估测他是来找程圳清的,毕竟这里距离胡桃里很近。只不过出师未捷,先给粉丝逮着了,才会上演生死时速。
这也能证明程圳清并没有和他在一起。何危掐了烟,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你知道你哥哥现在哪儿吗?”
程泽生一怔,看向何危的目光变得警觉,悄悄退后几步,趁他“不注意”转身就跑。
“……”何危张了张嘴,是他问得太直白吓到程泽生了?他是没想去追,否则程泽生这只弱鸡哪里能跑过五十米。
他摇头叹气,现在每走一步都会变得小心谨慎,不知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程圳清到底在哪里?难怪要说想办法找到他,这家伙压根就没打算那么轻易露面吧。
“看什么呢?”肩头被拍了下,何危回头,熟悉的那个程泽生终于回来了。
他的手中拎着一个大袋子,塞得满满当当,何危感到无语:“……有必要买这么多?”
“又不全是的,还有今晚的夜宵。”程泽生伸手捏捏他的鼻尖,“你都想哪儿去的。”
这种说话的语气、感觉,才是程泽生才对。何危笑了,和他并肩一起去等车,问:“你猜我刚刚见到了谁?”
“谁?总不能是你自己吧?”
“你。”
即使戴着口罩,程泽生的惊讶也能从眼神中看得清清楚楚。他拽住何危的胳膊,语气变得格外小心:“你——看见他啦?什么样的?跟我差别大吗?”
“差别很大。”何危的食指戳戳程泽生的脸颊,“他比较乖。”
程泽生捉住他的手指:“那你比较喜欢谁?”
何危笑而不语,不告诉他,慢慢猜去吧。
———
到家之后,程泽生还记着这茬,在何危洗过澡后就将他按在沙发上,双手桎梏住,低声问:“比较喜欢我还是喜欢钢琴家?”
何危眉头拧着,有些哭笑不得,轻轻踢了他一下,眼神仿佛在说“无聊不无聊”。
程泽生显然不会觉得无聊,低下头和他蹭着鼻尖,让他快说,不说的话要动手了。
何危很顺从:“你,喜欢你,只喜欢你一个。”
程泽生头一次听见何危这么坦诚赤裸的告白,一时之间心神荡漾。何危将手抽出来,一矮身从他的胳膊下面钻出来,坐到一边拿起毛巾继续擦头发,表情淡然。
小样儿,还跟我斗,真好对付。
等程泽生回过神来,何危的头发已经快擦干,正拿着手机在翻钢琴家的微博。
“……”程泽生把手机抽走,扔在茶几上,重新将他压在身下。
这次没有给他逃走的机会,先吻再说。他啃咬着何危的唇,像是在和自己较劲,吻得深情用力。何危按住他的肩,抢出一个空档:“灯……!”
程泽生动作敏捷如同一只猎豹,撑着沙发翻过去关灯。何危看着他的身影,联想到今天见到的钢琴家,看他那副孱弱样子,做这种高难度的动作多半得翻车。
所以他说喜欢这个程泽生是发自内心的,怎么这人还会质疑呢。
一片黑暗中,传来窸窸窣窣翻动塑料袋的声音。过了会儿,一只凉凉的细长管状物体放在何危手中,程泽生问:“这个是没有味道的,还有一只蜜桃味的,想要哪个?”
何危单手捂住脸:“随便。”
“哦好。”
塑料袋翻动的声音还未停止,一个方形小盒子又被塞到手心里。
“草莓味的,还有香蕉和蜜桃的……”
“程泽生,你要是不做你就开灯。”何危打断他的话,“我们可以慢慢挑,挑到你满意我满意大家都满——唔——”
何危没有可以逞能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