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NA和指纹的鉴定结果已经出来, 水中那具尸体正是赵深,虽然连环凶杀案的嫌疑人已经死亡,但并不代表可以顺利结案。毒物检验的报告里标明赵深的血液中含有催眠药物乙醚, 浓度超过正常镇定指标却不致死,结合解剖里发现的尸体现象, 证实杜阮岚的判断是正确的, 赵深的确是被药物致迷,生前入水,无力挣扎在水中溺亡。
“他没有一点挣扎的痕迹,很显然对他下药和杀害的人对他很熟悉, 并且还知道他来升州市之后直接去的荡水村。”林壑予将赵阳的照片从资料里抽出来,“这一切看来, 他的嫌疑最大。”
“你觉得他的杀人动机是什么?为了乔若菲?”何危食指点了点桌面,“那天他们在警局里打闹,赵阳对乔若菲的感情根本不深, 似乎只贪图她的美色而已。”
“我也感觉他不是凶手。”文桦北说, “而且赵深原本就是犯罪嫌疑人, 被抓到肯定要接受法律的制裁, 怎么还会有人想要他的性命?是怕他不能被死刑所以自己动手?”
“强奸杀害两名无辜女性,情节恶劣被判死刑很正常,想代替法律来制裁,必然是有什么特殊原因。”何危摸着下巴, 又重新把侦查卷翻开, 问林壑予,“我看到是在第二个案件里, 死者的阴道拭子里检出赵深的DNA,那第一个案件呢?什么都没查出来?”
“没有, 第一个案件死者虽然也被性侵,但却没有留下任何DNA,怀疑是戴着安全套作案的。”
何危翻到物证那一页,第二个死者邓婉的包里有一张某KTV的储蓄卡,是那里的常客,并且也和赵深认识。她死亡当晚,赵深没有不在场证明,根据乔若菲的口供,那晚她独自在家,赵深借口去上夜班,没有不在场证明。结合种种证据,把他定为犯罪嫌疑人再正常不过,只不过警方刚准备将他逮捕回局里,就发现他已经出逃去升州市。
何危翻到第一个死者洛婷婷的案件分析,这起案件没有采集到任何有用的生物物证,会和邓婉的案件并案,一是因为都是强奸杀人案,性质相同;二是因为作案手法相似,都用口红留下字母;三是洛婷婷也是某KTV的常客,和犯罪嫌疑人有过接触。
“他在第一个案件里手法干净利索,为什么第二个案件里留下这么多破绽?”何危指着死者的图片,“还有,留下‘LV’这两个字母有什么含义?”
“我们当时推测,可能是仇富心理。”邹斌说。
“还有可能是他对LV这个品牌有什么执着心理,专挑拥有这个品牌的女性杀害。”文桦北补充。
何危感觉蹊跷,死者一个是学生一个是名不见经传的演员,家境也很普通,难道就是因为有奢侈品所以成为仇富的目标?也许一个包一件衣服是她们攒钱许久才舍得购买,如果真的仇富,何不向真正的白富美下手?
他之前考虑的是先找到赵深,但是赵深已经死亡,回头再看连环杀人案,疑点重重,虽然所有的不利证据都指向赵深,可直觉感觉没这么简单,藏着一定内幕。
“或许赵深不能被抓到,死人才是最能保守秘密的。”何危低语,林壑予沉思几秒,眉头拧起,“你怀疑连环杀人案不是赵深做的,他被抓到之后就会真相大白,所以真正的凶手必须要灭他的口?”
何危点头,虽然这个案件不是他负责调查,但现场物证让他产生这种强烈的直觉。特别是那两个字母,他的思路和金钱完全无关,更偏向感情方面。如果是仇富或是对奢侈品有执念,杀了人完全可以把那些他想要的东西拿走,却并没有这么做,死者身上的项链、装饰品一样都没少,耐人寻味。
办公室门口响起两声清脆的敲门声,郑幼清站在门口,晃了晃手中的文件夹。
何危让她进来,郑幼清把文件夹递过去:“那个创口贴,DNA提取出来了。”
“很困难吧?辛苦了。”
“还好,费了一点工夫,不算困难。”郑幼清弯着眉眼,绝口不提做纯化提取忙活一天一夜。
何危翻开文件夹,跳过图谱去看下方的结论,性别是XY,男性的DNA。下一页是和赵深的DNA比对,创口贴上的血迹并不是他的,属于另一名男性。
“……男人的?我还以为是他女朋友的呢。”邹斌疑惑,“他是双性恋?”
何危看着他:“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就是——就是创口贴这种东西不干净,只有自己的或是亲近的人不会嫌弃,如果是别人撕下来让我帮忙扔一下,找不到垃圾桶我也会想办法处理了,怎么会留在自己身上。”
林壑予手搭着何危的肩,低声在耳边说:“他有女朋友,谈好几年了。”
……难怪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听他这么一说,何危也觉得有道理,如此想来,或许犯案的正是那个男人,或者是两人联合犯案,因此才会害怕赵深被抓住,要杀他灭口。
“前面的案件一起重新调查吧,怎么样?”何危把侦查卷合上,林壑予抱着臂:“要抓紧时间,你懂的。”
何危当然明白,肯定是上头在施压,他拿起文件夹打了一下林壑予的胸口:“你从前那股硬气呢?告诉你们领导,结案还要等,心急逮不到真凶。”
———
林壑予正打算等乔若菲情绪平静之后,再找她配合调查。没想到乔若菲自己来了,脸色苍白,双眼红肿,看来这两天都在以泪洗面中度过。
“我想见他最后一面。”乔若菲说。
尸检结束之后,赵深的尸体也已经缝合整齐,看着乔若菲单薄憔悴的模样,林壑予抬抬手指,让邹斌带她去停尸间和赵深见一面。
五分钟不到,乔若菲已经出来,情绪很平静,也许已经被打击麻木,流不出一滴泪,只不过双眼空洞无神。她谢过林壑予,打算近期回海靖,不再留在升州。
“你早点回去也好,重新开始。”林壑予问,“赵深原来有什么关系良好的同性朋友吗?”
乔若菲想了想,报出几个名字。这几个都是赵深的同事,在海靖已经调查过,只不过没有验过DNA ,而且案发时他们都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明,所以在调查之初就被排除嫌疑。
林壑予让她再想想还有没有别人,乔若菲过了许久轻轻摇头,真的不知道还有谁,赵深的交际圈没那么广,认识的人她也都认识,实在是没有可以提供的线索了。
听说她要回去,云晓晓松一口气,乔若菲拉着她的手:“晓晓,这段时间谢谢你,我在这边也没朋友,认识你真好。”
“你只要平平安安回去我就很开心了,”云晓晓看一眼停尸间的位置,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你的路还长,今后加油。”
乔若菲点头,唇角扬起,终于露出这几日以来的第一个微笑。
何危和林壑予开车前往荡水村,自从这里发现尸体之后,村民更少了,要路过荡水湖都会选择另一条路,显然是在避讳,害怕遇到“水鬼”。
赵深的手机一直没有找到,不在行李箱里,呈尸的那一片湖区也没有。荡水湖不算小,抽湖水难度太大,而且他们也不能保证手机就在湖里,万一抽干了还找不到的话更麻烦。
车在荡水村路口停下,这里就是赵深身影消失的地方,而去荡水村只有这一条路,他们打算在这一路仔细勘察,看看能不能找到有用的线索。
林壑予重点查看沿岸草丛,而何危则是注意地面上的垃圾。这里是一条土路,黄土里夹杂着石头、塑料袋、树枝、木棍等垃圾,何危拿着镊子,把一些类似糖果包装的小袋子捡起来放进物证袋里。
“找这些干嘛?”林壑予拿着手电问。
“我特地上网搜过粒装面膜,有很多包装都像糖果,他如果是无意间当成糖吃下去,包装袋可能会顺手扔在地上。”
林壑予拨开湖边的草丛,看见一个绿色半透明小包装袋,递给何危:“喏,给你。”
何危将它放进物证袋里,林壑予笑着摇头:“你还跟以前一样,都支队长了,干嘛要把自己弄得这么辛苦?”
“做指导谁都能做,查案子不是谁都能查。”何危不以为然,“支队长也只是给我一个可以光明正大调用人手的名分而已,案子我只有自己查了才放心。”
两人沿着河岸一路走过去,没找到赵深的手机,倒是收获一袋垃圾。回到局里,何危去技术组,郑幼清正在喝咖啡,见他拎着一袋东西回来,问:“要做什么检查?”
“没,捡了一些垃圾,我也不清楚有没有用。”何危把东西倒出来,全是大小不一的小包装袋,“查一下,看看其中有没有可能是粒装面膜的包装袋。”
“这个……”郑幼清无奈一笑,“市面上粒装面膜那么多,大多数都是整包贩卖,看产品简介也没有里面的分装包装,应该怎么查?”
何危的动作一顿,片刻后才说:“抱歉,我对化妆品不了解。”
郑幼清观察着他的表情,虽然那张俊脸一直宁静淡漠,但从眼神里还是能看出一丝尴尬。她难得能见到无所不能的何支队有犯难的时候,唇抿起来偷笑,悄悄往他的身边站了些:“这样好了,我把可能是粒装面膜的分装袋挑出来,然后你让晓晓她们去实体店调查,同时购物网站也注意对比,怎么样?”
何危偏头看着她,轻轻点头:“好,谢谢。”
“我在想,你什么时候才不会跟我客气。”郑幼清垂下眼眸,咬着唇瓣,“我爸爸很欣赏你,但是也让我放弃你。他说你很难对一个人产生感情,让我别白费工夫了。”
很难对一个人产生感情,何危想说郑局这句评价不错,可脑中瞬间出现的是程泽生的身影。
“不过我发现你这段时间还是有变化的,加班少,回去的次数变多了,你的‘朋友’还住在你家吗?”
“……嗯。”
郑幼清的表情明显蒙上一层失落,点点头,重新拿起咖啡杯捧在手里,靠着实验台不说话。
“何危,”郑幼清低声问,“是不是已经出现一个人,让我没有等待的必要了?”
何危难得沉默,许久之后缓缓叹气。
“可能吧,我也不清楚他到底算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