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夜有所梦

丁香得知程圳清已经找到并被逮捕的消息, 特地来一趟警局,想见他一面。

她的手中捏着手帕,既紧张又期待, 她对大儿子的印象只停留在襁褓中,那张粉嫩幼稚的小脸蛋, 一转眼三十多年过去, 还能认得出来吗?

有两人顺着走廊由远及近走来,丁香站起来,眼看着个高腿长的男人徐徐走来,眼神描绘着那张和程泽生有几分相似的脸, 顷刻间泪如雨下。

“是他,不会错的……是圳清……”

程圳清看见丁香的那一刹那, 情绪明显发生波动,嘴唇嚅嗫着,声音也在微微颤抖:“……妈。”

丁香扑过去抱住程圳清, 泣不成声:“你回来这么久, 为什么不和我们相认?妈妈找了你四年, 实在心灰意冷才生下泽生, 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你……”

程圳清低着头,他单手抚着丁香的背安抚,轻声道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何危站在一旁, 从他的角度能看见程圳清低垂的长睫毛黏在一起, 眼眶微微湿润。

虽然母子团聚值得欣慰,但程圳清还是犯罪嫌疑人, ,刑事拘留期间家属是不允许探视的, 能这样见一面已是奢侈。丁香擦干眼泪,拽着何危焦急询问:“何警官,圳清这种情况会被判多少年?”

“程圳清涉嫌非法持械、故意伤害、走私枪支弹药等罪名,程泽生的死亡和他有没有关联还需要进一步调查。”何危的手虚虚搭在丁香肩头,“程夫人,先回去吧,如果还需要你们配合的话会另行通知。”

丁香犹豫许久才点头,临走之时,红肿双眼凝视着何危。

“何警官,你相信我,圳清绝对不会伤害泽生。刚刚我抱住那孩子,从他身上感受到的是一种极度悲伤又无可奈何的情绪,我想,泽生的死亡他只会比我更加无法接受。”

———

程泽生回家之后,在桌上发现纸条。何危列出数条问题,若认真回答起来的话,得用一张A4张回复。

于是当何危晚上到家,桌上的便签条已经换成A4纸,内容满满一页,连程圳清多大还会尿裤子都写得清清楚楚。

厨房里油烟机开着,还有一阵肉香溢出,何危走到厨房门口,只见燃气灶开着,平底锅里躺着一块牛排,朝上的那面带着血丝,朝下的那面噼里啪啦滋滋冒油,边缘已经泛着焦黄。

“……”这种火不糊就怪了。

再看看右边,冰箱门开着,程泽生不知道在做什么,一个大活人在厨房里居然连火都不管。

何危走进去,先把火关小,再顺手拿双筷子把牛排翻面。程泽生正在找黑椒汁,猛然回头,何危进来了?

何田螺不仅进来了,还在帮他煎牛排。

程泽生把塞在门格里的蛋黄酱拽出来,才找到隐藏其后的黑椒酱。这是分装的酱袋,程泽生撕一个放在料理台,一眨眼,酱袋不见了,空气中黑椒牛排的香气浓厚,引人垂涎。

牛排煎好,何危将火关掉,油烟机也一并关了。他直接离开厨房,由他装盘的话,程泽生的牛排就没了。

何危拿了衣服去洗澡,程泽生坐在客厅里喜滋滋吃牛排,有这么一个能干的同居人就是好,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破得了悬案抓得了罪犯,没得挑。

吃完之后,程泽生把盘子洗好放回去。经过浴室,何危洗澡还没出来,他停住脚步,想起某次何危在玻璃上写字的经历,心思一动,也打算照葫芦画瓢,感谢他做的晚饭。

推开浴室的门,程泽生一抬头,震惊无比。

在水汽氤氲恍若仙境的淋浴间里,一个裸男的身影若隐若现。他的身材修长,肌肤吸饱水分之后透出一股珍珠般的色泽,此刻正昂着头闭着眼,水珠打在脸颊上,顺着精致的下颚线条滑落到锁骨,再到胸口……

“咣!”程泽生夺门而出,一张俊脸涨红至耳根,冲到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一听冰可乐灌下去。

何危睁开眼,看向微微颤动的门。程泽生进来干什么的?

还有,长尾巴了是不是,出去连门都不关好。

程泽生灌掉半听可乐,擦擦嘴,心跳终于渐渐平复。他感到懊恼,犯什么毛病?以前在澡堂里见过光身子的男人多了去了,也没一个让他感觉像是心脏病要犯了似的。

随即,程泽生怔住,想起一个极其严重的问题——他刚刚清清楚楚见到何危了。

并不是玻璃里的倒影,而是非常清晰的出现在眼前。

想到这里,程泽生又冲回去,打开浴室的门。结果浴室里空无一人,水声也停止,只有地上潮湿的水痕和洗发水的香气证明沐浴的痕迹。

不见了啊。

程泽生感到遗憾,好不容易有机会见一面居然还不珍惜,虽然刚刚情况有点特殊,但打个招呼也是好的啊,白白错失良机。

何危还没离开浴室,正站在浴室里擦头发,他瞄着地上的水痕,身后出现两块拖鞋印,程泽生正站在那里。

这人想干什么?闯进来两次,有什么事不能等他洗完出去说么。

他怎么也想不到,刚刚无意之间错过和程泽生的会面。尽管他们相见的机会弥足珍贵,但若是在那种情况下,何危也许只会说两个词。

Get out.

———

“给你看样东西(跟你说件事)。”

两人同时开口,皆是一愣。程泽生问:“要给我看什么?”

“一个信封,是从你哥哥那里找到的,里面的东西像是照片,我也说不准。”

牛皮纸信封出现在茶几上,程泽生没有伸手去拿,反问:“……你想让我怎么判断?我又不能碰。”

“你感觉你哥哥会把什么东西放进保险箱里装起来?”

“很重要的东西吧,也许和那边的程泽生有关。他不是还涉嫌走私吗?很有可能会是幕后犯罪分子交易的照片。”

何危在犹豫,思考要不要告诉程泽生,他们抓到的程圳清有可能是他的哥哥。综合各种反应来看,这种推测的成立性极高,并且程圳清还知道一些他们不知道的事,也许和双方的平行世界都有关联。

程泽生也在挣扎,要不要告诉何危这边的案情进展?大家约好案情共享,但目前的进展让众人始料未及,说给何危听他可能也会受到惊吓。

“你想和我说什么事?”何危问道。

“呃——你先做好心理准备,接下来听到的东西可能会对你的心理造成不适。”

“你说就是了。”

然后程泽生就把何陆那些疯狂的举动和想法全盘托出,一滴不剩的全部倒了出来。

“……”何危沉默,忽然发现身边温和敦厚的弟弟就像是天使,哪像隔壁那个,简直是偏执控制狂。

“没关系,反正他也不在你的世界里,你不用试着去接受。”程泽生安慰道,“那是你平行个体的弟弟,跟你没有关系,做什么也不需要你为他操心。”

“幸好他不是在我这里。”何危冷冷道。

程泽生一瞬间感受到一股杀气,连从阳台吹进的风都带上肃杀的味道。这里的何陆敢那么嚣张跋扈,是因为没有经历过隔壁哥哥的毒打,如果他一直是在何警官身边成长起来,相信也会变得很规矩,不敢越雷池一步。

“那边的何危消失了,出现一具别的尸体,你怀疑还有另一个平行宇宙?”

程泽生摊开手:“不然还能怎么解释?你好好的站在这里,可不就是死了第三个何危么。”

“但是——这样不对。如果说那边的我是属于第三个世界,那你呢?”何危拧着眉,“你没发现我们的关系是对等的吗?你在查我的案子,我在查你的案子,我和你的平行个体都在对方的世界死亡,那多出来一个何危,另一个程泽生在哪儿?”

他站起来在白板上写下一张人物关系图谱,说:“如果说那是第三个世界的何危,那我这里死掉的,也不会是钢琴家程泽生,而是另一个未知的你。既然职员何危会消失,那钢琴家程泽生失踪也不无道理,对吧?”

程泽生想起连景渊和何陆的反应,他们都坚信何危没有死,在某个地方活得好好的。倘若真是如此,那何危和程泽生是共同掉进时空缝隙里,没有死亡,却被困着无法离开吗?

“我感觉太不科学。”程泽生揉着额角。

“你觉得我们现在这样对着空气说话就很科学?”何危翻个白眼。

“……”何田螺什么都好,就是太牙尖嘴利,要是能再温和一点就更讨喜了。

程泽生一时闪过的念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温柔的何田螺真的钻进他的梦里。

何危坐在一个敞开的巨大贝壳里,身上穿着很符合田螺姑娘形象的古代衣裙,只不过那衣裙薄如丝透如纱,将何危匀称的身段和白里透粉的肌肤映衬得清晰无比。他眉眼一弯,露出娇羞腼腆的笑容:“主人,我除了会洗衣做饭,还会暖床。”

“……暖床?”程泽生舌头打结,何危已经拉住他,双双倒在贝壳里。他的双手勾住程泽生的脖子,贴着他的肩头轻蹭,程泽生口干舌燥,被一个男人这样性骚扰,非但没有感到恶心还心猿意马春心荡漾。

巨贝颠鸾翻云雨,芙蓉帐暖度春宵。

程泽生睁开困顿的双眼,头脑浑浑噩噩,满脑子都是何危叫着“主人”的声音。

他坐起来,发现内裤前端又冰又滑,湿濡一片。

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