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是刻意引诱,此人将来有利用之处。”他柔缓而言,在对她方才所见之举作解。
“倘若当真有不忠之心,在下也不会将她邀于府中,等着公主回府问罪。”极有耐心地道着,他斟酌着微凝了眉心,语调再而转柔。
“公主,在下所言可有偏差之处?”
每次讲来,他都有理可言,却将鲁莽赖于她身上,容浅奚不愿再听,怒然抬袖指向堂外:“本宫不想听歪理,你给本宫出去!”
他清眉未展,朝她低声相言:“在下所言并非歪理,公主需静心思量。”
此刻不得沉心思索,她冷声怒喊,眼前闪过那亭中的谈笑之景便引得她愠意更甚。
“本宫罚你禁足偏殿,这几日莫要再出现于本宫眼前!”
向其恭然行上一礼,顾沄止顺话而行,无言回了偏寝殿室。
“不许给他送膳!”容浅奚作势高喊,对着庭院中的仆从吩咐道,“惹本宫不快,本宫便要让他不得进食,看他能撑上多久!”
“公主……”轻手轻脚地扶公主回于堂内,芸香微耷着脑袋,小声劝慰着,“公主消气,奴婢觉着公子应是知错了。”
闹了这一阵确为舒畅,容浅奚饮了口清茶,将茶盏重重一放:“本宫堂堂当朝公主,他竟不将本宫放在眼里。”
“不给他点教训,他便不知本宫的威严何在。”
随后想起了那眉目秀气,却总令她感到颇为不悦的女子,她狠狠咬紧了牙关,明眸中掠过一丝锋芒:“那赵予霜攀上了一个周玦不够,还想着沾染本宫的面首,还真当本宫是吃素的……”
芸香向殿旁的婢女瞧去,几名婢女会了意,端着膳肴再次行上:“此次确是公子有过在先,可公子已去领罚,公主气坏了身子,可谓得不偿失。”
闹腾了良久,这时腹感饥饿,容浅奚执上玉筷,端庄地用起膳来。
“奴婢明日陪公主去散心吧。”在一旁见公主怒火已消,这几日还是别谈及公子为好,芸香思来想去,决意带公主去府外转转。
“听闻近日城中开了家茶楼名为归期,里边茶香四溢,聚了不少文人雅士。据说那里的茶水味如甘霖,齿颊留香,百姓都为之要去品上一品。”
听其所道也觉颇佳,她今日勃然大怒,正好出府去解上一闷:“好啊,这茶听着耐人寻味,本宫便前去尝尝。”
隔日之时,容浅奚潜心梳云掠月了一番,衣香鬓影,绰约多姿,随着芸香来到了这新开的茶楼。
青砖黛瓦,茶钧浓浓而来,颇有一份文雅之息。
她倏然仰眸,望着茶楼的牌匾上写着“归期”二字,朴素雅致,未有些许庸脂俗粉之感。
瞧见几位温文尔雅的公子行入楼馆中,她庄肃步入,朝着逢迎的堂倌正色道:“给本宫来一上好的阁楼雅间。”
那堂倌不为所动,抬手轻缓地鞠了躬:“这位客官抱歉,今日雅间已满,客官可择一堂中之位而坐。”
心想这堂倌怎如此不识趣,芸香赶忙相言:“你可知这是此乃当朝宣玉公主?如何与公主这般言道。”
对面前之人的身份未生胆怯之意,堂倌浅笑:“归期处不问身份与名姓,来者皆是宾客,还请客官见谅。”
“你……”芸香正想再作辩驳,便被身旁的如花娇艳之影止了下。
这茶楼有自己的规矩,本着前来散心的目的,她妥协作罢。
容浅奚朝里边观望,窗侧有一处无人落座,倒合着她的心意。
“那本宫便坐那儿吧,临湖赏景,不失为一件妙事。”
悠然临窗而坐,微风轻拂,她惬意地赏着湖光山色,另有堂倌快步行来,为之递上了一本茶谱。
本就不懂茶品,来此只为远离府邸的稍许烦心之事,思虑片刻,她淡笑着将茶谱递回。
“给本宫上你们这儿最昂贵的茶水来。”
那堂倌默然颔首,极为恭肃地退步而去。待周遭恢复闲雅,诗词歌赋之声隐约飘荡,她轻而一瞥,却有两道身影尤为刺目地令她一怔。
她只觉太是凑巧,竟能在此处撞见周玦,以及与他一道而行的赵予霜。
茶水被送了上,容浅奚正欲斟茶一盏,便被芸香抢先斟满。
故作镇定地轻品起清茶,她敛回眸光,迟疑般喃喃:“周大人怎会在此……还有赵姑娘……”
芸香亦是望见了这一景象,犹豫片晌,悄声问道:“公主,要不咱们换一处茶楼?”
她方才那般大张旗鼓地行进楼馆,此二人定已瞧了见,此番若是离去,她便算是落荒而逃……
容浅奚微勾丹唇,傲气而道:“这里的茶果真馥郁回甘,本宫喜欢,为何要退离?”
悠闲自若地透过轩窗浅望,时不时地再瞥向那一方雅淡月华,她佯装镇静,心底密闭的墙围却因那一人的柔望,裂出了丝丝缝隙。
周玦与身侧的姑娘低言了几语,之后毫不避讳地走了来,浅撩锦袍于她面前坐下。
眸中少女闲然观景饮茶,似在待他先言语,周玦微垂下眼睫,轻声启了唇。
“未曾想微臣竟会在此处遇见公主,微臣记得,公主曾是不爱饮茶。”
她漠然轻笑,话语中藏了丝许深意:“日子久了,喜好自会变。”
周玦自是明了话中之意,这抹明艳将他记恨在心,是他咎由自取,他别无怨言……可有些心绪再不言出,他知是此后再没了良机。
“宣玉,昨日在太后的寿辰宴……”
“大人是觉着本宫言辞有失妥当?”她秀眉微蹙,不欲听他言道怪罪之词,对此不予退让,“可本宫说的,句句属实。”
可这一回,容浅奚听得的,却是她候了多年的一语回应。
肃冷玉颜嗓音轻柔,透着少许微颤,在字字清晰道出后,他蓦然一顿,而后所有思绪皆化作了无尽的柔光玄晖。
“宣玉,我心里有你。”
她从未知晓自己竟能等来周玦的回语,孤冷皓月为她倾落,许是在初见之刻,他便为她晃动了心神。
沉寂了良晌也不知该怎般作答,容浅奚只感双颊发烫,悄然望向不远处独自品茶的赵予霜,慌忙转回视线。
“你这话不怕赵姑娘听了去。”
眸前玉颜染上的娇羞绯红似于唇上胭脂融为一色,周玦未有欢悦,目光颤动不已:“是我懦弱,这些年一直听从家父之命,却违背自己的心意,辜负了你。”
“长公主暗中揽权,陛下为保江山会稳固皇后之位,加之家父以命相要挟,我只能这么做。”
唇边沾上了一缕苦涩,他虽应之,却无法伴她一世:“你可知如若跟了我,会给你带来杀身之祸。”
原本烦闷的心思烟消云散,好在他回了念想,她心上悬着的沉石悄无声息地落入湖底,漾开了千层涟漪……
“有玦哥哥这一番话,我已是无憾了。”
她抬目莞尔,眼底微闪着华光,恰有桃瓣从窗边吹进,落于她精巧的发髻上:“虽是有缘无分,但我至少不是一厢情愿。”
“当然不是。”
他柔声回得极轻,欲伸手拨下落英残红,止于半空中,又立马收了回。
向来明了他有苦衷在心,容浅奚压低了语调,颇感她与眼前的孤高大人顿然亲近:“这赵予霜是皇姑派来监视你言行的?”
互相道明了情意,她忽觉这世上多了个可坦诚相语之人,无关尊卑,无关争权夺势,仅是曾在宫道旁偶然相遇的二道身影有了晨光熹微般的互通之意。
周玦眼眸微冷,可凝望她时不觉淌过了一霎的宠溺:“宣玉竟能看得透彻,可真是今非昔比了。”
他对赵予霜是逢场作戏,她才是他最为珍视之人,容浅奚洋洋自得,心底像是开遍了争妍繁花。
他欢喜她,就如同她的爱慕一般,情投意合,两情缱绻。
不知他是说的何等托辞,竟能来她身边言道如此之久……容浅奚眸光流转,顾虑而言:“那你快些回去,再久待赵姑娘怕是会有疑虑。”
“宣玉定要保重自己。”
周玦轻留下几字,起身再回望了一眼,柔意散去,眼底徒留一贯的肃冷。
今日这临湖风光当真绮丽如画,水木明瑟,山辉川媚,容浅奚饮起清茶,任凭心湖荡开潋滟,任凭桃花胜百花,落尽了春风里。
瞧出了公主了却了情思,此刻的欢愉应是无人得知,芸香感慨,不曾想那周大人亦对公主用情至深。
“公主,原来周大人他……”芸香恍然开口,原先对周大人的暗自埋怨少了许多。
这铺天盖地而来的喜悦令她唇角微翘,容浅奚很是得意,将茶盏一饮而尽:“这世上果真没有男子能逃过本宫的掌心。”
“这茶甘甜,再上几壶来。”
她随性吩咐着,心觉这茶楼算是来对了。
芸香望了望轩窗外,带公主出府过久实在不妥,迟缓般道着:“可公主……这茶饮不完……”
扬唇微摊着手,她似是全然不在意,玉容含了几分笑意:“本宫愉悦,饮不完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