蕴含着话外之意,容启微蹙起眼眉:“听闻宣玉遇刺受伤,不见太子与宁贵妃,朕若是再让人通传,被拒之府外岂非失了龙颜。”
想来父皇在怪罪她此前对他人拒之不见,容浅奚轻撇着樱唇,带着一丝娇气软声道。
“父皇怎能这般作想,儿臣就算是养伤不起,也会见父皇的。”
容启见势心软,威严的目光流转于眼前明艳上:“和朕说说,伤到了何处?”
“伤口已是痊愈,多谢父皇关怀。”心想着顾沄止让她扮着伤势初愈的模样,她轻扯唇角,声色柔弱了些。
这抹清娇自小便被宠惯,哪能经得起遭行刺一事……容启轻叹了声息:“朕已下令严查此事,应能寻得些那刺客的蛛丝马迹。”
父皇愿为自己出头实乃好事一桩,容浅奚晃着其臂膀,娇声浅笑:“还是父皇待儿臣最好。”
“朕已派了护卫严守宣玉府,”伸手指了指这庭院四周,容启语重心长地道着,“你啊,平日里多留意些周围的陌生面孔,免得让朕与宁贵妃再这般担忧。”
她忙垂下头,明了父皇是担心这府邸再遇刺客:“父皇提点的是。”
亭内颇为祥和,容启沉思了少时,忽而开了口:“传言宣玉收了位面首……”
“传他前来,朕见一见。”
闻言不由地一惊,容浅奚迟疑了一霎,抬目示意着身旁的婢女,令其将顾沄止唤来。
不明父皇为何忽然提及此人,她心生忐忑,默默思忖起各种原由。
“区区一下人,父皇有何好见的。”她故作温娇而笑,实在不知父皇用意何在。
容启轻拍着宣玉的柔肩,让其放宽了心:“朕是想让宣玉无后顾之忧。”
未过了多时,那道晏然从容的身影便从府殿深处行出,步子沉稳,神色自若般肃然跪拜而下。
不予此人言语之机,容启蓦然转眸,瞧向了随行在侧的何公公。
“那南境之国进贡来的夜明珠可收着了?”
“启禀陛下,奴才已将之放入了司宝殿,”那何公公缓声作答,想了想又言上一句,欲让陛下定夺这珍宝的去向,“据说此夜明珠极为珍贵,乃无价之宝。”
“如此惜贵,那将它赐给皇后吧,”容启微眯了眼眸,眸光却是冷了半分,“毕竟皇后才是这后宫的主。”
听罢,何公公便识趣地退至一侧:“奴才遵旨。”
亭台内再未有言语之声,叩拜在地的顾沄止再次行拜:“奴才拜见陛下。”
“你便是宣玉收留的面首,眉清目秀,讨得宣玉欢心……”容启将眼前之人端量,目色逐渐凌厉了起。
“朕问你,遇刺当夜,你身在何处?”
不惊不慌地直了身,顾沄止跪地行揖,恭肃而回:“奴才去寻了公主,想将公主带离凶险之地。”
容启将洞察的目光直直地落下,面色阴沉,似有锋锐利刃要将这一人刺穿:“那公主受了伤,是否为你护主不力?”
“是奴才之过,奴才领罚。”
容色未颤上分毫,顾沄止依旧答得恭敬。
龙袖一甩,容启威然抬高了音调:“自去领上三十鞭。”
容浅奚浑身一滞,已是无暇思索父皇此刻的心思,眼睁睁地望着清雅旷逸之影起身向旁侧的偏房走去。
房门微阖,随后传出阵阵鞭打声。
“父……父皇……”
话语出口,她惊觉嗓音有些许发颤,迫使自己沉下心,只听得鞭落之音在庭院上空回荡,却未有一声喊叫。
“你不必替他求情,”容启抬手制止,与她言道起了意图,“新收的奴才,总要明白主子的威严所在,明白自己的身份,往后才不会节外生枝。”
父皇是刻意而罚,她无从干涉。
回想起那晚顾沄止为她受下的一剑,她稍许怅然般低喃:“可他确是护了儿臣……”
缓慢起身抚平衣袖,容启和蔼轻笑,方才眼底掠过的锋芒已然淡去:“瞧着宣玉未有大碍,朕便放了心。”
“宣玉好生歇着,朕先回宫了。”庄严地抬步从府邸离去,容启示意她不必相送。
容浅奚立于原地,于亭内微俯了身:“儿臣恭送父皇。”
而于此时,院内的鞭打声止了。
她见着这道凛然之躯远去,匆忙赶向刑屋内,门一推开,就见面前皓雪之影已血迹斑驳,白衣被殷红之色染了尽。
容浅奚轻然一愣,望此人拖着满是伤痕的身躯徐步走来,神情淡然,带了微许疲倦。
随之倾倒而下,清瘦玉躯尽数压在了她身上,他默然不言,像是无声地在以她为依靠。
勉强将他支撑了起,她轻攀着其肩背,一股愤然莫名涌动,厉声向在场的侍从喊道。
“谁让你们真打的!你们问过本宫了吗?”
府中的下人顿时不敢吭声,众人心知肚明,陛下之意又有何人敢违背……
顾沄止虚弱一笑,眸色微而阴冷,却仍凑近扶着她的肩处,甚至还有些得寸进尺:“公主做得很好,但对在下……可再狠上一些。”
“我扶你回屋。”
血腥之息将她缓缓缠绕,可他也算是因她受的罚,她便不予计较。
“谢公主厚爱。”他垂眸低笑一声,令人瞧不清思绪。
容浅奚回忆起适才父皇的所道之言,却是处处有迹可循:“父皇是刻意要罚你。”
方才自是一语便听出了容启的弦外之音,顾沄止含笑片霎,而后低声回着:“公主若是再为在下说上几句,在下恐是小命不保。”
“我来帮你上药。”
她不想再问其因果,只觉耳畔气息渐弱,一步步柔缓地向其所居住的偏殿走去。
而快到寝房之刻,他却是断然拒之,扶于她娇柔玉肩的双手松了开:“陛下所派遣的护卫便在周围。”
“如若公主做了有失身份之事,在下亦是难逃一死。”
“那你好好养伤,膏药我派人送去,”心觉他言之有理,她是该再谨慎一些,只得让他自行去处理,“这几日不必来服侍了。”
容浅奚正恍惚之际,又听这面首言道:“陛下适才是有意言之,是说与公主听的。”
父皇所言将那夜明珠赏赐皇后之事,她怎能听不出言外之意……
唇边不禁发了声叹息,她眸光灼然:“我听出了,倘若两败俱伤,父皇保的定是皇后。”
看似是无心之语,但父皇是有意告诫,提醒她莫要耍上聪明。
她这位宣玉公主与母妃应再安分一些。
心头就此涌上些疑虑,她不禁心念着父皇对她的恩宠终有尽时。
在入殿养伤前,顾沄止倏然一顿,眉间淌过一抹温和:“太后的寿礼,在下想出可送何物了。”
心上好奇尤盛,她微眨着眼,静待着下文,见他再度走近,俯身在耳旁低语了几番,便闲然踏入殿中。
容浅奚微扬了唇,想那皇祖母的寿宴应会十分有趣。
除了照这人之言备好了寿礼,她还寻了一袭极为明艳绚烂的百花缕金纱裙,挑上了几件最是华光溢彩的首饰,几日后便迎来了太后寿辰。
虹销雨霁,天朗气清,轻步来到寝殿处,芸香望向殿内的生辉艳丽,不自觉地发出一声感叹。
“公主今日可真是好看。”
于铜镜前亭亭玉立,容浅奚欢笑着转过身来:“本宫入宫为皇祖母祝寿,自当要让她老人家欢欣些。”
正一回首,便瞧见殿门处伫立着那抹高旷清影,她迟缓凝望,几日未见,神气却是比受鞭刑之时好上不少。
“你……你伤势好了?”视线在其身上游荡了一圈,容浅奚启唇问道。
一旁的映秋嫣然而笑,替公子作了答:“公子说想来护送公主出府。”
清冷双眸染着一贯的笑意,她似有若无地一瞥,端庄地与之擦肩,向府外行去。
“本宫的府殿,有何好送的,你还是再养上一些伤吧。”
近来之日她不便照看,唤了映秋留意着他的动静,生怕他在房中气息奄奄却不曾有人发觉。
可他好似一次都未曾唤过映秋,任由着这婢女在偏殿外独守。
顾沄止仍是清逸地立于殿前,向她远去的方向万般肃穆地作了揖。
“在下愿公主一切顺利。”
遥想曾在豆蔻之年,她于清悠之时总是去太后的昭寿殿,与皇祖母言上一二时辰欢悦之事,尤其是与周玦所遇的欣愉之情。
容浅奚入了宫,端步行过宽广的宫道,往昔的画面在心底轻缓浮现。
后来与那轮孤高清月渐渐淡远,她出了宫墙,有了自己的公主府,便极少再去那昭寿殿。
如今想来,皆是唏嘘叹往。
后宫嫔妃带着奇珍异宝来为太后祝寿,偶有朝中重臣前来,献上些物华天宝,太后坐于金殿之上,慈祥地瞧着喜乐之景。
忽有一娇艳身影闯入殿中,太后抬眸一望,眉眼顺势弯了起。
“皇祖母!”
此道丽影如同一只娇小云雀,飞奔至身侧,惹得太后情不自禁地眉欢眼笑。
“让哀家看看这是谁来了,”抬指牵上其纤纤玉手,太后乐呵道,“哟,这不是小奚嘛……”
容浅奚轻撇着唇,半蹲着趴在靠椅的扶手旁,假意娇愠着:“皇祖母,儿臣早就长大了,莫要再唤儿臣乳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