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勾唇冷笑,像是丝毫不给着任何情面:“这一年到头都未曾见过宣玉来给本宫请安,宣玉今日前来,恐怕是另有他意。”
长公主容烟婕是宸国出了名的疯美人,如今虽经了些岁月,可当年的风韵犹存。身为当今圣上的长姐,世人皆是对其有所忌惮,无不恭敬三分。
此人疯就疯在性子上,时常令人不得捉摸,喜怒无常,阴晴不定了些。
“皇姑思虑多了,”容浅奚恭肃而立,瞧着皇姑满目不屑,便直言不讳般道着,“宣玉来此,只不过想问问皇姑,那位赵予霜姑娘,皇姑是作何打算?”
闻言,容烟婕掩唇讥笑,眸色冰寒,将她轻缓打量:“仗着陛下给予的几分恩宠,就敢来插足本宫的事?”
“宣玉不敢,宣玉只是想与皇姑商议……”作势浅淡而笑,她微凝双目,将来此的目的道得明彻。
“毕竟宣玉心悦周大人,是世人皆知之事。”
“宣玉公主的一厢情愿,确为人尽皆知,”容烟婕不为所动,唇边的笑意加深,悠闲地饮起茶来,“霜儿知书达理,秀外慧中,与周玦乃是良配。本宫奉劝宣玉识趣,强扭的瓜不甜。”
皇城之人皆有着各自的野心,她亦深信不疑,料想皇姑此番作为,不觉浅笑。
“皇姑刻意为之,是想揽下内阁势力。”
手中的茶盏悠缓放下,容烟婕微眯起凤眸,别有深意地言道:“宣玉莫要总觉着自己有几分聪慧,便想着来忖度本宫,兴许本宫仅是厌恶你那成日缠着陛下不放的母妃,想拉周大人一把……以免他身陷泥潭。”
她能容忍这位皇姑说她的不是,却不能忍受如是言辱母妃,好似母妃是那祸国妖孽一般。
分明是陛下喜爱得紧,又怎能说是母妃缠着不放……
衣袂不易察觉地被攥了紧,容浅奚轻咬着牙,缓声相言:“父皇与母妃是两情相悦,皇姑何出此言。”
“两情相悦?”如同听得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容烟婕讥嘲不已,“试问这世上有哪位帝王会有情意?不过是你那母妃使的伎俩罢了。”
顿了一霎,眉间再次染上了不明的笑意,容烟婕慢条斯理而道,似不再对她理会。
“你的母妃乱了后宫,本宫是在替皇后慢慢整治。”
她又怎会不懂这弦外之音,陛下对母妃百般恩宠,皇后便想方设法与皇姑联手,承诺予以权势荣华,亦或是有别的欲得的好处。
皇姑欣然,着手谋划着将母妃除之。
二者的身份显赫,母妃皆不是对手。
玉指不自觉地微颤,她心觉此时非同小可,却不知皇姑为何分毫不避讳,仿佛本就打算言与她听一般。
“后宫之事,皇姑身为长公主,又如何能插手其中……”
许是见她不谙朝事,仅是个天真到可笑的公主,这位长公主只感她根本掀不起任何风浪来。
“本宫欲做何事,还需你来提点?”容烟婕将她再而端量,眸中透着一丝鄙夷之色,“陛下都对本宫恭敬三分,你又是何等身份?”
欲再作辩驳一番,她还未启唇,便听着皇姑已下了逐客令:“本宫乏了,若未有他事,宣玉请回吧。”
“皇姑好生歇息,宣玉告退。”
眸色不由地黯淡了下,容浅奚行礼作罢,快步离了这座府殿。
如此一来,母妃的处境太为凶险,前路无从得知,若是皇后攀附上了长公主,母妃失宠是为迟早的事。
母妃毕竟是宫女出身,父皇不会为了一名女子而动荡江山。
若是朝中再不揽下些势力,母妃在后宫的地位定会被动摇。
这便是为何,她与周玦之间百般受阻。这便是为何,她得不到他的回应……
他明知这一点,想与她暂且划着界限,想护她周全,不欲让她卷入这场权势争夺里。
“长公主这不明摆着欺负人嘛,”跟随其后的芸香闷声了好半晌,望向身后已然瞧不见的长公主府,回眸轻叹,“那赵姑娘是何居心,奴婢觉着周大人不会不知晓……”
这是他思量所得的决意,她无从改变。容浅奚沉稳回着,心绪已较昨日平静了许多:“也罢,既是他已做了抉择,往后有关他之事,本宫不闻、不听、不念。”
暮春三月,山色如娥,温风如酒。
行回府邸,遥望映秋已然恭敬地在府门等候,她缓步下了马车,微风拂过,几片桃瓣被吹落至明艳华裳。
“公主,”映秋上前低语,抬手轻掩着唇,“周大人派人送来的面首已在后院,公主是否要去见一见?”
这才想起周玦此前所言要送她面首一事,若非映秋道起,她已是忘却在了脑后。
此刻的她仍旧陷在理不清的烦乱中,轻扬云袖,脱口便道:“不见,将他随意安顿吧。”
映秋深思熟虑,凝思片晌,随后轻声问着:“那奴婢将他安顿于公主的偏殿如何?”
听罢,她似有些不满,转念一想,烦闷般再道:“书香院的耳房,让他住那儿去。”
那书香院本是陛下为公主念书所建的偏院,可公主对于阅书不为喜爱,久而久之,那一方之地便成了无人问津的书阁。
因公主从不踏足,连府中的侍从也是许久未曾打扫那处院落。
让新来的公子遭此冷遇,映秋多少心生了犹豫。
适才瞧见那公子如同无尘白璧,落满灰烬的书香院实在不相配,映秋沉默一刻,迟疑般道着:“可……可那院落已荒废了多时……”
“本宫能收留他,已是给了他恩赐,”容浅奚故作趾高气扬,心感收来的面首放哪皆是碍了眼,“此后他便是本宫的人,任凭着本宫差遣。”
“奴婢这就去安排。”
公主本是与周大人赌气才收下这位公子,还未见面便感厌倦也在情理之中,映秋心下明白,转身便去妥当安顿。
回于殿中,容浅奚托腮而思,最终得出一论。这宫中的明枪暗箭太过庞杂,不是她一个成日悠闲无拘的公主能思索得清晰的。
容烟婕所道之语徘徊于心底,母妃在后宫之内定是在与皇后明争暗斗,可母妃出身卑贱,待父皇的宠爱消磨殆尽时,母妃难逃一劫。
芸香将糕点端进殿内,望见公主正于轩窗旁颦眉凝思。
这些时日,公主因周大人的事颇为烦心,倒是与往昔相较稳重了许多。
糕点被轻置于书案,芸香眨了眨眼,小声将听闻的趣事缓缓言道:“方才奴婢听府中的姐妹告知,那入府的公子无瑕胜雪,旷世清逸,公主当真不去瞧瞧?”
说起这面首,她便想起与那人在周府相言之景,容浅奚烦闷一挥袖,清丽的面容暗沉了一些。
“说了不去便是不去,本宫如今哪有心思去管那面首。”
“皇姑的此番作为,本宫定要让母妃知晓,”思来想去,她只觉自己不能放任母妃不顾,无论如何也要提醒上一语,“若是她与皇后联手,母妃就要遭殃了。”
“本宫甚至都怀疑,今日皇兄前来拜访,却为皇后娘娘的意思。”想着今早皇兄刻意前来看望,定是闻见了风吹草动,才对此来确认一番。
她与周玦的婚事若能成,内阁的势力会霎时偏向母妃一侧,这无疑会威胁到皇后的地位。
而周玦不愿看她卷入这滔天巨浪,便顺势而为,放她远行。
芸香似懂非懂地颔着首,决意往后要多留意些太子殿下,以护公主安危:“看来公主不能与太子殿下走得太近,以免被当作棋子而利用。”
“随本宫入宫见母妃。”
天色微暗,她蓦然欲出府,却见映秋行步而来。
映秋稳步伫立,朝她肃然禀报着:“公主,贵妃娘娘来了,奴婢已让贵妃娘娘在正殿等候。”
未曾想她还未去寻母妃,母妃竟自行来了。
容浅奚快步向正殿行去,瞧见母妃一如既往地端庄而坐,和蔼地向她招呼着。
她欢步来至母妃身侧,眸光一抬,将身旁的随从都遣了下。
“奚儿,母妃听闻那周玦竟给你送来了一名面首,”柳苒一启唇,愠怒之意便迸发而出,“母妃气不过,想前来替奚儿做主,将那面首给退回去。”
“他这存心便是让奚儿受辱!”
于此越想越为气恼,柳苒饮了口茶,将茶盏重重地置在了案台上。
极少见母妃如此恼怒,她扬唇浅笑,娇声安慰着:“母妃不必气恼,儿臣觉着养个面首,有益而无一害。”
柳苒若为不解,愠色退散了些:“此话又怎讲?”
作势清了清嗓,容浅奚粲然作笑,得意地弯起了新月般的眉眼:“在这整个宸国皇城中,除了儿臣之外,又有谁敢骄纵恣肆地养得面首?这恰能彰显儿臣的金尊玉贵。”
“奚儿此言倒是有几番道理……”难得见她这般释然,柳苒悄无声息地将怒意压了下。
“况且,儿臣想明晰了,”轻柔地拉上母妃的手,她娇俏而言,“周大人既对儿臣不上心,儿臣便遂母妃的意,另择驸马而嫁。”
几日未见,这倔强丫头竟是自己想通明了。柳苒喜形于色,忙将带来的书卷递至她手中:“奚儿能这般作想,为娘就放心了。”
“今日来见奚儿,为娘也是为此事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