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什么的?操蛋!……你为什么撞人?”
在这么冷的天气里,身上只穿一件短背心、体格壮硕、红光满面的工人模样的男人,穿着补缀短裤的步履摇晃不定,一把抓住个子矮小、身穿西装,看起来像是领百元月薪的上班族模样男人的上衣,怒叫道。
“别开玩笑,是你撞到我了吧!……”穿西装的男人,虚张声势地反唇相讥,但是,他的眼神闪烁不定,充分显露心中的困惑。
由小川町通往骏河台下的电车街,天色阴霾,感觉上像是正在催动一场雪般地沉郁,不过,由于今天是十五,公司行号放假,兼且又是五十稻荷的诞辰,路上行人还是相当多。
但是,过往的行人,都尽可能地躲开醉颠颠、脚步踉跄,正想找人寻衅的酒鬼,会被对方撞上,是穿西装男子的不幸。
“什么?我撞到你?……混蛋,别欺负人。我可没醉呢!……”
西装男子无法忍耐地,甩开对方抓住上衣的手。
那个醉鬼步履不稳,差点就摔倒,好不容易站稳,立刻发火了,恶狠狠地对着西装男人咒骂:“唉,你居然敢动手?混账东西。好……看我怎么对付你。”
四周不知何时,围聚满看热闹的人群,有的苦着一张脸,有的面带微笑,像是在看戏,却就是没有人打算介入。
但是,石子刑警正好路过。他是接获岸本的报告,今天一早,就前往本所搜寻,可是非但找不到目标的町,甚且任何町内,都没有名称是所谓“大内”的照相馆。他颓丧地正想回牛込的自己家途中,在小川町下了电车,又想到今天是节日,也许在街上,能够找到什么猎物,所以,就漫无目的地逛着。
“会是有人吵架吗?”石子刑警觉得纳闷,排开人群,可是毕竞身材太矮,不容易看清楚里面的情形。
“怎么回事?有人吵架吗?”他问隔壁的人。
“是醉鬼找一位看起来,像是老好人的人麻烦。”
“那可不行,我还是帮忙排解一下吧!……请让我过去。”
石子刑警说着,慢慢往前挤进去,但是,见到醉汉的脸后,他大吃一惊。对方竟然是支仓家失踪的女仆的叔父——小林定次郎。
“喂,你别乱来。”石子刑警一把抓住定次郎的肩膀。
定次郎醉眼朦胧,身体摇晃不定地,凝视着石子刑警的脸,久久,才高兴似的叫道:“原来是刑警先生。”
但是,他不仅没有安静下来,反而更耀武扬威地嚷叫着:“刑警先生,你来得正好。喂……你这混账家伙,再嚣张也没有用了,警察先生都来了呢!他立刻会仲裁,是谁对谁错的。笑什么?”
他转头朝向围观的人群怒叫:“这位刑警先生,正要逮捕支仓那个家伙哩!……咦,你们还笑?你们不认识支仓喜平那小子吗?……就是那个大恶棍。”
很明显,定次郎已经烂醉,丧失意志控制力。烂醉的定次郎,置身大马路中央,而且是面对大群看热闹者,居然嚷叫支仓的姓名,这着实令石子刑警惊诧不已。
“喂,别胡说八道,住口!……”石子刑警冲上去,照着定次郎的下巴,狠狠楔了一拳。
但是,定次郎却愈说愈起劲:“支仓喜平算个什么东西?……被那种混蛋家伙占便宜,我可不会就这样了事的。有种再来呀,支仓又算老几?”
定次郎终于倒在马路上了。
刚好有巡逻的巡佐路过,石子刑警一边出示自己的证件,一边说道:“这家伙我认识,住在三崎町,麻烦你保护他。”
巡佐一面驱散围观人群,一面拖着定次郎离开。但是,被定次郎找麻烦的那个人,即使在围观人群逐渐散去之后,仍旧动也不动,反而走向石子刑警。
“对不起,我想请问一下,方才那个人所说的支仓,难道就是支仓喜平码?”
“没错。”石子刑警吃惊地望着对方。
“你是警察吗?”
“是的,在神乐坂警察署服务。”
“那么,我希望请教一些,与支仓喜平那小子有关的事。”
“哦,这么说,你认识支仓?”
“是的,非常熟,我曾经因为他而吃了大亏。我想,很可能就是支仓纵火!”
“是吗?”石子刑警对于这个意料之外的收获,喜形于色,“在大马路上谈这种话题,看上去有点不太好,对了……能请你来我家吗?在牛込。”
“我家就在附近。”西装男人说。
“那就去府上好了。”
按照两人在路上交谈的内容,石子刑警得知,男人的姓名为谷田义三,在丸之内的某商社上班。
他家是在淡路町的后街。抵达后在进入谷田家之前,谷田义三指着隔邻的两层楼建筑物,说道:“虽然已经改建过,不过以前支仓就住在那里。”
他家是平房,并不大。石子刑警被带进一间整理得很干净的房间。
“都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算一算,应该快十年了吧!……如我在路上约略讲过的,邻居家发生了火警。”
依他所述,火灾将支仓家半毁,他家则幸运地,未被延烧波及,但是,因为鉴定结果,火灾是起于纵火,所以,他始料未及地遭到怀疑,被警方拘留一星期。
“整整一星期后,支仓来了,帮我说情,好不容易才获释。坦白说,我是莫名其妙地遭殃,不过,当时由于支仓喜拼音特地赶来,替我讲好话,又对我很亲切,我还是很感激他。可是现在,仔细回想起来,发现自己是上当了。”
发生火警的前一天晚上,他曾经至支仓家拜访,见到支仓在里面的房间,忙碌地整理书籍,说是已经很久疏于整理,书都长霉了,才用棉花浸挥发油擦拭。
“可是,事情很奇怪。”谷田喘了口气继续说,“当然,一切都是事后才想到的。前一天晚上整理书籍,本来就很可疑,而且,浸挥发油的棉花,每擦拭一次就更换……你也知道,不必每次都更换棉花的。在我看着之际,地上到处都已丢满含有挥发油的棉花了。我回家后曾对内人说,到处都是那种棉花,如果不小心火烛很危险。这件事如果我被带至警察署时,能够注意到就好了,可是,当时因事出突然,我完全慌乱了,忘记此事。我在警察署,接受了相当近乎屈辱的调査,因为,我手上握有―点点动产。”
看来是老好人的谷田,仿佛像是昨天才出事般,脸上浮现出不甘心的神情。
“但是,如我刚刚所说,当时我完全没有怀疑支仓喜平,还因为他的亲切而高兴不已。不过后来在外面,我听说一些事以后,我开始相信,这次也一定是支仓纵火,然后又写信告密,借着我来吸引警方的注意力,逃避自己受到怀疑。”
“你在外面听说了什么?”石子刑警发觉谷田的话,和根岸刑警所推断的完全一样,一方面在心里佩服根岸,一方面追问道。
“这场火灾后不久,支仓搬家至高轮,但是,经过两年或不到两年,他又遇上了火灾,这次同样是半毁,但是,他贿赂保险公司员工二百元,结果谎报为全毁,领到全额保险理赔。”
“你是怎么知道的?”石子刑警膝盖向前挪着问道。
“是收贿的那个人,直接告诉我的。此人似乎另外,还做出过什么坏事,没多久就被革职,转来我任职的公司,不过,像那样的人,很难认真做事,所以,去年他又离职了。他到我家时,听说支仓曾住过隔壁,才带着悔意,告诉了我这件事。他也认为,高轮那桩火警,同样是纵火事件。正因为这样,我才完全丁解,当初相信支仓喜平,完全是一大错误。”
石子刑警有些失望。他本来以为,对方说的话值得期待,没想到仍旧只是推测,但是,至少支仓诈领保险理赔的罪行,应该可以确定。
“你知道那个人的住址吗?”石子刑警问道。
“知道是知道,不过事情已经私下解决……”谷田吞吞吐吐地说。
“没问题的,公司既然无提起告诉的意愿,他不会有罪。”
“是吗?……”谷田仍是半信半疑。
“但是,很奇怪。”石子刑警似忽然想起地说,“保险公司会听取警方的报告,应该知道是全毁,或是半毁才对。”
“那是因为……”谷田似乎难以启齿,“不管是刑警或是巡佐,都被用十元或二十元的小钱给收买了。”
“是吗?……”石子刑警苦笑着说,“同伴里有时也会出现,不辨是非之的家伙,真是让人困惑。”
“当然,该怎么说呢?……我这样讲或许很失礼,但是,在不景气的时候,政府给冒着生命危险,工作的人的报酬,实在是太少了。”
“也对。”石子刑警苦笑着回答,“话是这样没错,不过,主要也是因为警察处理的,是社会黑暗面的问题,面对的诱惑也多。毕竟,做坏事之人,总是以賄赂为手段。”
“外行人通常会将推测,肆意夸大成为事实,这实在很糟糕。”出了谷田家,石子刑警忍不住喃喃自语。
谷田的话,是有充分的参考价值,可是并非目击,也缺乏有力的证据,虽然加深了支仓浓厚的嫌疑,但仅此而已,并无多大作用。
“嫌疑犯能够巧妙地甩脱警方的跟踪,至今仍然持续寄来哦讽的信,而且已有窃盗、诈欺、纵火杀人等种种嫌疑,却未留下丝毫让警方能掌握的确实证据……老实说,我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奇妙的事件。”
在本所一带,白花气力走了一整天,正感到失望之际,竟然在神田,遇上酒醉的定次郎,进而认识谷田,本来以为可以有所收获,想不到还是泡汤。石子刑警一路上边想着这些事,一边无稍打采地回家。
没想到,岸本颓然地在家里等待。君子笑着说:“岸本被炒鱿鱼了。”
“为什么?……”石子刑警非常意外。
“彻底失败了!……外行侦探还是不行。”岸本搔了搔头。
“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搞不清楚。今天我一直非常小心,但还是打破了一块锌版。没想到那家伙勃然大怒,立刻叫我滚蛋,似乎他本来就对我很怀疑。老板娘虽然极力帮我圆场,却还是没有用。很抱歉,你已经叫我离开,我自思留下来,却……”
“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石子刑警无奈地说,“对了,我们也找不到,你说的本所的照相馆。”
“咦,是吗?……”岸本惊讶地问,“我还以为会有所收获呢!原来还是不行。”
“你究竞是怎么査出来的?”
“宇纸篓里丢着写坏的信封。”
“依你之言,那家伙非常谨慎,很难抓到狐狸尾巴,会将写坏掉的信封,随手丢在宇纸蒌,实在可疑。”
“我知道。如果只是写坏掉的信封,我也不会相信,但是,之前我还发现,印在吸墨纸上的字痕呢!”
“哦,看得很清楚吗?”
“不,非常不清楚,只能辨识,本,字与不知是,米,字或,林,宇,以及,川,字和什么内的照相馆几个字。”
“是在发现写坏掉的信封前见到的吗?”
“是的。那家伙写好信件后,和往常一样。自己出门投寄时,我立刻跑上二楼,发现了吸墨纸。”
“然后呢?”
“我正在努力分析时,老板娘上楼,我应付完了她之后,那家伙也回来了,立刻上二楼。过不久,他找我,说是要开始冲印,叫我把房间整理一下,自己就进入了暗房。我是在整理房间时,才发现丢在字纸篓内的信封。”
“叫你整理房间,自己却进入暗房?”听到这儿,石子刑警逋责似的问。
石子刑警带着谴责的语气,好像让岸本感到吃惊,他小心翼翼地回答说:“是的。”
“那么,你稍微想一下,不就明白了吗?”石子刑警恨恨地说,“你要知道,那家伙一向是非常小心谨慎的人,却把写坏掉的信封,故意丢进字纸篓,然后叫你打扫?由此可见,故意叫你打扫的目的,是为了让你发现信封。”
“我懂啦,我被他耍了。”
“哼,那家伙是在暗房里窥看。既识穿你的身份,又让我白忙一天,可说是一举两得。”
“对不起。”岸本青年低头道歉。
“你是外行,其实也难怪。”石子刑警苦笑。
“是呀,你没办法的。”君子在一旁安慰着。
“关于吸墨纸……那是支仓外出,你跑上二楼,当时就见到吸墨纸?”
“不,我是找过抽屉和其他地方后才发现的。”
“没有看字纸篓吗?”
“字纸蒌?……啊,看过。”
“当时没有信封吧?”
“没有。”岸本青年浮现自我厌恶的表情。
“看吧!……可见那是对方回来以后,才故意丢进去的。这么说,且慢……”
石子刑警交抱双臂,沉吟不语。过一会儿,他兴奋地开口:“没错,我大致明白了,吸墨纸是真的。那家伙居然也会,出现疏忽的时候!……吸墨纸上能辨识出文字……对了,你一定移动了吸墨纸的位置了吧?”
“这……其他东西我都很小心地恢复原状,可是吸墨纸……当然正好老板娘上楼,所以,我慌忙地放回桌上,也许位置会有偏差也不一定。”岸本青年解释。
“问题就在这儿啦!……知道吗?我们站在他的立场来看,由于一时疏忽,留在吸墨纸上的字痕,虽然只能够看清楚两、三字,但毕竟是东京市内的地址,只要稍稍用点脑筋,还是立刻可以判定。因此,他心生一计,利用吸墨纸上的字痕,刻意在信封上写下不同的地址,丢进字纸篓,让它落入警方手中。这样一来,如果被警方识穿,那也无可奈何,但是,若警方轻易相信,就不会从吸墨纸的字痕,推测出真正的地点,岂非最完美的结果?”
“原来如此。”岸本佩服不已,“那家伙实在厉害,不过,石子先生你也很了不起。”
“现在不是讲这些客套话的时候。”石子刑警的心情,似乎好了些,“你说,吸墨纸上是什么字痕?”
“,本,和底下的字是区名,所以不是本所的话,就是本乡,这一点可以确定。接下来的町名,是森或林开头,底下的宇是川,然后,是什么内照相馆。”
“嗯,不是本所就是本乡。至于如果是森的话,则是森川町,而如果是林,应该是林町吧?……可是,林町在小石川……”
“本乡也有林町,是驹込林町。”岸本说。
“但是,吸墨纸上没有驹込宇痕吧?”
“是的,只有町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