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厘:“你不用回教室吗?”
傅识则:“不用。”他思索了会,又说:“云野在课上出的事儿,我陪着你吧。”
云厘找了个位置坐下,见傅识则还站着,她顿了会,轻拍了拍身旁的座位:“你坐这?”
几乎是云厘开口的一刻,傅识则便动了,挨着她坐下。
“……”
两人没什么话说,云厘百无聊赖地靠着椅背,看着面前来来往往的人。
眼前恰好有几个护士推着一个病床,那病人极为痛苦地捂住腹部呻.吟,额上布满青筋,手将床单抓得变形。没过一会儿,病人极为痛苦地惨叫起来。
声音听得云厘害怕。
傅识则用手抵在她右耳旁,没触碰到她,却也货真价实地削弱了那人的声音。
“别听。”
云厘顿时有点紧张,他的手离她只有一厘米不到的距离。她偷看了傅识则一眼,他看着前方,神态是令人极为安心的淡然。
病人很快被推到了远处的病房里,傅识则将手收回,两人又恢复了安静。
“那个……”云厘想起来他以前经常胃疼,问他:“你的胃现在好点了吗?”
“嗯。”
“是吃药了?”
“做了个手术。”
他的语气平平淡淡的,像是很普通的手术。
“什么手术?”
“胃穿孔。”
“……”
云厘对胃穿孔并非没有概念。知道傅识则胃不舒服的时候,她上网查了各种与肠胃有关的疾病,胃穿孔是比较严重的并发症,发病很急,疼得折磨人。
她默了会,问道:“会很疼吗?”
傅识则思索了会,漫不经心道:“有点儿疼,不太记得了。”
听他的意思也不算太眼中,云厘继续问:“那你当时住院了?”
“住了个把月吧。”傅识则瞥了她一眼,“已经好了。”
示意她不要胡乱操心。
云厘心里堵了一下,云野当时做完手术,保守起见也才在医院待了十天不到。
气氛沉重了点。
云厘担忧道:“你现在恢复得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做的手术?”
“还可以吧。”傅识则只回答了她第一个问题。
云厘默了会,心里怪怪的,又说不出具体原因。她凭着直觉又问了一次:“什么时候做的手术啊?”
“……”
“去年,具体时间不记得了。”
电光火石之间,云厘莫名想起他失联的那两天,犹豫了会,才问:“三月份?”
“没有。”傅识则不想她对此存在心理负担,平静地撒谎:“下半年做的。”
云厘没有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半晌,才小声叮嘱道:“你肠胃不太好,饮食要规律点,不能吃太烫的,也不能吃太凉的。”
“嗯。”
“不要喝那么多咖啡了。”
“嗯。”
“也不要抽烟喝酒了。”
“早戒了。”
“还有……”云厘还想说些什么,对上他的视线,里面有些说不出的意味,她一怔,觉得自己说太多了,合上了嘴。
云野上好药了,他在门后听着两人在外头的絮语,犹豫了半天该不该这个时候出去。
出去吧,好像不太好吧。
不出去吧……
护士觉得他娇气,连门都等着别人开,翻了个白眼,给他拉开了门。
云野一低头,云厘和傅识则坐在椅子上,两人说这话,头侧向对方,不自觉挨得近。
留意到门打开,云厘腾地起了身,像被人撞破了秘密,表情尴尬。
傅识则慢慢地起身,问他:“好点了?”
“嗯。我还好。”云野此刻只想赶紧从这离开,扭头和云厘说:“我没事了,我要去图书馆了,你们慢慢聊。”
“你别想了,爸妈在家等着呢,妈都急死了。”云厘见云野要跑,直接扯住他的衣服,念叨道:“云野,你都十八岁的人了,见到虫子不会躲一下吗?”“靠,我连虫子本体都没见到。”云野被云厘拽到了门口,他正想发火,对上云厘敛了的笑,又闭上了嘴巴。
云野的手惨不忍睹,云厘着急着回家。她人已经迈出校医院门口了,又折返和傅识则道了个谢:“今天麻烦你了,之后我请你吃饭。”
傅识则嗯了声,云厘正打算和他告别,他却忽然问道:“之后是什么时候?”
“……”
此刻,云厘感觉自己像是碰到了多年未见的老同学。
大家礼节性地客气道“有空聚一下啊”,而中间有一个不识相地蓦地问你:“有空是什么时候?”
云厘被问了个措手不及,敷衍道:“我再和你约?”
“嗯。”他像是没听出云厘的敷衍,抬眸和云野说:“你回去好好休息,这周的课有不懂的,在微信上找我。”
对上他的视线,云野点点头。
上车后,云野在坐垫上扭了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
想起了今天傅识则载他去校医院的路上,两人的交谈——
“云野?”
“啊?”
“你还好么?”
“没什么事。”
“嗯。”
过了一会儿。
“云野?”
“啊?”
“你觉得,我和你姐还有机会么?”
“……”
云野半天没敢出声,怕两边都得罪。
以前,三人相处的时候,他常常能注意到傅识则会时不时看云厘,眉间的冷漠会松掉,只余情愫。
虽然自己是个大灯泡,但能亲眼看见,有人这么喜欢云厘,云野还是蛮开心的。
而云厘给的分手理由是傅识则没那么喜欢她。
他当时想劝云厘不要冲动,但那个中午,云厘坐在床边,强撑着冷静,却一直用手背擦着滚出的泪水。
云野觉得,那就分开了吧。如果云厘能更开心的话。
但是,显然没有。
过去一年多,和他视频时,云厘时不时会发呆。他说起自己和尹云祎的事情时,她也会沉默。
刚才他出门时,云厘和傅识则坐在长椅上,看着对方的眼神,以及被他撞破时两人不言而喻的紧张。
比他和尹云祎还纯情。
心里想了一大堆事情,云野望向云厘:“姐,你要帮我谢谢那个哥哥。今天如果不是他及时送你弟到医院,你弟可能就在教室里毒发身亡了。”
云厘有些无语,斜了他一眼:“他不是助教吗?”
言下之意助教照顾一下课堂上发病的小同学,在正常不过的事情。
“助教也没有这个义务送我去医院。”云野皱眉表示不同意,“反正你帮我感谢一下别人,咱爸妈不是从小就教我们学会感恩吗?”
趁停车的空隙,云厘掐了下云野:“你干嘛不自己去?我就和他客气一下,你自己去。”
“停停停——”云野的诡计没得逞,但也没放弃:“别人可能会说我故意和助教搞好关系拿分啦。”
他面不改色地说道:“万一有人举报我了,我和哥哥就会双双失去学位了。”
有这么严重吗?
云厘懵了下,云野在她眼前晃了晃自己手上的红肿,一脸不可置信地问她:“你真的是我姐吗?”
“……”
云厘只好说道:“知道了。”
回家后,杨芳和云永昌正坐立不安地等候着,一见到云野,杨芳抱着他开始抽抽噎噎。
云厘回了房间,揉了揉眼睛。
还得帮云野答谢傅识则。
她上网查了些小礼品,觉得傅识则不太需要这些东西。起身去拿了根冰棍,云野已经精神抖擞,在看NBA的比赛。
“对了,我之前给你抢了票。”云野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从书包边边摸出张演出票丢到沙发边上。
云厘拿起票,时间是在一个月后,地点是西科大体育馆。她晃了晃:“只抢到一张,没法和尹云祎去了?”
“我就是对你好点儿。”云野没被戳破的恼羞成怒,淡定地圆了过去。
云厘走回房门了,云野才说道:“帮我拿根冰棍。”
“……”
“我是病号。”
“……”
去冰箱给他拿了根冰棍,云厘一直看着这张票,想了想,拍了张照发给傅识则。
几乎是秒回。
F:【你想一起去?】
云厘解释道:【没,谢谢你送云野到校医院,云野抢到了一张票,给你?】
简而言之,是云野抢的,她也没有约他的打算。
F:【我比较务实。】
F:【还是请吃饭吧。】
“……”
看来这张票不值钱。
云厘把票放到一旁。老实地翻了翻各种探店评论,稍好点的店都会有这个标签——
#情侣必去
但凡热评中出现这四个字,云厘都直接跳过。她说不出具体的原因,似乎就是,选了这个,她便居心叵测了一般。
挑了一会儿也没找到合适的,云厘将难题丢回给傅识则:【好。你想吃什么?】
傅识则:【夜宵可以么?西科大边上有一家。】
过了几秒,傅识则再发来一条:【我白天比较忙。】
他特意解释了为什么选择约在夜宵点。
云厘没有抵触情绪,她刚好也需要送云野回学校。
两人约定了周日晚上十点去吃夜宵。
周末在家写了两天文案,云厘却总有些心不在焉,以往的全神贯注像是被什么东西入侵了一般。
偶尔会冒出那个画面,宽松的白色衬衫鼓了些风,无风时衣物贴在他的腰上,他帅气清爽地从车上下来,摘掉头盔,抬眸看她。
她的文案会断了思路,就像啪的一声笔断了芯续不上去,她慌不择路继续,试图告诉自己从未想过。
她不去想这个画面出现的原因。
也不愿意承认。
临近出发点了,云厘在桌前迟疑了会,默默地坐到梳妆台前,仔细地化了个妆。
手链、耳饰、项链,云厘刻意地没有选择过于张扬的。用卷发棒整了个简单的造型,云厘在衣柜前挑挑拣拣。
云野从一个小时前已经在客厅里等,他每隔十分钟催云厘一次,等得不耐烦了,他冲过去叩门:“云厘,你好了没?”
云厘猛地打开门,走到门口换鞋。
云野瞅着她:“哦,要和哥哥吃饭,你特意打扮了?”
“怎么可能。”云厘瞪了他一眼,有点被戳穿的不自然:“你别胡说。”
“挺好看的。”云野手插兜里,先下了楼,只留下了这一句话。
上车了,云厘才欲盖弥彰道:“我平时不也是这么出门的吗?”
“哦。”
云厘继续道:“那这么久没见了,我不能落了风头,对不对?”
“哦。”
“总之,我没有特意为他打扮,懂了吗?”
“哦。”
云野懒洋洋地配合着她的自欺欺人,完了,还不忘记盯着她正色道:“云厘,我相信你。”
“……”
快到学校了,云厘才意识到云野受伤期间尹云祎都没出现:“你们吵架了?你受伤了尹云祎怎么没来找你?”
云野露出不屑的表情:“我刚和她说这件事。我们才不会吵架。”
云厘怼回去:“你们不是什么事情都商量的吗?”
“一码事归一码事,那也没必要让她平白无故担心,又不是多大的事。”云野举起手臂,扭转到自己能看清的角度,红肿已经消得差不多了:“这样她看到就不会太难过了。”
“……”
将云野丢在寝室楼下,云厘离门口不远,能看见尹云祎站在那,眼睛肿得明显。
云野见她哭了,在那手舞足蹈给她展示自己没什么事。
她在车里看了好一会儿,尹云祎没多久便被云野逗笑了。
……
云厘倒了车,往约定好的北门开去。傅识则事先和她说了将车停在学校内,夜宵店在小巷里头的院子,车子开不进去。
她停好车,北门距离她几十米,两根护栏外汽车川流不息,灯火通明。她朝边上看了眼,傅识则站在路边,倚着小龟,垂头看着手机。
在原处停顿了会,似是察觉到她的出现,傅识则抬头望向她。
云厘堪堪避开他的视线,慢慢地走到他跟前。
“要骑小龟去吗?”
“嗯。几分钟就到了。”傅识则垂眸看她。
云厘穿着浅蓝的短款牛仔裤,上身是棉麻挂脖吊带。她把头发扎了起来,脖颈又白又直。
傅识则思绪不宁地给小龟解了锁,自己先上去,云厘自觉地坐在他身后。
风拂过时带来清新的甜味。
出门时,傅识则注意力不太集中,没留意地上的减速带。车子颠了颠,云厘没坐稳,柔软的手在他的腰间支了一下。
云厘立刻将手缩了回去,窘得不行,“不好意思。”
傅识则平静地说了声“没事儿”,被她碰到的地方却像着了火般,热意从那一处漫延到全身。
到店后,他先让云厘下车,自己以极慢的速度停车和锁车。等控制住自己的心神荡漾,才走到云厘旁边。
夜宵店不是高档的餐馆,院落里简单搭了两个蓝色棚子,里头支了几口大锅。里头坐满了人,根据讲话的内容可以分辨出大多是西科大的学生。
云厘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大一大二的时期。那时候她偶尔还会和室友到学校边上的烧烤店点些串和炒粉。
两人找了个位置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