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蔷垂下眼眸,视线轻飘飘落到照片上,怔了一瞬,和当年在北城的一码事对上了号。
南城后手发家的人占多数,论根儿深,还是北城深。
所以卿蔷更名换姓闯北城那会儿,真是借江今赴的势在玩儿,她拿江今赴当桥,风言风语一概不管,反正知道她姜刺玫名字的人少,有什么污秽词全往江二身上扔。
时间久了,就传成江二养了个小情儿,昏了眼给人惯到没边儿。
太多人想见她一面儿了,可惜江今赴有意无意拦着,她也不想在北城被人尽皆知,偶尔跟江今赴去趟私宴转上一圈儿,倒是落得清闲。
那会儿卿蔷对江今赴的占有欲没个概念,她没见过他眉梢染情.欲、没见过他怒意缠目、没见过他忍泪避眸,她就一直觉得,这人冷透了。
那张照片,是卿蔷第一次见识到江今赴收起松懈劲儿的模样。
她这人不安分,而且是那种一分颜色开染坊的,她就怕碰不到壁,掀不了天,自打去了北城暗地动作就没少过,今儿弄着哪家跟哪家搞舆论战,明儿策反了哪家公关,后儿又掺活了哪家资本对弈,落井下石、趁火打劫的事儿没少干。
有人评她:妖精洞钻出来的害人精,专给江今赴招仇恨。
碍于江今赴,谁想捉妖都得收敛着点儿,但免不了碰上没脑子的人。
北城公子哥爱喝茶取乐的地方就那么几个,风月提谱、烟酒乱鸣,混杂又规矩,矛盾得很。
卿蔷就是在乱鸣被为难的,她统共也就落过那么一次单。
当时任邹行嚷嚷着车被撞了,对方溜挺快,来了一电话让江今赴跟他查监控,卿蔷没等多长时间,包间门打开了,不是江今赴他们。
为首的姓沈,沈河,卿蔷瞥他眼,挺一言难尽。
那沈河看起来就一二百五,带着人大摇大摆走进来,腿翘老高坐她对面,阴恻恻的。
卿蔷没印象,但他领的人还不少,整个屋子乌烟瘴气的,她不想待,边给江今赴发消息,边起身要走,结果字没打出去,手机让抢走摔酒杯里了。
“姜刺玫,是吧?”沈河看她冷了脸,油腔滑调笑出口,“坐下,陪少爷喝杯酒,聊聊你在白家高层动的手脚。”
卿蔷挑了挑眉,算是想起这是哪号人了。
北城沈家,沈封旁支上位掌权,跟江家世代不对付,底下有个占比挺重的白家,前几天让卿蔷练手搞垮了,这沈河估计是个管白家的,来兴师问罪了。
她自认这事儿怪不到她头上,是白家非要送证据上来,搞古代宅门那一套,点了几个女孩资料摆她面前,让她最好识趣,把人打点到江二身边。
权色交易,卿蔷看不起,再加上江二在外人眼里是跟她绑一起的,干这儿事让她牵线搭桥?说笑话呢。
南城金枝玉叶的名门大小姐,受不了这气。
但她没费多少心,毕竟她搞的是江今赴的对家,虽然在她这儿没有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那套,不过还是能省则省,她把信儿透给江今赴,自己顶多称得上是推波助澜。
卿蔷在心底叹口气,寻思失策了,这仇怕是全记她身上了,也对,江二他们动不了,她一凭空冒出的攀枝花,还有什么不敢动的。
她正想着,沈河又开腔了。
“怎么?难不成江二看上的是个哑巴?”沈河声音让人不舒服,“只有在床上能听个响?”
他话一出,周围人奉合得不少,是让人犯恶心的笑声。
卿蔷哪儿被人这么冒犯过,眼底生寒,尾稍向下,也不正眼看他,抱胸睨着酒杯里的手机,轻笑声,不悦的意味充斥:“少爷?你也配。”
沈河面色狰狞一瞬,很快阴险地笑起来,挥手招人往酒杯下药粉:“早猜到你被宠坏了,今儿少爷就给你松松刺,教教你怎么伺候主儿,你猜江二会要个烂身子吗?”
有人围上来,卿蔷反应快,在被制住前先踹去,忽视痛呼惨叫朝门口退,她膈应这些下作手段,但这不是处理的好时机,她在北城,不易张扬。
卿蔷垂着眸,把在场的人记了个全,心里莫名泛起点儿没感受过的委屈。
她就是想不通,换往常这堆人哪有胆子凑她跟前,结果就因为江今赴,算是开眼了。
不过卿蔷没能退出门,她的后背直直撞上江今赴的胸膛。
卿蔷不得不承认,他们之间像极了有感应,在不着面儿的情况下,她就知道是他了。
是缘,也不该存在的缘。
江今赴没揽她,手撑在门框,狭长黑眸扫了一圈儿室内,腕处筋骨绷起,目光混杂刺骨的凛冽,嗓音森然翻滚,让人心悸得很:“沈家,有本事。“
沈河猛地站起身:“二哥,误会。”
他刚才的威风全喂狗了,哆哆嗦嗦不停发抖。
卿蔷没管他,神色淡淡的,头微抬,对上江今赴的视线,语气无波:“二哥回来了。”
她跟他置上气了。
其实他要是不来,她走了,这事儿也就是后面自己处理了,都不会知会江今赴一声,但他来了,那些不痛快就找着地儿撒了。
人就是这么奇怪。
尤其卿蔷,她懒得理这些下三滥的人,但突然出现了一个不那么下三滥的人在她身后,这口气就咽不下去了。
江今赴敛起点儿骇人的狠戾气息,薄唇微抿,对她还是往日衿漠,叹道:“我的不是,玫玫。”
语落,卿蔷还没给出反应,屋里几个公子哥先打开颤了,他们估错了卿蔷的分量。
这会儿江今赴音量都不遮掩,先认了错,就足以说明这人是江今赴放在心尖儿上了的。
卿蔷弯了弯唇,到底笑了起来,愈发明艳。
她向里迈了一步,彻底靠在跟进来的江今赴身上,拿起旁边摆放的酒瓶,一把摔了出去。
没砸到人,都会躲。
但卿蔷一瓶一瓶地砸。
对面儿像跳蹦恰恰似的,衣服沾上酒液,滑稽得很,除了卿蔷,却没人笑得出来。
乱鸣包间摆着的都是藏酒,少说十几万,更何况江今赴几人的包间,摆的最低几十万起,任邹行后来几步,心疼得滴血,他明镜儿似的,最后这事得算到他把江今赴叫走的头上,要是沈家那边弃了沈河,钱就得他来出。
砸了会儿,卿蔷觉得无趣了,她转身抬眸,眼尾稍弯,颦笑生起姿比满屋的酒要醉人,手微抬,另只手轻轻揉着雪腕,侧靠墙,笑里不怀好意:“二哥,我手酸了。”
“那就歇歇,”江今赴纵着人,口吻没起伏,却是挽上了袖子,小臂线条一览无余,他眸底沉着火气,狠意渐深,缓声道,“都说了点儿什么?”
这话是对着沈河说的,像话家常,但没给他回答的机会,江今赴拿起瓶酒掷了过去,正中他左肩,酒瓶炸裂,一点儿劲没留。
沈河摔在地上,想惨嚎却因剧烈疼痛瞬间失声,喉咙滚出几声咽叫,碎片连他的脸都划破了。没来得及缓口气儿,面上被盖上张帕巾,刚断了的左肩让踩了个严实,紧接着,酒液自上浇灌下来。
沈河几近窒息,又被翻来覆去浇了几次,喉咙全是辛辣的酒液,他缺氧,换帕的时候只能看清江今赴毫无温度的阴郁眉目,极度恐惧下,晕了过去。
但这样也没被放过,满嘴血液反呛,他咳得撕心裂肺,瞪大的双眼是求死惊恐,扑腾的动作慢慢停下,只剩钻心的痛牵动微弱哀声证明他还活着。
身边跟他一道的,也早被雇佣兵收拾利落了。
江今赴垂眼站起身,挑了张干净帕子细致擦手:“拍张照,给沈封发过去。”
任邹行没回过神,直到江今赴路过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他才惊醒似的反应过来。
不怪他。
他跟江今赴是发小,他头一回见江今赴这副模样。
一概在红尘烟火外的清冷淡漠之人,单腿曲下,拿最厚的酒瓶底,端着心平气和,凿了人满嘴的牙,这冲击力,可太大了。
戾气缠身,凶性驳杂。
九重天上的神为情发狠,也不过是闲杂人等。
卿蔷当年嫌味儿冲,早在江今赴朝沈河走那会儿就出了包间,还顺手掩上了门。
雕刻花纹的门再开,就是江今赴出来,但关得也快,她没看见那群人的下场,只是后来听说挺惨。
今晚一看这照片,着实也惊了。
她倒是没季阮那么脆,看着酒、血、面目全非的人会怕到发抖,就是挺不可思议的。
原来后来,是这么处置的。
比这更重要的,是原来江今赴没表面上那么四平八稳。
原来他早为她沾了一身血腥气。
时间线拉再长,情淡也好意淡也罢,卿蔷还是觉得把江今赴从神坛上拉下来是爽的。她端起酒杯,朝拍下这张照片的任邹行敬了敬,给面子地抿了口:“谢谢你的记录了。”
在三年后给了她一好心情。
“我动的手,”江今赴睨她,眸子黑沉沉的,单手叩住任邹行杯口,“你谢他?”
“二哥,别这么尖酸刻薄,”卿蔷漾起笑,“要按你这么说,我更该谢我自己,让你贵手落下了一回。”
她对他向来夹枪带棍。
之前在北城也就敛了两分,这会儿是一下不管了。
江今赴轻哂,眉眼沾染浪劲儿,扯了扯嘴角:“我手落在你身上还少吗?”
“卿卿......”单语畅来找人,刚喊了个名儿,听见这句话哑巴了。
再他.妈金玉其外,也不能这么暧昧吧?
作者有话要说:畅畅:我不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