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错了,还是我说错了?”单语畅挺一言难尽的表情,面对眼前笑得花枝乱颤的卿蔷,不太理解,“季家要是和江家挂上钩,可不是件好事儿。”
南城虽然都怵卿家,但并不是卿家独大,甚至明面儿上看,也只有云家与卿家世代往来。
云家调香一绝,跟泛珠的配香合同都是以十年为底的,而季家根深错节,没站过队,向来安分求稳,可江今赴这手棋下的上京人心惶惶,难免有人心浮气躁。
“主语错了,”卿蔷收住笑,慵慢地站起身,朝单语畅抬了下巴,“是季阮,不是季家。”
单语畅有点懵:“那要是真被季阮搭到了,不就是季家了吗?”
卿蔷弯着唇,瞧着心情很好,边跟和她打招呼的人轻点头以示回应,边给单语畅解释:“问题不就在这儿吗?你猜季阮是时来兴起,还是季叔给的嘱咐?”
“当年南北分城的时候,季家推脱不易乔迁,站了南城,”卿蔷抬手轻挥,止住想上前来的人,接着往下说,“季叔可是个人精,他发家于南城,真想一家独大也该挑时机,现在我家和江家还没论出个长短,他想站队,就得迁了底蕴走。”
“那这些年不都白搞了?”单语畅琢磨出点儿门道,“我看这季阮真是被宠坏了,季家这些年为了她拿私生女的名头明里暗里压了小姝多少回,小姝也是听话,一门心帮衬着她,结果她倒是烂泥扶不上墙。”
“是宠坏了,但没宠错,季阮估计不是单纯的见色起意,她真有想把季家往上推的心,就是方法蠢了点儿。”
走到偏中间的位置,卿蔷顿了顿,收了面上所有表情,整个人渗出股玉一样的凉意,她侧头对上江今赴死咬着她的黑眸,刻意放慢语速:
“可惜上京不会成为谁的一言堂,就算有,也得姓卿。”
再亮的灯光都照不透游走的欲望,江今赴那座前堆满了人,偏偏在刻意运作下空出了缝,他坐在主位,眼睛却总向远望,腕骨偶尔冷硬地一转,不耐烦极了堆到面前的奉承,但为了窥见窈窕曼影,还是端坐着忍耐。
任邹行也烦,他自打见了卿蔷第一眼就憋了一肚子问题,结果人一窝蜂地往上涌,他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索性背靠沙发喝酒,瞄见卿蔷风吹草动就要杵关望山一下,比江今赴还灵敏。
“......”关望山伸手拦了他一下,抬起酒杯挡嘴,“老二的桃花债你杵我干嘛?”
任邹行:“我不敢。”
他除了脸什么都要,尤其要命。
任邹行偷瞥了眼江今赴,也是服了这群排队问安的人了,瞅那凉飕飕的还敢往上凑,他怕殃及自己没敢多看,趁周围声音高又嘟囔了句:“你说错了,不是二哥的桃花债,是那妖精欠了二哥的债。”
关望山担任交际草一职,没那么多闲功夫搭理他,这话很快就略过去了。
穹顶挂着钻石灯,把各怀鬼胎的氛围镀上了层金,红壁上镶嵌的翡翠燃起火花,卿蔷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会儿前面站的两个人,没耐心了:“她还不去?童家那妹妹胳膊快挽上了,她还在这儿犹豫什么呢。”
单语畅反应了一会儿,回过头瞥了眼,卿蔷口中的童家那妹妹或许是在要联系方式,递了个手机。
卿蔷说得夸张,其实目前为止没人敢近江今赴的身。
主要那爷面上永远冷的,有时候赏脸勾了嘴角也让人心底犯怵。
单语畅笑得不行,缓了缓答她的话:
“她那心思你还猜不出来?就是嫌人多自己送上门掉价,摆架子呢,你看小姝一脸为难,估计又让她给想法子,”她揩了把不存在的眼泪,唉声叹气装模做样,“谁有招?那位现在是北城权力的活招牌,也就你能让他邀上一个鸿门宴了。”
“畅畅,你这话多不地道啊,都鸿门宴了我还得倍儿感荣幸似的。”卿蔷笑着损回去。
“哪有,赶明儿咱也给他来一场——”单语畅正说着,身侧细影突然朝前走,她一愣,喊了一声赶紧跟上,“唉,你干嘛去卿卿。”
“去当红娘牵线,请你看场好戏。”卿蔷拿腔,吊她胃口。
单语畅下意识跟着走了两步,醒过神拽了把人:“你还要把季阮往江今赴面前领?不是吧,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好心?”卿蔷眉梢轻挑,顺势挽住她,开口平静:“她能给江今赴添上乱,我巴不得。”
单语畅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好笑道:“那你还真不是好心,你是玩心。”
卿蔷笑了笑随她说,要走到季阮和季姝面前时,后者走远了几步接电话,卿蔷脚下一转,带着单语畅跟着季姝。
“爸,卿卿这会儿顾不上我,更何况您又不是不知道她和江家的关系,护——”季姝手机被拿走,茫茫然抬起头。
卿蔷竖起食指靠在嘴边,听那边儿季父假和蔼:
“小姝,你就看好你姐姐,别让她瞎跑就行,万一她冲动了,你让卿蔷帮忙照应下,当爸欠她个人情。”
“季叔,好久不见,”卿蔷听那边儿卡壳,笑意染上声,眼底却没什么起伏,“谈什么人情,今儿不就是我们这些小辈玩闹吗?我还能让您卖我面子呢,您放心,小姝妥帖得很,不会叫人怠慢了你们季家。”
“......”季父好一阵儿没接话,他活了半辈子,还不至于听不出卿蔷暗讽他拿季姝当保姆,打了个哈哈,“那就好,那就好。那你们玩儿吧,我不打扰了。”
“挂得倒是快,”单语畅翻了个白眼,“他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卿蔷哼笑了声,没应话,她把手机递回去。
季姝没回季家那会儿她们就认识了,卿蔷小时候被绑架过一次,刚好绑在了领养季姝那人家里,卿父和姜辛北一概拒接骚扰电话,还以为她去玩儿了,等大半个月后季姝带着卿蔷死里逃生,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那户人家干得就是人贩子生意,季姝被买过去也是准备等长大能卖个好价钱,这么一逃,回去只有死路一条,卿家本打算着认下当干女儿,结果正逢季父娶了季姝她妈过门,得知还有个女儿的存在,就开始找,也算是巧,给碰上了。
本来俩家这关系算是奠基了,可季父的偏心、和季家大小姐的不待见没几天就出名了,卿蔷手伸不到季家,只能是面子上打点好,能让季姝好过点儿是一点儿。
“让你照看就统一点儿想法,这一个要往上凑,一个不让她往上凑,神仙能给他照看好。”
单语畅忿忿不平的声音打断卿蔷的思绪。
她回过神,含着笑,声音稍微高了点儿问:“前几天让你帮我画那设计图呢?我看看。”
季姝一懵,解锁手机开始找。
余光里季阮朝这边儿来的步伐止住,卿蔷朝单语畅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亲亲热热靠在季姝左肩,压低声音:“小姝,季阮什么意思?今儿要不管她,她不能直接上吧?”
季姝悟了,摇摇头,悄声回道:“她那脾气......差把火。”
“那就行,”单语畅松一口气,“你爸这电话打的,我跟卿卿戏没得演了不说,还要负责她的安危。”
季姝被她的形容逗得抿唇笑,关了手机抬眼突然顿住。
她们这地儿偏了点儿,却正好能看见主座,人群散开了点儿,江今赴凌厉的黑眸直直望来,他一手抬起掸在侧边靠背上,一手还松松垮垮拿着酒杯,指骨突起,是一个大开大合的姿势。
卿蔷多熟悉他,看他就着这个姿势和身边人说了句话,眼睛还是睨着她,就感受到他的不怀好意了。
果然,下一秒,江今赴拇指衬在杯底,杯口前倾,在矮桌上磕了一下。
干得好,江二。
卿蔷面无表情。
季阮在她正前方,稍微侧着身子露出她,也就江今赴这仇敌雷达开得准,能从夹缝扫到她挑衅。
“......”
“......”
单语畅与季姝两两相望,无言片刻,对上卿蔷异口同声道:“是冲你来的吧?”
“还重要吗?”卿蔷揉了下太阳穴,示意身前季阮从不可置信到跃跃欲试蠢蠢欲动,叹了口气,“她是个没脑子的。”
话音刚落,季阮带着丝惊喜回过头朝她们瞥了眼,看见卿蔷稍微收敛了点儿,犹豫了会儿走过来,跟卿蔷别别扭扭打了声招呼,才和季姝说:“喂,你还忙吗?忙的话我自己过去了。”
惯的,语气趾高气昂,活像已经带领他们家亘古长青了似的,在卿蔷面前就把要站队的心思写脸上了,亏得卿蔷知道他们家那点儿事儿,要不她现在就得废。
“忙。”卿蔷淡声接了句,笑意不达眼底斜她。
季阮这才觉出不对,抿了抿唇,又跟季姝说:“我去那边儿......你等会儿去找我。”说完就走,没给季姝开口的机会。
“这会儿倒是不敢说明白了,”单语畅嗤她,“朝哪儿走也不收着点儿,季家怎么养出来的,天真。”
话是这么说,但火着了,就得灭,有人看着总比没人好。在单语畅提出季阮能不能缺胳膊少腿儿回家前,卿蔷就替季姝制止她问出这个令人头疼的问题了。
“娇生惯养出来的,”卿蔷放下酒杯,折射出的光芒映在桌面,有种凌乱的美感,她安季姝的心,“没事,我去,人给你全头全尾带回来。江今赴跟我再不对付,都得顾忌自家的面儿。”
季姝一筹莫展,点点头,视线中季阮已经自发坐在江今赴对面儿了,她手攥在桌布上,愈发紧。
卿蔷拍她的肩,学她昨晚的话:“卿卿干什么都有分寸。”语罢起身。
她没急着去江今赴那儿,存了份心思探季家的底。
没办法,南城卿云季,有一家倒戈,她就得提前做准备,这些年就连云家都有几个旁支想往上跳被云落早发现早处理了,季家却一直没个风吹草动,太老实,就太反常。
谁也拿不准,季叔到底是照哪个路子培养的季阮,而且他那态度,不可能让季姝接班。
记得她们上高中那会儿,好像是什么竞赛名额不够了,季姝没让季阮,回去之后发生了什么不知道,只知道季姝再回来身上青青紫紫,都是她妈掐的。
季阮不好过,就会跟季叔哭闹,季叔就会冷暴力季姝她妈,季姝她妈不好过,季姝就不好过,这是一产业链。
但怪就怪在,季阮纯一小公主性格,坏倒是不坏,就是跋扈了点儿,说难听点儿,就是蠢,季家能交在蠢人手里吗?卿蔷不信。
所以她刚才拦住季姝,想探探这位小公主的虚实。
不过现在看来......卿蔷微簇起眉,往过走。
任邹行脚已经抵到茶几底了,中合的配置是实心花雕矮桌配麂皮绒沙发,他一用劲,季阮那矜持侧合的腿就得齐断,这是说什么了给人招成这样?
任邹兴脸上带着混不吝的笑,一抬眼,稀奇咂舌:“呦,卿姐,中合哪儿漏风了,给您吹来了?”
卿蔷自顾自坐在季阮身边,感受到她身体微微发颤,心里叹了口气,不该探,要是给人吓出问题,小姝那儿又难交待,她抬眸扫了一圈儿,径直略过江今赴,对上任邹行,笑了下:“您重拿我开遍腔,风声大,我没听清。”
“......”任邹行早见识过她多会呛人,收了腿,赔上笑,“我哪敢啊。”
卿蔷揽住季阮,在耳边嘱咐了她句“别露怯”,让她撑着她站起来,哪成想人抖得更厉害了,卿蔷有点儿烦,把账记了江今赴头上,气才顺点儿。
好不容易把人带给云落,卿蔷是没心情在这儿待了:“我走了,咱有缘再见,别强求。”
江今赴气乐了。
他掀起眼皮,气压低了不止一度,嗓音倒是刚喝了口酒润得很:“你知道那女的来干嘛吗?”
卿蔷这一晚上跟他唇枪舌剑也就罢了,还受一无妄灾,听他这盘问的语气也笑了,唇角半弯:“找你联姻,把你当梯子,顺便踩我,还能干嘛?”
江今赴哂笑声,眼眸冷意不散:“看来谁惹了你,你分得清。那你知道她怕什么吗?”
“小姑娘禁不住吓。怎么?您几个转性了,要跟一大小姐较真?”卿蔷垂下眼睫,弧度消失,“我倒是不知道,我要护个人还得打一条理清晰的报告不成?”
“没这回事儿,”江今赴敷衍地给她鼓了两下掌,眸底徒增暗色。
他抬指点了下桌上的手机,又屈尊降贵推到她面前,语调悄无声息地刻薄起来,“我让她看了看,上一个大放厥词的下场。”
作者有话要说:卿卿:好烦。
江二:你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