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夜色浓重,天边隐隐露出青色,老旧路灯昏黄的光下萦绕着几只小飞虫。
聂大志掀开被子下床,打了个呵欠,尽管已经放轻动作了,还是吵醒了身边的人。
“几点了?”
“五点不到。”
聂大志提起裤子,“还早呢,你再睡一会。”
今天这个四人小团坐的是夜班火车,早上六点半到,去火车站接人要起得很早,虽然旅行社能多给300块的补贴,但大部分师傅都不愿意接。
这种很早很晚的活,聂大志接得最多,对他来说,早起熬夜都不是事,重要的是能多挣一点,孩子出生后,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
“没事,你走了我再补觉。”
女人头发睡得有点乱,抬手扣了扣眼角,一只手扶着肚子,一只手扣着床沿借力,缓慢笨重地坐起来,“昨晚上我买了包子,给你热一热,吃了再去,别饿着肚子开车。”
“好,你小心点。”
看着妻子因为怀孕而发胖的背影,聂大志觉得很窝心,早起的困倦一扫而去,想着要更努力,让她们娘俩早点过上好日子。
聂大志刷牙的时候,不小心把牙膏掉在了裤子上,沾水搓了一下,还是有一道白印子。
“阿英,我还有一条黑色的裤子,你放哪儿了?”
正在煮鸡蛋的女人都没回头,顺口就接上话,“你看一下那个大的行李箱,应该是塞里面了。”
简陋的卧室里,除了床和摞在床边用来当床头柜的纸箱子,就只有一个从网上买来的那种简易布衣柜,放不下的衣服都收进了两个行李箱里。
聂大志摸到要找的裤子,揪住一角扯了出来,一起被带出来的,还有半个牛皮纸文件袋。
“什么东西……”
聂大志疑惑地咕哝一声,把裤子扔到床上,弯腰抽出文件袋,一打开,里面是好几叠红彤彤的现金!
聂大志瞳孔放大几分,女人也出现在房门口,一手撑着腰,一手扶着门框,神情紧张。
“大志,我……”
中年女人走进来,伸手想拿走文件袋。
才说行李箱,她就反应过来了,但是她怀着孕,月份还大了,走不快,本来还抱着侥幸心理,以为这钱不会被发现,看到文件袋在聂大志手上,她立马慌神了。
聂大志把手举高,看着面前的妻子,“这钱哪儿来的?”
女人收回手,坐到床边,没有回答。
“阿英,我再问你一遍,这钱拿来的?”聂大志语气严肃了几分。
见妻子还是沉默,聂大志点点头,“行,你不说的话,我就当是你捡的,我一会送到派出所去。”
聂大志说着准备走,中年女人一把拉住他的手臂,仰着头开口:
“这本来就是我们的钱!”
尽管心里已经隐隐猜到了,但亲耳听到聂大志还是有点震惊,“你去找韩水芹了?”
中年女人没开口,默认了。
“你怎么找到她的?“
中年女人低下头,就是不开口。
聂大志有点生气,把文件袋扔到床上,声音也大了几分,“不是跟你说了吗,财产分配离婚的时候就商量好了,我是自愿净身出户的,没有任何人逼我,我花钱推卸了责任,买了自由已经够不是个东西了,怎么还有脸去找她拿钱?她一个人带着孩子不容易,孩子又有那样的病……”
聂大志说到一半,停住了。
有那样病的孩子,他的儿子,已经死了。
“说啊,怎么不说了?”
中年女人委屈得眼睛发红,抬头梗着脖子开口,“她不容易,那我容易吗?我嫁给你这几年过的什么日子你不清楚吗?”
“我不怕苦不怕穷,否则当初就不会跟你了,可是我不能让我的孩子出生后连喝奶粉都要找最便宜的!”
“他们母子不容易,可他们住在自己的房子里,收着租金,吃穿不愁,我们呢?”
中年女人抬手指了一圈屋子,“就这么个地方,还是租来的,我早上去买菜,想吃水果摊上的提子,一问25块一斤,我都舍不得买,最后只买了8块一斤的酸葡萄,就这样我都只敢挑了最小的一串!”
聂大志一愣,拧起眉头,“不是让你想吃什么就买吗,房子我暂时买不起,可几串提子的钱我还是拿得出来的。”
生活的窘迫化成苦涩的眼泪,从眼眶里溢出来,女人抬手抹了一把,“可是我舍不得……孩子就要出生了,要花钱的地方数都数不清,我又没了工作,每天晚上你都打鼾了,我还睡不着,愁得睡不着!”
有些藏在心里的苦,一旦开口说出来,就收不住了。
“那个孩子病了,你能留给他房子车子票子,可如果我们的孩子生病了呢?我们能怎么办,治还是不治?治的话钱在哪儿?不治的话看着他去死吗?”
中年女人摸着肚子,眼泪掉在肚子上,不知道是不是肚子里的孩子也感受到了妈妈的难过,轻轻踢了几下。
“不会的阿英,孩子一定会健健康康的……”
聂大志坐到一旁,揽过妻子的肩膀,脸上的表情很复杂,“你别想这些,我能养活你和孩子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一定会的。不是提子吗,我晚上给你买回来,还想吃什么你别看价钱,跟我说,我去买。”
中年女人擦了擦眼泪,手搭在聂大志的大腿上,“算了,不想吃了,别浪费这个钱。”
两人就这么互相靠着坐在床边,过了一会,聂大志突然开口。
“阿英,我得报警。”
中年女人一愣,刚刚缓过来的情绪一下子又上来了,含着泪不可置信地看着聂大志,“你什么意思?要让警察来抓我吗?就因为我找你前妻拿了几万块钱?!”..
“不是的阿英……”
聂大志的手覆在妻子隆起的肚皮上,又犹豫了一会,深吸了一口气,“聪聪死了,韩水芹失踪了,警察正在调查这个案子。”
中年女人一愣,被这话吓到了,坐直看着聂大志,眼泪还在眼眶里,但已经忘了哭,眼神又惊又怕又懵,下意识攥紧了手,试探地开口,“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