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攻城

青槐城,城中街坊的圆台之上,衡观一身沉重锁链,被裹了一层又一层的夹板跪在上面,他身上倒是并无血痕,看样子也不曾受到什么拷打,只是人看起来过分消瘦,双目没有什么色彩,唇上也死皮暴起,干裂又苍白。

一旁的城楼高台上,林殷迎风站立,几日修养已经恢复的他一错不错地注视着下方逐渐汇聚的百姓以及已经饿了十天,面无人色,落魄非常的衡观。

“林城主在担心什么?”身后,一个在优雅中略带轻挑的声音传来,陌琅一身朱紫色长袍,手中握着一柄描金铁骨扇,斜睨着下方的衡观,一上一下,一金玉一泥尘。

他看起来心情倒是不错,不过这也是应该的,能亲眼目睹一个傲气的文士凋零,实在是不得不让人心生愉悦。

“陌先生说笑,某并无任何担心,主公雄才大略,天必佑之,计划自然也会顺利进行下去的。”

林殷说着这话,看着到没有前几日与衡观对峙时的气势威严,整个人反倒内敛了许多。

但他对陌琅也并没有什么好脸色,文人相轻,更何况,陌琅着实称不上是什么好同僚,看着俊雅飘逸,实则性格恶劣,嘴舌毒辣,尤其是那双像蝮蛇的眼睛,让林殷尤其不舒服。

果不其然,听到林殷的话,陌琅又开始挑刺起来,“是某说笑了,只是某明明还未曾提起,林城主却总不由自主的想到计划的事情,莫非……是有什么别的消息。”

“我若有消息,定会告诉陌先生的,倒是某觉得,看先生这些天日日与这破坏主公计划的罪人见面,不知陌先生是否有什么其余的想法,若是有,陌先生可一定记得告诉我,本城主自然不会阻拦。”

“……呵,林城主又说笑了。”提起衡观,陌琅那不正常的神经样子被打断,转而人模狗样起来,“某与这罪人可没什么志趣相合的地方,只是担心他又有什么手段,防止其逃脱罢了,毕竟,林城主也领略过此人的狡诈。”

“哦,原来是这样,那是我误会陌先生了,不过陌先生放心,待见到主公,本城主也会替陌先生你解释的。”

“……劳林城主忧心了。”听到林殷提起陈留王,陌琅手指轻轻摩擦着折扇,不再说话。

“各位百姓,各位青槐城的子民。”

就在两人打机锋的时候,圆台上,林殷的副手,青槐城的参将手中高举着一枚令牌,眼神犀利,目光如炬地俯视着四周围聚而来的平民百姓。

“众位可知,此罪人究竟犯了何事?”

“不知……”

“这人谁啊?……”

“你说他到底犯了什么事儿啊?”

七嘴八舌的讨论声此起彼伏,八卦,是人类的天性,尤其是这几日青槐城总有些动荡,再面对这种难得一见的削首活动,众人实在忍不住心中的好奇,不由纷纷望向站在高处的参将。

“此贼人,妄图刺杀城主,坏青槐基业,胆敢阻迁城大计,罪行罄竹难书,理应当斩。”

“居然想要刺杀城主,该杀——”

“迁城?青槐要迁城了,那我们可怎么办呐。”

因着参将的一句话,人堆里炸开了锅,有咒骂衡观的,也有注意到那句不明不白的迁城的。

注意到这些百姓的骚动,参将手中的长刀倏得一下砸向地面,发出哐得一声。

这一下,很好地震慑了这些心中还处于茫然的百姓。

“如今青槐正面临山匪贼寇的围攻,城主为此殚精竭虑,只是多年的抵抗仍是缓兵之计,为此,城主不得不悲痛地决定,迁城离开青槐,如今陈留王为人宽厚仁和,治下政治清明,故我等决定,征集青槐士兵,誓死护卫诸位平安离开,绝不让任何一位百姓收到伤害,希望大家能够理解城主的苦心,莫要做出让人寒心的举措。”

参将将这早就编造好的话说出,用来震慑那些胆敢反对的百姓的衡观也已如垂死的公鸡就等着奉献最后的作用,参将一双眼睛扫射着阶下的百姓,像是在搜寻那随时可能冒出的危险与不安定因素。

“……所以我们真的要迁城了?”有人呆呆地问道。

“我不想离开青槐,我家祖祖辈辈可是都在这里啊——”

“我连东西都没收拾啊……”

“我们也要理解城主啊,那山外的贼寇一个个凶狠得很,一但给他们抓住,可没有好下场啊。”

“陈留王可是大好人,我们若是在他治下 一定会过得比现在还好。 ”

“就是,誓死追随城主,离开青槐——”

人群中,有林殷早就安排好的卧底在搅着浑水,他们高呼着,激动着,扯着脖子诉说着陈留王的好,还有林殷的各种功绩,于是,借着这个机会,原本要费事聚集百姓通知,还要时刻注意是否有反抗的大事件就这么被通知了下去。

如此,也算是不枉衡观的那最后一点利用价值了,站在高台上,陌琅笑得很得意,刚才的那点不愉悦一扫而空,一个一心想要破局救人的人,最后却成为了计划中的一部分,一把还算锋利的刀刃,想想就让人高兴。

跪在那里,衡观听着那参将巧言令色的话语,看着他好似正义的伪装,终究只是缓缓闭上了眼睛。

终于认命了吗,衡不闻,可惜啊,太晚了。

“时辰已到,行刑——”

难听的公鸭嗓音响起,像是从喉咙里扯出的一般,听到这声命令,早已在一旁静待的刽子手噗得一下将酒水喷满了刀刃,让原本看着就已寒气森森的行刑刀更添杀戮。

“噌——”

长刀高举,悬在衡观头上,下一秒,径直落下。

“嘭——”

就在这时,砍刀已经快速斩下,刀刃紧贴着衡观脖颈的皮肤带出一丝血痕,似乎下一秒就要割破他的脖子,将他的头颅完完全全地分离开来时,城外,却轰得骤然亮起震耳欲聋的响声,像是某种冲锋的号角。

群山联盟,下山进攻。

原本安静得让人窒息,一口气全都提在嗓子眼就要看那人头落地的百姓在一瞬得呆愣后瞬间爆发起来。

“啊啊啊——”

“山匪打来啦,快跑啊——”

“安静,给我安静——”

看着下面晕头转向胡乱逃窜的百姓,还有有些慌张,试图掌控局面的参将与兵卒,陌琅摇了摇手中的折扇,“呵,这群粘人的狗皮膏药,还真是会钻孔子啊。”

说着,他转头看向站在一旁面色没有丝毫改变的林殷,“林城主,按理说,如此大事,又是直到今日才公布于世,那么这些山匪又是怎么知道的呢?还是说,你的手下有尖细。”

“陌先生不必怀疑林某,某自然知道这迁城计划的重要,手下之人更是各个可靠,这些山头的粗蛮山匪绝不可能从青槐城中获取消息,这件事若不是衡观做的,那只能说,就是天意了。”

背于身后的双拳悄然紧握,林殷面上一片沉稳镇定。

衡观,陌琅咬动着牙齿,看着在高台上冷眼旁观这突如其来的动乱却没有丝毫波澜的落魄男人。

说得也是,在今日之前都不曾走漏风声,也唯有曾知晓这样计划的衡观能从陈留王和青槐的种种迹象猜测出他们的打算,还做出了几日前的伏击。

是了,看来他们又小看他了,被衡观这半死不活的样子蒙骗了眼睛,谁能想到他居然一早留下了后手,挑动这些山匪来攻打青槐。

“林城主,如今你要如何做,要知道主公可是对此次的计划寄予厚望,对林城主也是交付重任。”

暼了一眼陌琅那明明礼貌微笑却莫名让人觉得幸灾乐祸的脸,林殷冷淡道,“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不足为惧。”

***

“诸位,我们可是说好的,谁最先攻破城门,便可入主青槐。”

城外,一处临时搭建的账中,坐着十几个身穿甲胄的男人,这些人有得续着胡须看起来颇为儒雅,有得则如赵廓一般,看着强悍威猛。

“我说吴山主,这青槐还未攻破,说这些未免太早了吧。”

“别山主,这可是一点都不早了,我们合力围攻,拿下青槐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自然,这规矩也得提前定好,不然,我可听说,这金银山的一众人已经尽归别山主你的青鸾山所有了。”

话音一落,听到金银山这三个字,其余人不由挪移了视线看向别见山,财帛动人心,更何况这不是普通的财宝,而是传说中的真言。

“吴山主倒是消息灵通,只是别某与霍山主当年的交情实是不错,如今他的女儿求到青鸾山,别某也不忍拒绝。”

“呵,但愿如别山主所说吧。”

一圈机锋过去,众人也没商量出什么结果,或许现在他们是联盟,但等到青槐城门攻破的那一瞬,他们就会是最凶狠的敌人,互相撕咬。

“他们为何这么早就开始攻城了,不应该趁夜深人静时才方便行事吗?”先一步赶到青槐,夔朔觉得莫非是他不懂了,这帮人,行动起来真是一个比一个奇怪。

“他们倒是想,可惜林殷不会给这个机会的,攻城是晚上合适,可迁人那可是在大白天,你要知道,只要别见山他们晚一步,林殷就敢带人一走了之,连追都追不上。”

在离开的路上随便布下两手迷阵,就能拖着人像追胡萝卜的笨驴,他们若不把人堵死在青槐,那就万事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