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勘来的时候,凝辛夷已经将书架上那些与扶风郡风土人情有关的书又粗略扫了一遍。
如她的印象,并未提过任何黑树。
“凝小姐。”方才嘴上厉害,但真的见到凝辛夷,元勘的礼还是行得毕恭毕敬,就算隔着一扇屏风也没有抬头:“听说您找我?”
“是有事想要问你。”凝辛夷的手指摩挲着那副地图的边,话到嘴边,又变成:“前几日你家公子是去了哪里,平的什么妖,几人受伤,如今又是否得到救治,所有这些过程,你仔细与我讲一遍。”
元勘愣住片刻,哪里敢泄漏谢晏兮的行踪,又生怕说错什么,只得干巴巴道:“您若是想要知道,为何不直接问公子呢?”
凝辛夷明白他的顾虑,放柔声音,谆谆善诱道:“初来乍到,唯恐言多必失,惹了大公子不悦。只得旁敲侧击多了解他一些,毕竟是以后要共渡一生之人,所以才请了小元大人来。小元大人随侍左右,想来许是这世上最了解大公子之人。”
元勘蓦地红了一张脸。
什、什么小元大人!
这世上怎么还会有人这么唤他!
再张口,平时伶牙俐齿的元勘竟有些结巴:“那,那好吧。”
如果是想要窥探行踪,他元勘是断断不会泄露半个字的。
但她说是想要多了解公子几分……
元勘清了清嗓子,道:“三日前,白沙堤有人以应声虫传了音讯来,虫声里除了求救,还有数声惨叫与妖祟的嘶吼。公子反复停了好几遍,判断出作乱的妖物乃是彭侯,此妖凶残,若是任其作乱,恐怕会造成更严重的后果。所以公子不顾已是夜深,当即起身,连夜赶去了白沙堤。”
彭侯的嘶吼确实不难辨认。
而应声虫此物,需得以三清之力激活,这说明白沙堤有捉妖师在,却不敌彭侯。
凝辛夷疑惑的是另一件事:“为何应声虫的传讯会连接到大公子这里,是因为白沙堤也属于扶风谢氏的属地,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自然是因为他是……”元勘脱口而出,又猛地顿住,眼神游离片刻,才继续道:“是……很厉害的捉妖师。”
说完又懊恼。
他这话也太拙劣了,简直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还好凝辛夷看似没有深究的意思,她作势展开那卷地图,手指在上面比划一下:“连夜……白沙堤……从这里赶过去要花多久时间?你们赶上了吗?”
“骑马需要两个时辰,但事出紧急,公子额外画了一道神行符,不出一个时辰便赶到了。”元勘忙道。
话音才落,便听凝辛夷“咦”了一声,问:“这个地方怎么还画了一棵树?”
“树?”元勘愣住,很是努力地回想了片刻,脸上却还是茫然:“我们连夜赶去,彭侯狡诈,又擅匿踪,公子很是花了一番功夫才将它擒拿,期间我与满庭都在疏散和保护百姓,也算是将半个白沙堤都走了个遍,印象里都是些寻常草木,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
他这话不似作伪,凝辛夷心底微沉,不死心地追问:“当真没有?我还以为特意在这里画一棵树,有什么特别的用意呢。”
元勘又想了一番,还是摇头:“没有。”
这地图虽是他拿来的,但他也只是跑腿,并未展阅。
没有得到想要的信息,凝辛夷有点遗憾,但也不气馁,她原也没指望这么轻易就得到线索。
又问了几句有的没的,凝辛夷道:“多谢小元大人,日后相处,少不得还会有许多事情要来请教。届时再来叨扰。”
元勘满口答应,又想到什么,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保证:“也请您放心,今日您问了我什么,我一定不会说出去的!”
他绝不会告诉谢晏兮,凝小姐背地里的良苦用心的!
凝辛夷:“……?”
啊?
说出去什么?
她有问什么机密的事情吗?
不及细思,凝辛夷又想到一件事:“是了,小元大人,今日大公子回府时,据说并非两手空空。他有说过,那东西……要如何分配吗?”
她实在是很在意谢晏兮最后那句话。
可千万不要一会儿有人端着一锅鲜炖彭侯羹到她的院子来啊!!
元勘也在沉思。
公子回府,拿什么了吗?
她问的应该不是那已经被炖了的彭侯吧?
他左思右想,实在猜不到,只得圆滑道:“这我也暂且不知,待我再去打探一番,再来回禀凝小姐。”
言罢,元勘匆匆告退。
凝辛夷看着元勘一溜烟跑了的背影,总觉得元勘好像误会了什么。
思绪不过一闪而过,她的目光重新落在地图绘的那颗树上,片刻,凝辛夷已经做了决定。
左右不过一个时辰的路程,足够她今晚去夜探一番,亲自看看。
东偏院内,阳光正好。元勘溜溜达达回来,见屋门紧闭,知是谢晏兮正在沐浴,于是他一跃而上石台,并坐在满庭旁边晒太阳。
元勘用胳膊肘怼了怼满庭,嬉笑道:“我偏不信这世上还有人见了师兄的这张脸还不心动,依我看,这凝姑娘,分明就是对咱们师兄一见钟情了,否则又为何要在背地里关心他去做了什么?”
“与你说了多少次了。对世家中人,要称公子和小姐。”满庭纠正道:“师兄也早就说了,到谢府,要称他为公子。”
“那是在人前,我不会叫错的,你且放心。”元勘拍了拍满庭的肩膀,又托腮回味:“……满庭啊,你知道吗,其实我不想说的,可你知道她叫我什么吗?”
满庭懒得理他。
元勘也不需要人理,径直摇头晃脑笑道:“小元大人,她叫我小元大人!”
一道带了戏谑的声音骤而在一侧响起。
“小元大人?”
元勘瞬间僵住,慢慢扭过脖子:“……师师师兄,你你你来了多久了?”
“没多久,从你说其实不想说的那儿。”谢晏兮刚刚沐浴完,虽然用灵火烘了发,却依然带了点儿湿意,但他不甚在意,已经将长发束了起来,垂了一个不太讲究的马尾,这会儿正在整理袖口:“所以你都说了什么?”
元勘急中生智:“今日凝姑娘唤我去,问我白沙堤平妖一事为何最后落在了师兄身上,我回答说因为师兄你是很厉害的捉妖师。”
谢晏兮知道元勘被叫去的事情。
却没想到凝辛夷问的是这个。
“她问这个做什么?”
元勘眼珠滴溜溜地转,答应了凝辛夷不说,他在回来的路上就编好了理由:“说是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但也想尽力协助师兄除妖,所以找我先问问情况。”
这话从哪里都挑不出毛病。
深明大义,斩妖除魔,恪尽职守,正符合凝大小姐在外的声名。
谢晏兮的眼底却偏生有了一丝戏谑。
但他什么也没说,抬手穿好外袍,提了剑就走。
走到门口,谢晏兮的脚步却又一顿。
“小元大人,你不想说的,到底是哪件事?捉妖师,还是我厉害?”
元勘:“……”
他错了,他错了还不行吗!
元勘忙不迭跳下来,跟了上去:“师兄……不,公子,咱们现在去哪里?”
谢晏兮道:“去看看彭侯的火候如何了。”
元勘愣了会儿:“这东西还有火候一说?总不能是真的要吃吧?”
谢晏兮道:“不吃炖它做什么?”
元勘陷入了深深的震撼中。
及至到了厨房,闻见了一股比较不好形容的血气与炖料香气混杂的奇妙味道,元勘的表情更加一言难尽,他蹲在灶台旁看了许久,才幽幽道:“真吃啊……”
谢晏兮低头看了看,觉得差不多了,吩咐道:“取锅装好,今夜平妖监来人应当就到白沙堤了,到时候交给他们。”
元勘:“……!!”
竟是用来招呼平妖监的大人物的!师兄竟没有胡说,这东西还真是大补之物!
他又想到了凝辛夷临了的那句问话。
这一刻,元勘觉得自己悟了。
虽然不是很理解这东西有什么好的,但是他元勘一定会想方设法偷偷留一碗的!
夜深。
待紫葵放下床帘,让一切都陷入沉寂后,凝辛夷悄然起身。
简单挽发又换了夜行衣,她还罩了一件遮掩身形的斗篷,顺便用兜帽遮住了面容。
神行符这东西,她带了满满一匣子。
要不是马不能承受,凝辛夷能给马的四条腿各贴一张。
她方向感自来极好,便是只有月色,也足够她识星辨位,甚至还胆大心细地偏离官道,抄了条近路。
长夜虽漫漫,对她来说却是只争朝夕,她要在晨曦之前赶回来,除却路途,满打满算,也不过只有小几个时辰时间。
隐约窥见灯火的时候,凝辛夷就已经停步。她谨慎地将马拴在了树林中,又在马周围布了匿踪阵,以防此处有其他路人甚至妖祟冲撞,扰得她有来无回。
然后,她抬手,在自己周身一绕,轻声道:“褪影。”
金色的婆娑密纹闪烁一瞬。
脚底点在地面向前掠去时,她的身形已经如同鬼魅,无影无声也无踪。
作者有话要说:尝试了崭新功能,开启了段评!还放了作者公告!
怎么感觉我才几天没开文就出了这么多新鲜玩意(老人地铁手机.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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